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沒聲音了。
周暮無聲退去,并未聽到後面的話語。
蓮華沉默半晌,遲疑道:“初代神女不也是女流?”
“神女?千秋利刃而已,”住持語氣輕蔑,可話剛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話語中的不妥,于是話鋒一轉,“蓮華啊,你是我的心腹,我才與你說這掏心窩的話。
若今日站在我面前的是他人,我隻會勸她早些成婚,為我千秋綿延子嗣。
”
蓮華點了點頭,一滴冷汗從鬓角滑落:“……是。
”
三日後,周暮見到了住持所說的那位“京芷葶的幕僚”。
那是個身姿卓越的少年,硬朗英俊的臉龐上幾乎挑不出一丁點差錯,然而那人墨色的發帶松松系在腦後,導緻馬尾歪歪扭扭,沒個正型。
周暮不禁有些失望:來的就是個這般吊兒郎當的人?要不還是算了吧……
少年正與蓮華說着什麽。
周暮雖認得外界的文字,可因為無人與她交流,周暮在聽與說上有些困難。
隻能看到少年眉飛色舞,語速飛快,眼睛還時不時往一旁的神女像上瞥。
等等,神女像?難道京芷葶對神女有所企圖?
周暮抿了抿唇,心底有了計劃。
她故意将神女線索掉落在少年的必經之路上,大抵意思是“得瑞獸親近之人,便為神女”。
翌日,一頭渾身雪白的小鹿出現在了少年面前,将他一直引去叢林深處——
青藍紗衣随風舞動,白鹿蹭了蹭女子的大腿,女子便停下動作,輕柔地撫摸着它的頭。
靈動溫良,不可方物。
少年愣在原地,竟是看呆了。
周暮側過頭,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是何人?”
少年這才回過神,在周暮面前單膝下跪:
“蕊荷宮樓漠聆,見過神女大人。
”
自此之後,樓漠聆又在玉蟾待了十日,并交代周暮一定要在十日後離開金蟬,自己會在花田外等她。
可就在周暮準備穿過連通玉蟾金蟬的石壁時,忽然被人拽住了胳膊!
“師姐,你不能走!”
周暮愕然回頭,周麓正雙目猩紅地看着自己。
“你放開我!”
周麓不解道:“原來師姐從未放棄離開千秋,可我想不通你為何要走?和我待着不好、不舒心嗎?還是說我哪裏惹你不快了?師姐、師姐……”
周麓說着說着,整個人都往周暮身上倒,那頭烏黑亮麗的發絲卷入周暮的腰帶裏,勾得周麓“嘶”了一聲!
周暮推推他的肩膀,無奈道:“起來些,我幫你把頭發弄出來。
”
周麓卻仿佛沒聽見一般,不知在小聲嘀咕些什麽。
就在此時,周麓身後隐隐有人聲傳來,周暮用力甩開周麓,周麓卻依舊死死拽着周暮!
不行,再不走就無法脫身了!
周暮咬了咬牙,抽出腰間長劍,一把刺入周麓肩膀!
“呃!”
青絲飄然而落,周麓怔然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周暮,仿佛已經感受不到肩膀上的疼痛:
“……師姐不來藏書閣之後,就再也沒給我做過飯了。
我今日釣了許多魚,師姐能幫我蒸、嗎?”
為什麽不回答我呢?周暮。
*
一個月後,蕊荷宮。
周暮小心翼翼地走入宮門,生怕踩到了這片姹紫嫣紅。
她不過是來時打了個噴嚏,樓漠聆便擔心周暮過敏,非要她戴隻帏帽,周暮看不清,動作便更加謹慎了。
“哎呦,小心些!”
話音未落,周暮手中便多了一隻蹴鞠,她疑惑擡眼,看向面前的“罪魁禍首”。
一身緋紅的女子正牽着一個男孩,站在自己面前。
那女子朝着周暮擡了擡下巴:“哎?你是什麽人,會不會蹴鞠?”
“……我不會。
”周暮說完,連忙回頭,試圖向樓漠聆求救。
“哎呀,副宮主你做什麽?”樓漠聆這才迎了上來,對那女子解釋道,“她叫周暮,是我帶回來的人,我在信裏不是提前與你說過了嗎?周暮,這位是副宮主京芷葶。
”
京芷葶這才眯了眯眼,透過帏帽的紗簾,仔細打量着周暮的面龐:“神女?你便如此肯定?”
樓漠聆爽朗一笑,舉起了兩指:“我敢肯定,周暮便是千秋神女。
”
周暮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心虛。
樓漠聆推了推周暮的胳膊:“你跟副宮主說句話?”
周暮這才反應過來,擡起頭說道:“見過副宮主,我是周暮。
”
“啊,官話竟說得如此流利,真不愧是神女呢。
”京芷葶摸了摸下巴,她身旁的小男孩也學着他摸了摸下巴。
周暮恍然:如樓漠聆這般散漫的模樣,原來是蕊荷慣有的作風?
樓漠聆略一沉默:“……周暮的官話是我在路上教的。
”
“好夫子,”京芷葶随意拍了拍掌,便左手拉着小孩、右手挽着周暮朝自己宮裏走去,“夫子稍後做些飯菜端來宮裏,我還有話跟你和阿暮交代。
”
樓漠聆嘴角一抽,自己還沒叫上阿暮,京芷葶怎麽就叫上了?
周暮心下愉快,眼底不禁染了幾分笑意。
她再沒見過比那日更美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