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尋找着魏長樂的身影,隻見那人被鵝黃衣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天真的眼眸,正打量着府前來來往往的仆從。
而她身後的紫蘿眼露兇光,正盯着燭玉潮看。
燭玉潮疑惑地看了回去。
二人對視許久,直至魏長樂欲上馬車之時紫蘿才率先移開目光,扶着魏長樂的手離開了燭玉潮的視線。
燭玉潮無從得知紫蘿的惡意從何而來。
萬事俱備,車輪滾動。
嘉王府一群人很快就離開了宸武城。
燭玉潮很喜歡在旅途中發呆。
她容易在綠蔭河流不自覺地抽出思緒,放空自我。
也隻有在這時,她才能從如履薄冰的複仇之中得到一刻喘息。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
三月轉瞬而逝,越靠近那地勢險峻的雪魂峰,空氣中便愈發地陰寒。
即便像燭玉潮這樣不怕冷的也換上了一身水色鶴氅,她一手裹着毛領,另一手敲擊着車身:“還有多久可見玉衡城門?”
車夫口中吐着寒氣:“回王妃,按現下的速度,再過半個時辰便到啦。
”
這三個月來,與燭玉潮交流最多的人不是樓符清,也不是魏長樂,而是面前的車夫。
燭玉潮不知樓符清在打什麽算盤,一路上非必要便不停歇。
那魏長樂生性嬌貴,路途中嘔吐了七八次,甚至因此得了溫病。
燭玉潮實在看不下去,開口向樓符清求情。
樓符清什麽也沒說,隻将接下來一個月的解藥交給燭玉潮便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這麽快?”燭玉潮微微一驚,“可我聽說玉衡城崎岖無比,行進異常艱難。
可我卻未覺颠簸,如同平原一般。
”
車夫“哈哈”一聲:“小的也沒來過,興許待到王妃入了城便可得知了。
”
玉衡城作為雪魂峰最大的城池,其中斜坡略多、修建難度較大。
故而在馬車駛入城門之時,首先映入燭玉潮眼中的便是一片荒地。
“……城門修的倒是不錯。
”燭玉潮目瞪口呆。
倘若不是城門上規規矩矩寫着三個大字“玉衡城”,燭玉潮一定會以為這車夫将她帶到了哪個荒郊野嶺。
馬車疾行,周遭場景快速略過。
兩側的房屋以各色墨水畫着詭異的符號,路上的人們一半戴着羅剎面具,步履匆匆;另一半手中揮動着白布,嘴唇嗡動,喃喃低語。
燭玉潮有些崩潰地閉了閉眼。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耳畔“籲”地一聲,馬匹緩緩停下,燭玉潮立即跳下了馬車。
她暈暈乎乎地往前走了兩步,随即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娘子吓到了吧?”
熟悉而低沉的聲音傳來,燭玉潮擡起頭,那雙褐色的眼眸映出她煞白的臉龐:“……王爺先行一步進了城?”
樓符清微微颔首:“雪魂峰地勢崎岖,不适馬車行進。
我先行進城,遣人破除了路途障礙。
”
竟是他做的?
“多謝王爺。
”
燭玉潮開口道謝,可她的目光依舊流連于身後奇景,樓符清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夫妻之間不必言謝。
雪魂峰黑市興盛,娘子所見所聞也不過是城中商賈。
”
燭玉潮眯了眯眼:“商賈?”
尋常商賈可不會這麽打扮。
樓符清接着解釋道:“賣家揮動白布是為了招攬生意,身後的符號代表着賣家售賣的品類。
而買家為了不透露身份,皆會佩戴面具。
同時,面具也代表着買家的財力。
在雪魂峰消費的越多,他所佩戴面具的花紋便越繁複可怖。
”
随着樓符清的話語,燭玉潮眼中的愁雲逐漸散開,臉上竟莫名多了一絲躍躍欲試的神情。
樓符清爽朗的笑意從燭玉潮頭頂傳來:“娘子想去逛逛?”
燭玉潮搖了搖頭:“王爺公務繁忙,沒人陪我,算了吧。
”
“近日确有些不得不處理的急事。
不過你我說好的,來到雪魂峰以後,我會替娘子尋藥解毒,”樓符清柔聲道,“所以,為夫會盡快處理好手頭事務,陪娘子逛街。
”
“啞——啞——”
樓符清話音剛落,便聽二人頭頂飛過一隻黑鴉。
燭玉潮瞬間沉默。
她往後退了一步,不解道:“在荒郊野嶺也要裝作伉俪情深嗎?”
樓符清擡手,為燭玉潮整理好因路途而淩亂的青絲:“你如今已是我的王妃,自當盡好正妻的本分,不要像曾經在閨閣之時那般冒失。
”
那人帶着薄繭的指腹劃過燭玉潮的兩鬓,她試圖再次往後退去,卻被樓符清扯住發帶!他微微俯身,在燭玉潮低聲道:“娘子不要忘記你在青鸾殿對我說的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當心隔牆有耳!”
燭玉潮雙眉微皺:“是誰?”
“是……”
“啊!”
紫蘿尖細的叫聲蓋過了樓符清的聲音,燭玉潮的心跳驟然加快,她即刻扭頭朝紫蘿的方向看去:
魏長樂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