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桐身上散發着若有若無的酒氣,雙眼卻是銳利清明的,他凝視着燭玉潮,似乎要從對方身上找到明顯的破綻:“你在蕊荷學宮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為了那份連你自己都不在乎的清譽,我并未将此事告知父親……可我真想知道,那孽種是你和誰的種?”
“自然是六殿下的!”
“怪,這段時期發生的事都太怪了,”聞桐眼瞳一轉,“四個月前的藏書閣,究竟為何會起火?”
“我早就說過是因燭臺位置不正,恰好砸上書冊,不慎引火燒身。
哥哥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燭玉潮心如擂鼓,她聽見聞桐可怖詭異的聲音響起:“如果你不是聞棠,我會立即殺了你!”
此言一出,屋內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屋中針落可聞!
燭玉潮強作鎮定,開口恐吓道:“聞桐,你在說什麽?我是你胞妹!你沒有功績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卻想大義滅親,為後人所恥笑?”
劍尖割破頸間皮肉,燭玉潮悶哼一聲,竟無端滴下一顆豆大的淚珠,恰好落于劍身。
對方的動作停住了。
“我不是聞棠,那我是誰?”燭玉潮放緩了語氣,她學着聞棠甜膩慵懶的聲音,“哥哥,我是誰?”
燭玉潮身上的弱點之一是與聞棠完全不同的聲線。
濃煙損毀了她的聲帶,令燭玉潮大半個月都保持着嘶啞的聲音,開口艱難。
但靈丹妙藥吊着,總有恢複的一日。
燭玉潮原本的聲音冷如清泉,即便她有心改變也無法在後天學個十成相似。
但這一刻,燭玉潮刻意的聲音帶着哭腔吹進聞桐的耳畔,竟讓後者陷入明顯的恍惚之中。
“血濃于水,一脈相連。
哥哥,你千不該萬不該懷疑棠兒。
”
聞桐執劍的手微微顫抖,下一刻,窗門被人破開,聞子基快步護在燭玉潮身前,他推開聞桐,擡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聞桐受力,竟直接癱倒在地,嘴角淌出血絲來!
“你發什麽昏?平日裏與那些個市井潑皮待多了,竟對你親妹妹動起手來了?”聞子基氣得臉紅脖子粗,“來人!把少爺關入閣樓,不得外出!”
聞桐眼底黯然無光,任憑鮮血流淌。
侍從很快将聞桐拉了下去,聞子基關切地看向自家女兒,眼底滿是心疼。
燭玉潮淚痕未消,她神色冷淡地看向聞桐離開的方向:“哥哥脾性躁動,蕊荷夜市一事,爹爹不如再做考慮。
”
聞子基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我何嘗不知聞桐并非繼承家業的最佳人選,但為父已被前段時間的私鹽輿論逼得下不來臺,實在有心無力。
”
聞氏以商賈起家,內部勢力複雜。
劍山亭、蕊荷宮、雪魂峰都有聞氏子弟出沒。
聞子基地處蕊荷,但蕊荷作為文人聖地,對物資的需求遠遠小于其他地方。
蕊荷聞氏祖上的積蓄逐漸呈現虧空之勢,聞子基不得不冒險販售私鹽,以此周轉資金。
聞子基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走漏風聲。
但四大派當道,朝廷苦于沒有實際證據,一直未曾向聞子基發難。
輿論逐漸發酵,如今的蕊荷聞氏行于風口浪尖之上。
聞子基将親生兒子推入火坑之中,自己卻躲在這清淨園林,在燭玉潮面前戴上慈父的面具。
燭玉潮故作天真:“爹爹何不以旁系血脈制衡哥哥?”
“棠兒,你不懂。
我不願讓多年努力付諸東流,所以蕊荷聞氏的事務,将來隻能掌握在我的孩子手中!”
聞子基對上燭玉潮發懵的雙眸,心道:可惜棠兒是女兒身,不然或許可以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好在聞棠心境雖稚嫩,卻絕非天真之輩,如今又有送上門來的皇室女婿……興許樓符清可救蕊荷聞氏于水火。
凝思過後,聞子基緩緩開口:“棠兒,今日受驚數次,可否要去找六殿下緩解心神?”
“棠兒經此一劫,恰好沒了睡意。
爹爹懂我。
”
燭玉潮微微一笑,順勢而下。
她向聞子基告別,前往樓符清的客房。
燭玉潮還未敲門,便被一個溫暖的身影自身後摟住腰身,淡雅的梅香包裹着她。
樓符清的下巴枕上燭玉潮的肩頭,輕聲說道:“娘子受驚了。
”
燭玉潮淡淡開口:“情況很好,但願六殿下可以如諾娶我。
”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樓符清微微偏頭,“娘子就這麽信不過我嗎?”
“我若不信你,當初便不會開口求你。
”
樓符清低啞暧昧的笑聲傳來。
顯然燭玉潮這般伏小做低的作态,對六殿下十分受用。
燭玉潮拍了拍樓符清束在自己腰側的雙手:“好了。
話都說完了,放我進去睡。
”
樓符清“嗯”了一聲,随即松開了燭玉潮,卻在她邁開步子的一瞬間,勾住燭玉潮的小指:
“娘子,你是聞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