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滢滢便褪下鞋子,隻穿素色長襪,翻身上了床榻。
她輕輕俯身,把雪白、帶着溫熱的額頭,抵在了殷羨之的額心。
昏迷中的殷羨之,隻覺得有一股暖香撲面而來,淡雅中夾雜着熱氣,幾乎要把他燙化了。
嫩生生的肌膚,靠近他發熱的額頭,讓殷羨之不禁喟歎一聲。
或許疾病之中,才是最為脆弱不堪的時候。
清冷淡漠如同殷羨之,此刻也不禁心頭發軟。
他想起了蹒跚學步時,母親溫柔的懷抱,身上的氣息也是這般好聞。
那時的殷羨之,雖然性子比其他幼童沉穩,但終歸是愛笑愛鬧的。
但母親身子弱,自殷羨之記事起,她就常年纏綿病榻,不久就故去了。
而一心一意,向來不是男子所推崇的品行,父親很快便迎娶了繼室。
一年又一年,家中有了新的弟妹。
殷羨之不再是父親唯一的血脈,繼母待他,更是防備多于關懷。
父親待殷羨之要求甚嚴,他要殷羨之功課出類拔萃,做人品行高潔,更要有令人如沐春風的本事。
他又常常勸慰殷羨之,既是為人兄長,便要有容人之量,長兄如父。
因而無論殷羨之和弟妹們有何沖突,父親都會不問對錯,先行責罰殷羨之一頓了事。
已經知羞恥的殷羨之,卻要在父親發怒時,被強行逼迫褪掉上衣,被長鞭笞打。
他看到角落裡,看戲一般嗤笑的弟妹,聽到繼母似是而非的勸慰聲音。
而背上的疼痛,對于殷羨之來說,反而沒有那麼重要了。
殷羨之習慣了隐忍照顧,正如同他陪伴李淩萱一樣。
他會因為李淩萱貪玩走的太遠,而出聲勸慰,但若是李淩萱不喜,他便閉口不言。
而那時的殷羨之,并非當真認同了霍文鏡的話,隻不過是學會了妥協隐忍。
他知道,哪些話會招來不滿,便不會再說。
正好像父親要求,要他成為的那種人一般。
謹言慎行。
這樣克制的久了,殷羨之逐漸忘記了,自己最初時,也曾經想過肆意地活着。
可是,自從給予溫暖的懷抱離去時,他就不曾放松過自己。
被教條訓導,已融進了他的骨髓裡,再不可更改。
但當柔軟的肌膚,抵到他額心時,殷羨之仍舊會心尖發軟,他以理智克制自己,才沒有落下淚來。
朦胧中,殷羨之聽到清靈的聲音響起。
“好似……退了些熱。
”
那一抹溫暖要抽身離開,殷羨之心中慌亂,他心中急切,伸出手抓住了柔軟。
元滢滢看着被禁锢的手腕,又垂首望着眼睑緊閉的殷羨之,輕聲道:“殷羨之,你醒了嗎?”
殷羨之像個木頭一般,分毫未動。
但他的手卻牢牢地抓緊元滢滢的腕骨,讓她無法抽身。
忽地,殷羨之張開唇,低聲喃喃了幾句。
元滢滢聽不真切,便探着身子細聽。
“……我是不是很壞……讓你很失望……”
元滢滢不明所以,隻輕聲應了一句。
下一瞬,她便看到殷羨之素來淡漠的臉上,如同易碎的琉璃般,變得破碎不堪。
“是了,我這樣的人,這樣的……”
殷羨之越說,越語無倫次,他颠三倒四地說些模糊的言語,元滢滢聽不清,腦子裡隻記得大夫要他多修養。
這樣夢癔不止,恐怕算不得好生修養罷。
元滢滢便用另外一隻空出來的手,輕輕拍了拍殷羨之的唇瓣,觸感發軟。
她輕聲細語道:“剛才騙你的,我一點都不失望。
”
纖長的眼睫顫抖,殷羨之唇瓣張了又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真、真的嗎?”
“為什麼會是假的。
”
殷羨之這才放下心來,但他仍舊握緊元滢滢的手腕,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開。
夜漸漸深了,元滢滢有了困意,便順勢躺在殷羨之的胸膛上。
她拉起大半張被褥,蓋到自己身上。
殷羨之身上的熱意,不斷地向外散發着。
元滢滢睡着睡着,就不禁朝着他靠攏。
翌日。
殷羨之醒來時,就看見身前的被褥亂七八糟。
而他胸膛前沉甸甸的,殷羨之隻看到一隻毛茸茸的腦袋。
他微微探起身,見是元滢滢,心中不免一驚。
殷羨之隻能記憶起,昨日他跳下水,把元滢滢從湖水中救出來後,就昏迷過去。
至于之後種種,就一概想不清了。
他們年紀雖輕,但男女七歲不同席,更何況是同睡一張床榻。
殷羨之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但當他穿好鞋子時,身後傳來元滢滢的嘟囔聲。
“你的胸膛,好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