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先旁敲側擊道:“那位雲霓姑娘呢?怎麽沒跟着主子一起來?”
燭玉潮道:“雲霓去照顧雲瓊了。
他們從今往後便是自由身,想去哪裏都可以。
”
“那……”
“符清的事我稍後與師姨解釋。
”
燭玉潮都這麽說了,懿雙雙自然不必再多問,她拉着燭玉潮的手:“我已命人将你的屋子收拾幹淨,先回去休息吧。
”
下山的路上,四位女子在前頭走着,樓符清則在其身後跟随,并不發一言。
虞池绫明裏暗裏看了他好幾眼,樓符清卻好似全然察覺不到一般,依舊雲淡風輕地走着。
在洞天府邸安定下來之後,燭玉潮便帶着樓符清去見了懿雙雙和明慈。
懿雙雙聽完原委,斟酌許久才開口道:“既然一切都是誤會,長纓也松了口,那我們自然不會幹涉你的選擇。
”
明慈眉目間倒有些糾結,她抿了抿唇,将燭玉潮帶出屋內:“我倒是沒什麽,隻是阿绫那邊你可有想好怎麽說?這段時日,他可一直想着你。
”
燭玉潮坦然問道:“是你自己察覺的,還是他告訴你的?”
“前者,不過他言語中也或多或少透露出一些。
”
燭玉潮看出明慈的擔憂,于是認真道:“我會好好和他解釋的,你放心吧。
”
與明慈分別後,燭玉潮先回到了自己屋中。
彼時樓符清正散發坐在自己桌前看書,聽見推門聲便回頭對燭玉潮笑道:“娘子。
”
燭玉潮過去坐在樓符清身畔:“一日都沒怎麽說話,憋壞了吧?”
樓符清搖搖頭,又将視線移至那書本之上。
燭玉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輕聲問道:“在讀張先的詩?花不盡,月無窮……”
樓符清卻打斷了她的話語:“娘子有事便先去忙吧,我會好好待在這裏。
”
燭玉潮輕笑一聲,沒再說下去。
她在洞天府邸尋了一圈,最終在那熟悉的河畔看見了虞池绫落寞的身影。
“你來了。
”
燭玉潮在虞池绫身側站定:“你頭也沒回,怎知是我呢?”
“我還以為你會躲着我。
”虞池绫哂笑一聲。
“我之前說過,等樓符清傷好,我就會回到劍山,”燭玉潮道,“我還說過,會好好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
”
“你不必多說,看到他之後,我都明白,”虞池绫別開頭,俯身拿起了什麽東西。
這時燭玉潮才看見虞池绫手邊放着一隻沒有挂餌的魚竿,“我原本幻想着隻要時間夠長,你總會有看見我的那一天。
隻是如今連這個念想也要散去了。
”
燭玉潮無聲嘆息道:“小魚,我無法答應你,并不全然是樓符清的緣故。
情投意合是需要緣分的,我希望你能早些想通。
我們能做很好的友人,就同你和明慈一樣。
可以嗎?”
虞池绫盯着那魚竿看了許久,緩緩道:
“其實……在你來之前,樓符清來找過我。
他鄭重地和我道了歉,又和我說了許多你們之間的事。
他那般坦然,隻會顯得我肚量小,況且他居然和你從小就……唉,罷了,說多錯多!”
虞池绫忽然深吸一口氣,将魚竿放入了燭玉潮手中,他迅速背過身去:“玉潮,你回去陪他吧。
若今後你還想學釣魚,再來這裏找我。
”
“小魚,謝謝你,”燭玉潮語氣真摯,“無論如何,劍山永遠是我的家,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家人。
”
樓符清說,在常住劍山亭前,他想回貧民窟看一看。
可在此之前,燭玉潮還想去見兩位故人。
據餘音所說,宋世澈的屍身被葬于千秋花田,但經樓符清查證,花田裏無字碑實是一衣冠冢,真正的屍身被藏于澄老大的竹苑之中。
“符清去看世澈叔了,想必他有許多話想和世澈叔單獨說,我不便打擾,”燭玉潮跪在謝流梨的墓前,将白羽項鏈掏了出來,“你瞧,這玉便同梨花一般潔淨,每每放于月光之下,看着它煥發出柔和的色彩,我恍惚間竟以為你還在。
”
燭玉潮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頭:“流梨,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
從今往後,你身上再無冤屈了。
”
三日後,燭玉潮和樓符清見到了新上任的玉蟾住持,她曾經是上一位住持座下的小徒弟,名為禪心。
禪心謙讓随和,一上任便破去了玉蟾的諸多陳規,看上去倒是極好的性子。
燭玉潮剛進千秋寺便與禪心說過自身大緻的情況,禪心隻念了聲佛,便沒再攪擾二人。
直至二人準備離開千秋寺,禪心才再次出現在了燭玉潮面前。
“外頭風寒,住持送至此處便好。
”
禪心對燭玉潮和樓符清輕輕颔首:“二位施主既有如此機緣,貧道認為,二位的故人定能早登極樂。
”
“多謝住持。
”
……
又是一年深夏,蕊荷內外的蓮蓬長得茂盛,燭玉潮挑了幾株深綠的擱在賀星舟墓前,轉身回了客棧。
燭玉潮蹑手蹑腳地推開門,剛走至床邊,便被抓進了被子,樓符清蹭了半天才黏黏糊糊地說道:“娘子,好想你。
”
“我想着你還在睡,就先把昨日你我一道去湖心采的蓮蓬送給星舟了,”燭玉潮輕撫樓符清的頭,“總歸前天我們已經一起去拜訪過星舟了,今日便早些去貧民窟,嗯?”
樓符清低頭一笑:“難為娘子穿這樣厚的衣裳。
”
燭玉潮一愣,随即開口訓斥道:“若非你胡鬧,我何必将領子翻得這樣高?”
“娘子不也把我弄傷了嗎?偏生隻怪我。
”
樓符清側過身去,燭玉潮瞥見那人背後撓痕,欲言又止許久,終是心軟道:“痛不痛?是我下手太重,我去給你拿藥。
”
“一點兒也不疼,反而很……”樓符清在燭玉潮耳邊輕輕落下一個字,然後坐直一笑,“索性今夜還要舊疤添新傷,抹什麽藥?”
燭玉潮輕輕箍了他一巴掌,催促道:“你不是要出去嗎?快點吧!”
樓符清輕笑一聲,餍足地舔了舔嘴唇。
二人并肩而行,終于走到了樓符清口中的“東邊左數第二間的屋子”。
樓符清看着面前重建的宅院,不禁一怔。
燭玉潮看他這副神情,說道:“這裏已經不是原先的模樣了,看來官府整頓的很好。
”
“可我記得,”樓符清擡手給給燭玉潮指道,“這裏曾經搭了一個大棚,那邊曾栽種過幾顆榆樹。
我想隻要有人記得,哪怕變成宅院,在那人心中也一如往昔。
娘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燭玉潮忽然笑了,她踮起腳尖,摟住樓符清的脖子吻了上去。
一瞬間,整個世間仿佛隻剩下了兩人跳動一緻的心。
樓符清愣在原地,耳邊傳來愛人輕柔的聲音:
“兩心同。
符清,我和你一樣,隻要兩心同。
”
花不盡,月無窮。
兩心同。
他們在這裏經歷過相遇、分離、訣別、再生……
然後,在某個梅雨時節重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