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每回一次頭,你的靈魂之上都會沾染冥界的氣息。
”
“如果冥界的氣息過于沉重,你就永遠都回不去人間了。
”
“除非你能夠重新擁有活人的身體,才能抵禦冥界氣息的侵襲。
”
——
我遲早都會回來的,何必在此時回頭呢?
蘇爾倫隻是走着,在這漫長的好似看不到盡頭的冥府之路,沉默的走着。
耳邊不時傳來各種挽留之聲,這些聲音仿佛響徹在心底,如果是貪财的亡靈,聽到的就會是金币的輕響,如果是好戰的亡靈,聽到的就會是兵戈之聲。
而蘇爾倫,聽到的則是無窮無盡的苦難,以及弱者的哀嚎和祈求,最後甚至出現了雅典娜女神的聲音,這紛紛擾擾的聲音,都表明了一個意志——祂希望蘇爾倫留下來。
這并不是什麼心魔雜念,隻不過是冥府對于亡靈即将脫離冥界,所具備的挽留本能。
蘇爾倫對這一切挽留之聲充耳不聞,他的心中承載着整個希臘、神代的希臘,又豈會是冥府的挽留所能駐足的呢?
他依舊走着,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于,他看到了一絲曙光。
就在他即将踏出冥府之際,蘇爾倫停下了腳步,做出了此生僅有一次的決定,見到了此生僅此一次的場景。
他站在冥界的入口,隻要輕輕跨出一步,就可以回到人間,但蘇爾倫卻轉過了頭。
他看到了……
無數痛苦而不得解脫的亡靈,因罪孽而永受懲罰的罪人,他們徒勞的千百年來重複永無止境的懲罰,以至于悲歎的苦澀淚水在冥府彙聚成為了一條河。
這些亡靈與罪人,早已被不得解脫的冥界折磨得沒有了人形,具備着奇形怪狀的形體,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跟在蘇爾倫的身後,但他們就這麼一路跟着到了冥界大門,直到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享福和受苦是一個概念啊,哈迪斯,看到這裡,你還沒有醒悟麼?”
“你對人的愛,已經接近于惡了。
”
蘇爾倫輕歎,這些亡靈就是死後在冥界不得解脫的代表,沒有輪回,所有的死人都隻會在冥府承受千百年來始終如一的經曆,每一天每一年都是一樣的。
以至于被這重複的經曆徹底磨滅屬于人的認知與形體。
而哈迪斯卻覺得受苦會磨滅人類的自我認知,享福就沒問題了,殊不知這是一樣的道理。
就在蘇爾倫轉頭的一瞬間,冥界的氣息便如同火山噴發一樣,争先恐後的朝着他的體内鑽入,甚至産生了虹吸效應,将周圍的亡靈刮的搖搖欲墜,甚至直接消散在冥界氣息的狂風之中。
每湧入一分冥界的氣息,都會使蘇爾倫的靈魂變得更加沉重。
但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重要關頭,蘇爾倫卻在心中有了新的感悟。
“生與死,輪回不休,一體兩面,我從未死去,又怎會真的堕入冥界?”
“死亡隻是新的開始,我直到今天,才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啊。
”
冥界氣息越多,靈魂越加沉重,直到最後再也無法回到人間。
可是蘇爾倫卻覺得這不過是‘感覺’的不同而已。
是他們自己的‘心靈’不夠堅定,認為自己的靈魂太過沉重,以至于無法離開冥界。
此時,已經堪破了生死之别,心靈境界更加強大的蘇爾倫,卻察覺到了輪回的真谛。
他已經知道如何在冥界建立輪回,讓所有受苦的靈魂得到往生了。
但是現在,蘇爾倫還做不到,他隻是有了一個草案,一個念頭,一個想法。
心勝于物,這就是真正的心勝于物!
“至少我走出了第一步。
”蘇爾倫笑了笑,哪怕力有未逮,不能全功,他也一貫不喜歡内耗自己:“有這一步的收獲,我這次下冥府的經曆就沒有白費。
”
“冥府啊,等着我吧,等待我重新歸來之日……”
——
阿爾戈号,蘇爾倫猛地睜開了雙眼。
一直照顧蘇爾倫的阿塔蘭忒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一點,她剛想問蘇爾倫的身體怎麼樣了,結果卻發現他精神充沛、神完氣足的根本不像是剛從冥府打赢了複活賽。
不是沒有人下過冥府,俄爾普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孩兒,就曾經下過冥府,向哈迪斯與珀爾塞福涅讨要歐律狄克的靈魂。
最終以能令草石動容的優美琴聲打動了冥王哈迪斯,允許他帶走歐律狄克的靈魂,雖然最終因為俄爾普斯的恐懼,使得他沒能将歐律狄克帶回人間,但他自己卻重新回到了希臘。
在那之後,俄爾普斯流浪在荒野三年,才算是勉強恢複了神智,也不知道是因為愛人重歸冥府,還是因為見到了冥界太多可怖之處。
可蘇爾倫剛剛離開冥府,卻已經表現得和往常一般無二了。
仿佛他不是為了阿爾戈号渡過撞擊之巨岩力竭而死,而是睡了一覺那麼簡單。
蘇爾倫睜開眼睛,心髒重新跳動的感覺終于回歸,不朽的肉身加上永恒的心靈,若是此時的蘇爾倫再度去推動撞擊之巨岩,絕對不會堕入冥界打複活賽。
此時的他,變得更加強大,已然接近了神明的姿态。
即便蘇爾倫并沒有任何權能,也沒有得到宙斯的認可,被授予神職。
“蘇爾倫,你怎麼樣,你的身體還好嗎?”
阿塔蘭忒焦急的呼喚,将蘇爾倫的思緒拉扯回來,“還不錯,挺難忘的經曆。
”
蘇爾倫摸了摸衣領上的金枝,真是什麼奇迹都會發生的神代啊,他的靈魂體從珀爾塞福涅的手中接過金枝,别在衣領上,結果回到了現實,自己的身體上的衣領,也出現了冥後的金枝。
果然是神啊,真是難以理解的手段。
蘇爾倫本想用自己剛剛勘破了生死,足以将肉身完全顯化出來的心靈,修補自己破碎的身軀,結果卻發現自己這具身體的狀态好的不得了,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感謝赫斯提亞,愛你~”
蘇爾倫心情大好,沖出船艙把阿爾戈英雄們全都打了一頓,驅散了他們心中對自己的愧疚。
沒辦法,英雄們唯一能夠聽懂的語言就是肢體語言,與其讓他們小心翼翼的對待自己,在自己面前大氣都不敢喘,還不如給他們緊緊皮子。
這方法過于粗暴,但卻很好使,挨過揍之後,衆人提起蘇爾倫都氣得牙癢癢,倒是沒有之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了。
“嘶~蘇爾倫,看得出你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那麼我們阿爾戈号也可以繼續航行了!”
伊阿宋龇牙咧嘴的捂着臉上的傷,一旁的英雄們七嘴八舌的說道:“伊阿宋船長,再多修整一天吧,蘇爾倫這家夥下手太狠了。
”
“好,那我們就開宴會,酒是男人的止痛藥!”伊阿宋兩手一拍,便做好了決定。
這些英雄們一向如此,不幹活的時候就是喝酒吃肉開宴會。
也就是大夥都是英雄,沒人願意當零,不然高低還得開個銀趴。
蘇爾倫這時候卻突然說道:“宴會的話,我不喝酒可以吧?”
伊阿宋有些好奇:“啊?蘇爾倫,你還不會喝酒嗎?”
之前英雄們的酒宴從未邀請過蘇爾倫,自然也不知道蘇爾倫竟然是不喝酒的。
蘇爾倫坦然的承認道:“怎麼了?我今年才十八歲,還沒到可以喝酒的年齡吧?”
“啊?萬萬沒想到,蘇爾倫你竟然隻有十八歲啊?”
已經二十多歲的老姑娘阿塔蘭忒突然變得很消沉,蘇爾倫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可靠了,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的忽略掉他的年齡,沒想到他居然會是阿爾戈号最年輕的英雄。
宴會的時候,蘇爾倫果然沒有喝酒,他捏着一杯葡萄汁,看着衆人問道:“話說,你們之前怎麼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動手揍人都揍得很沒有成就感!
蘇爾倫很好奇,這些神代人的體質都是非人級别的,就算是非英雄單位的老頭都有着極強的生命力,想要讓這些英雄們感到疲勞,那可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兒!
“……因為我們隻是普通的凡人啊!”伊阿宋沉默了片刻,拍了拍蘇爾倫強壯的臂膀,說道:“蘇爾倫,我還真是羨慕你能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
“若是我們也能有你這麼強大的力量,你也就會輕松許多了吧?”
蘇爾倫的肌肉膨脹之時,能把幻獸種之皮制作的皮甲撐破,看來也隻有傳說中刀槍不入的尼密阿巨獅的皮可以承載蘇爾倫蓬勃的力量。
不過尼密阿巨獅已經寄了,它的獅皮被赫拉克勒斯穿在了身上,成為了赫拉克勒斯的甲胄。
蘇爾倫穿着貴族樣式的托加長袍,實在是沒有其它的衣服可以穿了,本以為辛西娅給自己縫制的自帶清潔無塵的皮甲可以穿一輩子呢!
“要是你們也有和我一樣的力量,那我反而會更加勞累呢!”
蘇爾倫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些英雄們的态度,不過也正是這種談笑自如的态度,才說明蘇爾倫開始接納他們為自己的夥伴了。
宴會結束之後,蘇爾倫走到甲闆上,海風吹拂而過,身上材質普通且單薄的托加長袍絲毫沒有禦寒的功能,遠不如自己之前的皮甲舒适貼身。
蘇爾倫忍不住有些懷念的低語道:“辛西娅,我想你了。
”
雖然辛西娅隻是一匹小鹿,但卻是撫養、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家人,上次回家便是想要和辛西娅見一面,可惜最終卻也沒能如願。
離别的傷感,不在于驟然分離之時的頓痛,而在于防不住的回憶刀。
蘇爾倫想了想當初自己離開森林時的興奮,那個時候的自己,可是絲毫都不懷念那片生活了十五年的森林。
沒想到,在勘破了生死之後,自己反而變得更加感性了。
——
黑海比愛琴海和馬摩斯海都要大,不過從博斯普魯斯海峽到科爾喀斯,倒也不需要跨越整片黑海,那樣實在是太危險了。
馬摩斯海都有那麼多險地,更何況是體量遠在其上的黑海?
神代的每一次遠行都具備着相當的風險。
阿爾戈号在黑海上航行了幾天,由于沒有波塞冬搗亂,再加上狄俄斯庫裡雙子賣力,這一路上的航行倒也沒有偏離位置。
在抵達科爾喀斯之前,阿爾戈号卻莫名其妙的先一步抵達了一個名為堤尼亞斯島的地方,這是一座無人島,島嶼之上沒有人類生活的痕迹,全部都是荒野的野獸。
這裡生活着很多的幻獸種和神獸,即便是強大的英雄也不敢在此長久駐足。
伊阿宋本想直接開船走人,但先知安菲阿剌俄斯卻勸道:“伊阿宋,這或許是一種命運所示的結果,亦或者是神明的指引。
”
“不如我們先在這裡補充一下物資吧,淡水和食物,還有水果和調味料,這些在日常開銷之中,總是需要的吧?”
畢竟是神代,任何島嶼都長着全世界所有的作物,從橄榄到白菜,從土豆到紅薯那是應有盡有。
資源豐厚的不行,真不知道這麼屁大點地方,怎麼放得下那麼密集的資源。
我勸你少管神代的事兒!
俄爾普斯乃是阿波羅之子,聽到安菲阿剌俄斯這麼一說,頓時覺得需要準備祭祀神明的祭品,萬一真的碰到神明了怎麼辦?
蘇爾倫一直都沒有說話,他擰着眉,看着面前的無人島,荒野之地……
由于要踏入無人的荒野之地,而按照奧林匹斯十二主神的神權範圍,隻要沒有人類居住的荒野,全都是月亮與狩獵的女神,阿爾忒彌斯的領地。
野獸也是阿爾忒彌斯的眷屬,所以想要安穩的進入無人島狩獵,那就必須要祭祀阿爾忒彌斯。
說來也奇怪,這位女神經常被人忽略掉祭祀問題,然後降下神罰懲戒凡人,總覺得好沒有牌面……
月神真沒面子,月神真沒面子!
俄爾普斯很快就搭起了一個精美的祭壇,伊阿宋對着祭壇說道:“月亮與狩獵的女神阿爾忒彌斯啊,保佑我們的收獲吧,阿爾戈号願意将最豐美的獵物獻祭給您。
”
蘇爾倫沒有參與祭祀阿爾忒彌斯,他直接走進了森林。
蘇爾倫心中微妙的熟悉感越來越濃,自打他踏入這個島嶼的時候,就覺得這一切怎麼這麼熟悉……
這座無人島,這片森林,為何會與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那片森林一模一樣?
蘇爾倫不會認為這是一個巧合。
尤其是他輕車熟路的沿着走了十幾年的途徑‘回家’,看到了一隻美麗的牝鹿之後。
“辛西娅?!”
即便蘇爾倫心中已經隐約有所猜測,但當他真的見到辛西娅之後,還是忍不住大為震驚。
“你、你——”
“是我啊,蘇爾倫!”
辛西娅眯着眼睛,用着歡快的語氣說道:“又見面了,我的蘇爾倫,你這些年來過得還好嗎?”
雖然阿爾忒彌斯一刻不漏的見證了蘇爾倫的一切成長經曆,但她還是想從蘇爾倫的嘴裡再一次重新聽一遍。
主要是和蘇爾倫相關的,無論聽上多少遍都不會膩!
蘇爾倫腦中的線索穿成了一條線,在與辛西娅相處的時候,那些怪異的情況都被聯系了起來,他呆愣片刻,在辛西娅的輕聲呼喚之中,一臉嚴肅的看着這隻小鹿,問道:“辛西娅,你和我說實話。
”
“咕?”
“你是不是奧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一,月亮與狩獵的女神,阿爾忒彌斯?”
“咕咕咕?!”
辛西娅連忙心虛的低下頭,前蹄忍不住刨了刨土:“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是那位大人!”
“還想騙我?”蘇爾倫雙手抱胸,冷笑道:“你在用前蹄刨土,這就是你心虛的表現。
”
“辛西娅,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休想騙到我!”
“你說的那些,誰懂啊?”辛西娅直接擺爛,抵賴道:“辛西娅不知道哦,辛西娅隻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小鹿……”
“……我九歲那年,闖入森林的第二個知性生命,那個吟遊詩人樣子的男人,是阿波羅神對吧?”
蘇爾倫陷入了思考,隻要心中猜想确立,各種細節都可以作為證明這一設想的證據!
眼見徹底瞞不住了,阿爾忒彌斯直接站了起來,從美麗的牝鹿之形,化作了身高腿長,渾身上下洋溢着野性與清冷之美的女神。
這是阿爾忒彌斯第一次在蘇爾倫的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形。
若隻是看外表,阿爾忒彌斯的确很符合月神的高冷人設,不開口的時候更是有着隻可遠觀的清冷疏離感。
月神的威儀降臨在這座無人島嶼之上,仿佛在無人的島嶼上升起了一輪清冷光輝的明月,神的光輝在閃耀,除了蘇爾倫以外,任誰都無法直視。
阿爾忒彌斯對此結果欣喜不已,她歡快的開口道:“蘇爾倫,你終于可以直面主神的威儀而不受到任何影響了!”
阿爾忒彌斯一開口,那股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清冷疏離,明月長空的氣場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明媚歡快的少女。
“我的蘇爾倫啊,我本來隻是想給你送上一件新衣。
”
說着,阿爾忒彌斯拿出一件更加精緻的皮甲,她托着桃腮說道:“但是我也沒想到,你居然認出了我的真形,看來我是掩蓋不下去了。
”
“嗯emmm,辛西……阿爾忒彌斯,你這掩蓋是認真的嘛?”
蘇爾倫扶着額頭說道:“太粗糙了,太刻意了,能想出這種劇情來,你一定是很差的劇本家!”
阿爾忒彌斯眯着眼睛聽着蘇爾倫的吐槽,強壓下心底的喜悅,她隻覺得這一刻滿足極了。
我的蘇爾倫想我了,誰都不能阻止我來與我的蘇爾倫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