高拱卻是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
天下吏治不興。
便是有千古萬全之法,也難以施行,更無可能長久。
想着想着,低下頭的高拱,眼中閃過幾道精芒,暗有殺氣。
坐在一旁的徐階,下意識的側目看向低着頭的高拱。
他的眉頭漸漸皺起,浮現幾分疑惑。
高肅卿這會兒有些不對勁。
徐階搖了搖頭,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
見到再無人有異議。
嚴嵩便目光看向那間屋門緊閉着的廂房。
在一陣沉默之後。
他拍了拍身邊嚴世蕃的手臂。
嚴世蕃今天可是滿臉紅光,哪怕是一早就出城趕來昌平,又到此時過午之後,也不覺得疲倦。
見到老爺子招呼自己。
嚴世蕃滿臉漲紅的看向老爺子:“爹?”
嚴嵩手掌抓住兒子的手臂:“乏了,扶我去别院歇息片刻,再回城中。
”
嚴世蕃點點頭。
随後攙扶着老爺子站起身,他先是掃眼看向在場衆人,目光之中滿是驕傲。
在場除了聶豹三位老夫子,都是内閣大臣、六部尚書。
我嚴世蕃雖然官位不如你們的高。
但我嚴世蕃的兒子,卻比你們的兒子強。
一陣眼神殺之後。
嚴世蕃這才弓着腰,攙扶着老爺子走向書院後面的别院。
徐渭亦是走向徐階、高拱等人面前。
“諸位閣老、上官,若是想要小憩,書院這邊就有精舍,若是要外出遊走,小的這就為諸位喊幾個小子過來帶路。
”
見到此時嚴紹庭已經沒有更多新花樣要拿出來,衆人亦是帶着滿肚子的疑惑和不解,在徐渭的帶領下走出書院。
徐階謝絕了徐渭要喊幾個昌平孩子帶路的好意,而是讓二兒子徐琨領着自己,沒入到人群擠擠的昌平。
袁炜反倒是今天一改往日,看向高拱:“高閣老,可願一同走走?”
高拱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同意。
兩人亦是在徐渭的注視下,消失不見。
徐渭隻能是聳聳肩,歪頭看向從角落裡竄出來的周狗蛋、馬小二。
他哼哼道:“别怪我啊,這幫官當的越大的,就越摳!”
周狗蛋、馬小二幾人臉上有些失望。
為沒能再攬幾個陪遊單子而感到可惜。
但很快,孩子們便有了新的念頭,烏泱泱歡呼着鑽進人群中。
等徐渭折身返回書院。
便見聶豹、王畿、錢德洪三位老夫子,已經是将嚴紹庭圍住。
此刻。
嚴紹庭在這三位眼裡。
那就是一塊寶!
陽明先生一生的追求和溯源,可不就是當下的昌平這般模樣。
知行合一。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唯有昌平可以見到本源。
三位老夫子雖然都七老八十,卻宛如壯年一樣,精神抖擻的拉着嚴紹庭說起了心學、聊着昌平是如何在他手上變成現在這樣的。
徐渭看了一眼,面露笑容。
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動聲色。
而在另一邊的廂房裡。
伴随着孩子的一聲啼哭,李妃連忙抱着小屁孩走出廂房,陸繹亦是跟在其後。
兩人出來後。
也不用嚴紹庭招呼。
陸繹便指着往書院後面去的路說道:“後面就是别院,風景秀麗,可以歇息。
”
如此。
廂房裡便隻剩下嘉靖和裕王這對父子了。
朱載坖有些惶恐。
這樣的場面,是壞規矩的。
嘉靖則是目露玩味,淡淡問道:“你在怕?”
噗通一聲。
朱載坖便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跪在了地上。
他低着頭:“臣不敢冒犯天威,沖撞陛下。
”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
嘉靖低聲念道着,眼裡有幾分唏噓,還有……
還有幾分悲涼。
朱載坖卻是記着二王不相見的規矩,以及背後所代表的事情。
他叩首道:“臣請退下。
”
感歎了好一陣後的嘉靖,低頭看向跪在面前的兒子。
他搖了搖頭:“伱起來吧,讓……讓我好好看看。
”
朱載坖心頭一顫。
他跪在地上,有些不安的擡起頭。
随後才緩緩站起身。
看着站起來的裕王,嘉靖雙目顫抖了一下,而後說道:“上前幾步。
”
朱載坖挪動腳步,上前了幾步。
嘉靖則是擡着頭,看着走向自己的兒子。
半響之後。
他才淡淡一笑。
随後又有些唏噓道:“今年……二十有六了……”
朱載坖目光一閃,臉上有些感傷。
他颔首低頭:“回……父皇,是二十有六了。
”
嘉靖嘴唇微微有些顫動。
他雙眼注視着站在眼前的兒子。
有些話,他想說出口。
但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廂房裡。
父子二人。
一個坐着,一個站着。
一個擡頭,一個低頭。
寂靜無聲……
…………
注:嘉靖二十八年三月,剛行冠禮的皇太子朱載壡暴薨,世宗歸咎于早立儲君,遂不再立,更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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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