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賀星舟的雙眼變得空洞:“對不起。
”
“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為什麽啊!”燭玉潮哽咽道。
賀星舟動作遲緩,血與淚一并從眼中流出:“是我一直糾纏你才鑄就了今日的惡果,現在、現在我走了,你便可……可安心……”
燭玉潮不知所措地看着賀星舟蒼白如紙的面容,心中一陣絞痛襲來:“什麽走不走的?不是這樣的,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隻要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賀星舟嘴唇嗡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鮮血卻不斷地從他的口中溢出,他已完全沒辦法發聲了。
“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星舟,我們還沒有……”
賀星舟用最後的力氣捂住燭玉潮的嘴,對她做了一個口型。
“忘了我。
”
血,鋪天蓋地的血。
随着賀星舟的雙眼緩緩閉上,連帶着燭玉潮面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
她癱坐在賀星舟身旁,隻覺痛不可言。
五感盡數消失,連帶着身旁百姓對自己指指點點的議論聲和試圖将自己拖離此處的都感受不到了。
燭玉潮此刻隻想抱着賀星舟,抱着她作為燭玉潮,在蕊荷最後的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燭玉潮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她的目光緩緩移至賀星舟胸膛上染血的短刀,她擡手……卻什麽也沒抓住。
燭玉潮後頸一痛,被劈暈了過去。
……
“身為醫者,不可共情。
可這麽多年以來,我早已将他們當作了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妹妹,我又怎麽忍心親眼看着他們離開我?”
燭玉潮倏然睜開雙眼,眼前卻是一片漆黑,隻有那抹幹淨的柳綠煥發着明亮的光彩。
燭玉潮毫不猶豫地抱住了賀星舟:“星舟,星舟。
”
賀星舟便如同往日那般對燭玉潮粲然一笑:“嗯,怎麽了?小昭。
”
燭玉潮跪在地上擡眼懇求道:“你也是我的親人,所以你不可以離開我,你走了我會、我會痛不欲生。
”
“說什麽呢?”賀星舟撫上燭玉潮的雙唇,“無論你是小昭還是聞棠,我都會站在你身後。
”
聞棠?
“我不是聞棠,我……”
賀星舟的話語卻還在繼續:“小昭,我想待在你身邊,無論你去哪裏,我将永遠仰望你。
”
熟悉的話語傳來,燭玉潮終于反應過來,這都是自己記憶中的場景!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夢境忽然飛逝而過,一遍遍刺痛着燭玉潮本就遍體鱗傷的心。
“你對我這般好,我如何能忍住不對你有意?”
“我倒盼你為我回顧。
”
“小昭,我不願讓你一次次扒開自己的傷疤。
”
……
燭玉潮喘息着睜開了眼。
“王妃醒啦,先喝些水吧!”
她依舊在地下石宮之中,而這次出現在燭玉潮眼前的人是侍女小晴。
燭玉潮看着小晴手中熱氣騰騰的杯子愣神了許久,才緩緩道:“不要這個,給我銅鏡。
”
“王妃聲音嘶啞成這樣,還是先喝些水……”
燭玉潮一把奪過小晴手中的水杯,燙水潑灑出來,燙傷了小晴的雙手,她卻顧不得燙,而是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惹怒了王妃。
燭玉潮一驚,連忙拉過小晴的手:“你沒事吧?我看看。
”
小晴縮回手:“是奴婢的錯,奴婢給您拿銅鏡。
”
小晴連忙将銅鏡遞給燭玉潮,燭玉潮無言替小晴上了藥,這才重新拿起銅鏡。
淚痕被小晴仔細擦拭,紅腫的眼眶也被冰袋一次次敷過。
可越想掩蓋什麽,什麽便越明顯。
燭玉潮捂住自己絞痛的心口,酸楚卻一點點從嗓子眼裏冒出來,将她整個人吞沒。
賀星舟真的離她而去了。
燭玉潮聲音哆嗦:“星舟,在哪裏?你們怎麽處理……他的屍身?”
無論在哪裏,我都會去找你的。
隻要我知道你在哪裏。
燭玉潮這樣想着,可小晴隻說:“抱歉王妃,奴婢不知。
”
“那你去叫王爺,我親自問他。
”
小晴低下頭:“王爺此時未在石宮。
”
若說上一句燭玉潮還在懷疑小晴是不是騙了自己,那麽這一句,燭玉潮便不必懷疑了。
樓符清什麽都不想她知道。
燭玉潮忍耐已久的情緒在此刻宣洩而出“樓符清為什麽躲着我?做了虧心事就那麽害怕鬼敲門嗎?”
小晴緊抿着雙唇,一言不發。
雲大總管并沒有告訴小晴該如何面對燭玉潮的質問,小晴自然不敢妄言。
不過,就算今日在此的是雲瓊,也無法招架幾近絕望的燭玉潮。
隻見燭玉潮掀開被子,赤腳朝着緊閉的石門走去,她扭動着那塊自己曾經成功出入無數次的機關,卻毫無反應。
為什麽會這樣?
燭玉潮不死心,重新撥動機關……
“轟隆——”
燭玉潮正要朝外跑去,卻愣在了原地。
高大的身影将她整個人包裹在黑暗之中,清潤低沉的聲音從燭玉潮的頭頂傳來,仿佛鬼魅的咒語,将燭玉潮禁锢在這不見天日的石宮之中:
“娘子,你哪裏也不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