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是老莊!”
還沒等進入函谷關,蘇凱便已然知曉了此行必然不會輕易。
因為第二個人也出現了。
自稱莊子的中年男人眼眸金黃,周身氣息似有似無,且始終都在變幻,好似無形的風,無相的雲,海中的鲲,天空的鵬。
但這些都不能形容對方的氣質,他就是他,獨一無二的莊周。
這如同隐士一般,做學問過多于論道,看上去布衣傲王侯的人物,必然崇尚自由,不會被任何規矩所束縛,但蘇凱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種壓迫感。
他認可的自由,一定是超越這個時代的。
“蘇子大才,終究得以一見。
”
莊周坐在一塊石頭上,仿佛這不是山間随處可見的大石,而是一塊蒲團,他看着蘇凱半晌後,頗為驚歎的說道:“真是奇妙,你到底是後世之人還是今世之人?”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啊,明明來自‘道通為一、萬物一齊’的時代,本應該摒棄所謂的‘聖賢’,為何你卻主動去追求這個名号?”
“……我始終是我,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你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嗎?”
蘇凱搖了搖頭,莊周終究并不能看穿模拟器的萬能之力,他隻是以為蘇凱是後世魔術師以大智慧将自己的靈,傳送到了這個時代。
這種手段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仔細想想,月世界能辦成的勢力與個人也不在少數。
比如最著名的迦勒底·靈子轉移技術,不就是把人傳送到各個時間點,隻不過迦勒底幹的是修正泛人類史的活。
“是極,是極,蝶夢莊周亦或者莊周夢蝶,這一點根本并不重要!”
莊周本身就對這件事沒有任何好奇,畢竟這不是什麼難以辦到的偉業,他話鋒一轉,說道:“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
“後世之人,莫非無有聽過我所言‘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為何你卻依舊苦苦追求這所謂的聖賢之名,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呢?”
這才是莊周會回應鬼谷子的召喚,從自己的時代來到這裡的原因。
以那位寫出逍遙遊,說出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能在妻子死的時候箕踞鼓盆而歌的莊子,根本不會在意什麼扭曲的思想,癫狂的聖賢說法。
因為莊子自己也是在自己的時代特立獨行,被所有主流諸子排斥,被諸多諸侯王一邊追求,一邊嫌棄的聖賢。
莊子這兩問其實問的都是一個意思,前者出處為道德經,乃老子所作,便是勸領袖少幹涉人的本性,尤其不要以利益來考驗人性,更不要創造出諸如聖明、仁義的褒義詞,來為自己的行為粉飾。
不僅是老子,莊子也厭惡聖賢之名,并且認為就是這些有着不同思想的所謂聖賢教化世人,才會使得世人之間多生糾紛。
更何況聖人教導人心向善,教導仁義,那麼反過來想也就是為那些不被教化,沒有向善,沒有仁義的人創造便利的機會。
周圍都是君子,獨留一個小人,那麼一定是小人得利,那麼君子的利益又該由誰來維護?
所以人類從始至終就不需要所謂的聖賢教化,就應該讓人類保持最質樸的本性,是善是惡都由人類自行發展。
毫無疑問,這是絕對自由的思想,也隻有能在夢到蝴蝶之後,卻說出‘終究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的莊子,才能夠提出的想法,因為他把自己和一隻蝴蝶,都視作是同等的個體。
這種思想境界,已然超越了這個時代,甚至超越了之後幾千年。
因為,即便是幾千年之後,人類中那部分賢者,依舊熱衷于好為人師,依舊熱衷于傳播自己的意識形态,依舊認為敵對的意識形态萬惡不赦、罪該萬死,卻不能接受甚至是尊重任何異端的思想。
或許,莊周也是對的,正因為有着一個個閃耀于人類史的聖賢,他們提出了一個個不同的、相左的、不共戴天的意識形态與思想,才使得人類永遠也無法相親相愛,永遠都要沉淪在互相殺戮與毀滅的深淵。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做法,雖然越古老越強大,但其實我還是挺希望後人能在今人的總結下,超越古人。
”
莊周似乎是看出了蘇凱的想法,或許也沒有,隻是他天生通透,他笑着說道:“蘇子或者說蘇凱,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見你一面。
”
“因為你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被他人的語言所動搖,所以鬼谷先生做的一切,在他能夠擁有擊殺你的力量之前,都是沒有意義的。
”
莊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凱,搖頭歎道:“我可打不過你,老聃也夠嗆,他雖然是道之祖,但你卻是術之祖,道與術孰優孰劣尚有糾紛,但論及戰力,肯定是通術法的更能打。
”
“所以,你不是來殺我的?”蘇凱甩了甩手,柔和的光暈消失,他也歎息道:“莊子高見,一語中的,世人果真多愚淺見,愚蠢而不自知……但吾愛世人,終無法做到莊子這般無情。
”
“但——”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
”蘇凱看着莊子笑着問道:“能說出這種話的莊子啊,您真的是無情之人嗎?”
大惑者,終身不解!
大愚者,終身不靈!
莊子對天下人的愚蠢感到失望和憤怒,他被世人人雲亦雲,隻知道追随所謂‘聖賢’的思想而沒有自我的思考能力感到哀傷和憂愁。
所以他用最尖銳的筆鋒,寫下來知道自己愚蠢的人并不是真的愚蠢,隻有愚蠢而不自知的人,才是真正的蠢貨,以此來希望罵醒世人。
但諷刺的是,世人捧着莊子的警示名言,反而自我标榜為知其所以然的蠢貨,認為自己已經達到了莊子所說的蠢而自知,所以不蠢的智者境界。
莊子的思想,表面上來看是袖手旁觀,任由人類自行發展善惡,不做任何引導和幹涉,願意行善就行善,願意作惡就作惡,但無論是行善還是作惡,都需要自己承擔後果。
即,行善者可能會遇到忘恩負義之人,作惡者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