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的駐地就熱鬧了起來。
從昨日下午開始,就不斷有人來求賞。
某人說曾看到信禮村的村正在城中某地出現過,要賞錢。
有人說曾看到村正在城外經過……
剛開始随行的官員還熱情接待,可越聽越不靠譜,便把事兒丢給小吏,去尋蔣慶之訴苦。
“伯爺,最離譜的是,有人說曾看到那村正在天上……說什麼神靈接引而去。
”
蔣慶之給徐渭使個眼色,徐渭拉着官員過去,笑道:“在外面張貼個告示,就說除非知曉村正在何處,否則無賞就是了。
”
官員嘟囔着回去,“若是如此,怕是沒人來了。
”
果然,第二日就沒人來了。
就在蔣慶之準備歇息一日時,陳堡和陳集求見。
“伯爺,負責驗屍的仵作,家中妻子據聞去了京師治病。
”
“什麼病?”蔣慶之問道。
“據聞乃是疑難雜症。
”陳堡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但當年的纨绔早已成為軍中硬漢,“不過下官心想,一個仵作哪來的錢給娘子去京師治病?”
陳集說道,“伯爺,可要抓仵作?”
蔣慶之搖頭,“仵作乃是賤役,家中并無仆役,那麼,是誰送他的娘子去京師?且他為何不去南京?”
南京更近,且南京的名醫也不少。
徐渭打開折扇扇了幾下,“這是仵作的軟肋!”
“快馬去追!”蔣慶之當機立斷。
陳集請示,“伯爺,可要把人弄回來?”
蔣慶之猶豫了一下。
若是耽誤了仵作妻子的病情……
徐渭沒開口,而是垂眸看着鞋面,仿佛那裡有墨家曆代巨子留下的格言。
何為枭雄?
把人命視為草芥,甯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此為枭雄。
當下儒墨大戰剛開始,蔣慶之若是優柔寡斷,對追随者們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蔣慶之深吸一口氣,“令人去南京請名醫。
”
這是兩全其美之意。
但不夠狠!
不夠果決!
“是。
”
但徐渭卻在陳集和陳堡眼中看到了欽佩之色。
二人出去,陳集說道:“人說名将視人命如草芥,伯爺卻不同,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陳堡說:“若伯爺視人命為草芥,那你會如何想?”
“覺着有依靠,可也會覺着冷冰冰的,乃至于想着,換了我若是有朝一日身陷絕境……”
陳集反問道,“老子知曉你這等權貴兒孫沒把百姓當回事,定會不以為然吧?”
“你錯了。
”陳堡第一次收起了笑嘻嘻的纨绔姿态,認真的道:“老子見過那些權貴人家弄死了下人沒當回事。
他們壓根就沒把同下人當人看。
而伯爺卻不同,哪怕是一個乞丐,他也能平等視之。
這樣的人興許不是枭雄,可卻是豪傑!”
“豪傑!”
“祖父曾說,伯爺此人手段了得,既有菩薩心腸,亦有霹靂手段。
男兒心如鐵,可也得有柔情。
否則那是厲鬼,非人也!”
陳堡拍拍陳集的肩膀,“你以為老子一直跟着伯爺是為啥?便是因為祖父說過我這人一輩子沒做頭領的天賦,既然沒這個天賦,便要尋個豪傑跟着,跟着他建功立業,跟着他轉戰南北。
而這個人,便是伯爺!”
他說完大步走了。
“這特麼還是那個纨绔?”陳集撓撓頭,追上去說道:“老子才是伯爺的嫡系……”
“我掌軍法。
”
“軍法有鳥用,我夜不收乃是虎贲左衛中精銳的精銳。
”
“回頭咱比劃比劃?”
“比什麼?”
“比誰先尋到仵作的疑點。
”
“賭什麼?”
“白雲樓一次!”
“艹!花費可不低。
”
“賭不賭?”
“賭了!”
室内,蔣慶之點燃藥煙,深吸一口,眯眼透過煙霧看着徐渭,“你徐渭才華橫溢,且不是什麼詩詞歌賦,而是謀劃之能。
你這等人若是在亂世可為謀士。
一言興邦,一言亦可令天下動蕩。
最适合你的乃是枭雄。
方才我那兩全其美的決斷,可是讓你失望了?”
徐渭放下酒葫蘆,“是,我是失望了。
老胡曾說過,若伯爺是枭雄,就在下這等狂放不羁的性子,弄不好某日就被伯爺給弄死了。
”
蔣慶之眯着眼,一言不發。
追随者有選擇的權力,他也有。
這是個雙向選擇。
随着儒墨大戰拉開戰幕,他需要知曉麾下的想法和立場。
怕了,想退縮,沒問題,恭送。
“徐某還沒活夠,再有,也舍不得伯府的美味佳肴。
”徐渭一臉忐忑,“伯爺不會是想逐客吧?”
蔣慶之莞爾,“蘇州之行隻是儒家掀起的巨浪的開頭,後續我等将會迎來無數挑戰。
老徐,準備好了嗎?”
“伯爺吩咐!”徐渭喝了口酒,朗聲道:“若是沒些刺激,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放話,本伯做過測試,沼氣池爆炸,不可能炸死六人。
那是……他殺!”
“伯爺這是要打草驚蛇?”
“不,是面對面沖着他們瞪眼。
”蔣慶之說道:“看看誰先眨眼。
明日接着放話,仵作作僞,其妻被指使者綁架,如今前往京師。
本伯已令人去追趕。
”
“這是……”
“老子要和他們攤牌!”蔣慶之獰笑道:“人人都以為老子來蘇州府是和他們鬥智鬥勇的。
可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兒,這不隻是儒墨大戰。
更關乎國祚的大勢走向。
煌煌大明,當堂堂正正一擊,令匪類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