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城中驟降微雨。
聽聞屋外淅瀝聲,燭玉潮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賬簿,雙眼不禁有些模糊。
自付浔入府已有半月。
他被安置在樓符清屋後的一間小院,在樓符清的眼皮底下,付浔不敢有任何動作,更別提來找燭玉潮。
而當時李螢名單中,燭玉潮懷疑的另一人陸皎皎,燭玉潮暫時無緣得見了。
陸皎皎作為聽雪閣的清倌,因琵琶精湛名聲大噪,據老鸨所言:“皎皎姑娘将來半年的琵琶都被包了,出價更高?不行不行!我聽雪閣這麽多年來做的就是一個信譽!要見皎皎面,還請下回您趕早。
”
梅花被打落的聲音清晰可聞,雨下得更大了。
燭玉潮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她暫擱手中筆墨,起身走至窗前,輕車熟路地摸出一旁筒子中的花葉,往窗外的樹幹擲去!
花葉輕吻樹幹,随即軟趴趴地落在了地上。
燭玉潮并未洩氣,她再次抹出一隻花葉。
然而,正要再次擲出時,眼前多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主人。
”
付浔兩手扒在窗臺上,一雙濕漉漉的眼正望着燭玉潮。
燭玉潮被吓了一跳,她驚魂未定道:“你來做什麽?”
“我怕主人貴人多忘事,把我忘了。
”
燭玉潮沉默幾秒:“……是怕我忘記給你傭金吧。
”
付浔面不改色,繼續說道:“魏靈萱很快就會知道消息,她不會放棄尋找我和李螢。
在玉衡城失蹤,魏靈萱懷疑的第一個便會是你。
主人應該早做打算。
”
燭玉潮将手中花葉轉動一圈:“消息傳到皇城至少一月,我不急。
”
即便魏靈萱真找上門了又能怎樣?自掘墳墓罷了。
“還扒着窗臺做什麽?進來坐着。
”
燭玉潮開門将付浔放了進來。
可見他渾身滴着水的模樣,燭玉潮實在有些看不過去,從衣櫃中取出一條幹淨毛巾遞給付浔:“怎麽不拿傘?先擦擦,一會兒雨小了再回去。
”
付浔幹笑一聲,并未接過毛巾:“王爺看得緊,我怎麽敢。
”
燭玉潮也不勉強:“對了,你近期應該去過魏府很多次吧。
魏靈萱情況如何?”
“如你離開學宮那日一般生龍活虎。
”
“其他的呢?”
“魏靈萱的父親作為正襄建國以來頭一批向陛下投誠的臣子,魏府的地位與日俱增。
若非魏靈萱中途高嫁東宮,恐怕此時已為其父的左右臂膀。
”
燭玉潮思及上世情形,眼中不自覺多了幾分落寞。
付浔眉頭微皺:“不過魏靈萱成為太子妃一事,實屬蹊跷。
”
燭玉潮眼瞳一顫。
沒錯,上一世的樓璂和魏靈萱相看兩厭,為何今生的樓璂卻放棄聞棠,主動選擇了魏靈萱?
燭玉潮垂下雙眸,眼中浮現了一層迷霧:“太子在歷練結束後,以師兄身份回到學宮探望大祭酒京瑾年,那幾日他一定去過魏府,也或許太子早有打算。
”
“主人說這話,不過徒增煩憂罷了,”付浔有意無意地看向燭玉潮身後的賬簿,“不如清空思緒,早些歇息。
”
燭玉潮搖了搖頭:“你說得容易。
”
“你我遠在雪魂峰,隻可猜測,不可證明。
”
付浔這話倒點醒了燭玉潮,隻有她盡快離開雪魂峰,才能觸碰真相、報仇雪恨。
燭玉潮揉了揉眉心:“任重而道遠。
”
“雖然這麽說有些逾矩了,但……”付浔抿了抿唇,“倘若主人在賬簿上有何疑問,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畢竟,我也很想離開雪魂峰。
”
“你這話說的的确逾矩,而且,惹人猜疑。
”
“錢和命之間,我還是選擇後者。
待在雪魂峰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為了一份酬金铤而走險,我後悔了。
”
燭玉潮凝視着付浔的雙眸:“是,你說得不錯。
”
待在雪魂峰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
在雪魂峰,燭玉潮甚至連離開王府的自由都沒有!
付浔三言兩語之間,再次說動了燭玉潮。
燭玉潮往左一步,擋住了付浔的視線:“你知道如何能做到‘毫無纰漏’這四個字嗎?”
“我不明白主人說的是哪方面,”付浔的視線跟随着燭玉潮,“但隻要你付出足夠的耐心和精力,便很難出錯了。
”
可燭玉潮想聽的并不是這樣的話。
雲瓊之前做的假賬和府中實際收支出入太大,他和燭玉潮商議過後,決定讓燭玉潮隻負責來雪魂峰後的收支記錄。
但是,此事隻叫燭玉潮一人負責,實在分身乏術。
燭玉潮不想放權。
即便樓符清是帶着目的性讓她管理府中賬簿一事,可這樣的權力若是主動放棄,那再拿回手中可就不容易了。
燭玉潮咬了咬唇:
“你既對錢財如此敏感,竟沒有投機取巧的法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