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些圍觀的百姓,“若是誰敢和他們對着幹,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下面的官吏陽奉陰違。
甚至會給你挖坑……用不了多久,要麼低頭,要麼,就等着彈劾……知曉嗎?”
楊昌河微笑道:“南方士大夫在京師為官的多不勝數,他們與家鄉士大夫們同氣連枝,一句話就能讓你身敗名裂,一句話亦能讓你升官發财。
你讓本官如何選擇?”
這厮竟然倒戈了?
蔣慶之有些驚訝,但這畢竟是好事不是。
而在人群中,有人在咒罵,“老狗,這是要反水,趕緊去禀告老爺!”
可此刻的楊柏等人卻在自家豪宅中焦慮不安。
楊昌河看着蔣慶之,眼中突然有哀求之色。
徐渭低聲道:“這是要投誠。
”
蔣慶之微微颔首,楊昌河提高聲音,“當初本官甫到蘇州府,也曾想為百姓做些事。
蘇州富庶,可兼并田地也最為猖獗。
本官拿了兩個豪奴準備開刀,殺雞儆猴。
可第二日就有人來報,常熟有人聚衆鬧事,堵住了縣衙……
接着本官派去下面核查此事的官員回禀,查無此事……”
楊昌河看着那些百姓:“查無此事!”,他憤怒的道:“本官把那官員叫來,嚴詞呵斥,可那官員卻隻是冷笑。
過了兩日,本官便親自下去查探,卻吃了閉門羹。
那些村民看到本官,便如同看到了猛虎,紛紛關門閉戶……”
“接着有人趕來禀告,說府衙來了數十人,皆是告狀的……”
“本官甫到蘇州府,便激起民變,訴訟大增……随後有人告知本官,京師彈章就緒。
本官能如何?”
楊昌河的聲音在長街上回蕩着,“本官若是堅持,京師與蘇州聯手,頃刻便能讓本官身敗名裂,丢官去職。
”
“本官枯坐一夜,第二日,便登門拜訪了蘇州名士……楊氏。
由此,蘇州府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本官能員美名在蘇州府廣為傳播,乃至于京師都有人贊譽,說本官乃是大才,丢在地方可惜了。
”
楊昌河苦笑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能員,大才……這一切是誰在操控?”
圍觀人群沉默着。
“你等一定很是好奇所謂神罰之事。
”蔣慶之開口。
在百姓眼中,士大夫們便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尊貴無比。
可楊昌河一番話,卻讓這些如同神祇般的土皇帝跌落塵埃。
他們不敢置信之餘,茫然看着蔣慶之。
“沼氣池最先是在京師測試,增收頗多,随後便推行于天下。
當時士大夫們蜂擁反對,他們為何反對?”
蔣慶之看着衆人,“皆因這是墨家的發明。
他們擔心天下農人增收之餘,會對墨家生出好感。
儒墨之争在京師盡人皆知,在南方大概知曉的不多。
當沼氣池推行到天下後,就有消息傳來,說儒家準備在某地動手阻擊。
後來果然,蘇州府爆出了神罰之事。
”
“神罰!”蔣慶之笑了笑,“消息尚未進宮,就傳到了各地,這消息傳的比特娘的錦衣衛還快!”
人群中有人嘀咕,“可見這是蓄謀已久!”
“本伯奉命來到蘇州府查此事,遭遇了各種阻攔。
乃至于刺殺,截殺……他們敢于集結家丁伏擊官兵,他們敢于殺了官吏滅口。
”
“他們還有什麼不敢的?”蔣慶之指着仵作,“若非本伯令人看着,這位神罰之事的證人怕是屍骨早寒。
”
“他在造謠。
”人群中有人喊道:“蔣慶之從小被葉氏欺淩,他是想報複我蘇州府!”
有人喊道:“仵作被他逼迫改口。
”
官吏中有人說道:“讓仵作說話。
”
衆人看向仵作。
仵作低着頭,“小人當時查驗屍骸,皆是……雷擊的痕迹。
”
“這便是神罰。
蔣慶之想颠倒黑白!”
人群中多了些雜音,蔣慶之拿出藥煙,淡淡的道:“開始吧!”
有人張弓搭箭,鳴镝的聲音中,車輪聲隐隐傳來。
衆人随着循聲看去,隻見十餘軍士護着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馬車停在了仵作之前。
一個軍士掀開車簾,車中一婦人,面色慘白,緩緩偏頭……
“娘子!”
仵作渾身一震,撲了過來。
婦人看着他,嘴唇蠕動,“夫君……”
陳集沉聲道:“我等半路截住了馬車,随後伯爺令人去請的名醫趕到……”
一個老人過來,“此人病入膏肓,老夫無能為力。
聽聞是準備去京師?老夫敢說,病人到不了京師!”
仵作緩緩跪下,婦人輕聲道:“夫君,不可……一錯再錯。
”
仵作擡頭,“那些屍骸……皆有刀傷。
事後他們說可讓人送小人娘子進京治病,小人便違心作證……小人該死!”
蔣慶之轉身。
“老夫,有罪!”
楊昌河跪下。
黃靖不甘的看着仵作,緩緩跪下,“下官有罪。
”
“下官有罪。
”
一個個官吏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