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腦海中的大鼎,鼎爺依舊在緩緩轉動着,銅綠深處的紫意不時散逸出來,随即消散。
張居正依舊在外面站着。
陽光熾熱,曬的他有些頭暈。
他伸手擋在眼前,擡頭看了一眼藍天。
然後苦笑一下,“才高和寡,人高非之。
”
内侍回來了,看了一眼張居正,随即進去。
那一眼中有些惋惜之意,張居正心中一個咯噔。
此刻他還沒上那份奏疏……那份被他認為可以和王安石那份著名奏疏相提并論的奏疏。
他的心中依舊有無數錦繡藍圖等着去實現,他依舊對改變大明有着超乎常人的熱情和責任感。
但若是宦途折戟,這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内侍進殿,轉述了徐階的回複。
“徐階倒是會護犢子!”道爺淡淡的道。
可蔣慶之卻覺得徐階是在逼迫道爺不得不處置了張居正。
什麼叫做有大才,銳意進取?
非議道爺的張居正有大才,銳意進取,那麼被他非議的道爺必然是蠢貨,且守舊。
除非徐階不知曉張居正此刻正站在懸崖邊上,岌岌可危。
否則就不該說出這等話來。
老徐,你夠陰的啊!
蔣慶之想到了周夏,自從周夏之事後,他和徐階就面和心不和。
若是有坑蔣慶之的機會,老徐不會有半分猶豫。
可張居正何辜?
不過是和蔣慶之說了一會兒話,代替他給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上了一堂課罷了,竟然就被視為同夥,更是喊打喊殺。
蔣慶之前世聽母親說過一番話,大緻意思是甯可和小人為敵,也不要和那等能忍的人為友。
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不外乎兩種可能,一種是有遠大抱負,在自己抱負未曾實現時選擇隐忍,比如說蘇武,比如說勾踐。
另一種可能就是強烈的報複心,這等人把對手當做是死敵,以報複為自己人生第一目标。
為了報複,他們可以卧薪嘗膽,可以忍受胯下之辱……
徐階顯然就是第一種和第二種的綜合體。
但蔣慶之覺得更多是第二種。
不可為友!
這時嚴嵩來了,帶來了幾份奏疏。
君臣讨論結束後,道爺淡淡的道:“那個張居正……問問吏部,地方可有空缺。
”
“是。
”嚴嵩低眉順眼的,讓蔣慶之想到了哈巴狗。
走出大殿,嚴嵩看都不看張居正一眼,大步下了台階。
蔣慶之欲言又止,道爺說道:“朕和禦醫們合計了一番,你尚未有子嗣,其一是女方的問題,其次是你先天弱,精氣不足。
這裡有個方子……你那什麼模樣?知曉你不肯吃藥,這是食補!”
黃錦在邊上竊笑,心想道爺如同哄孩子般的态度,多年未曾見過了。
蔣慶之接過方子,問道:“陛下,臣自覺精氣頗好啊!”
“你那是年輕,血氣勃發。
可畢竟先天不足,勃發的越厲害,損耗的就越多。
這方子有收斂之用。
”
道爺拿起一份奏疏,“該蟄伏時就得蟄伏。
”
這話怎麼像是在暗示我莫要為張居正開口呢?
蔣慶之看了道爺一眼,道爺淡淡的道:“難得你陪朕坐了許久,知曉你是個大忙人,去吧!”
蔣慶之忙個毛線,起身告退。
出去後,他給張居正使個眼色,暗示他莫要意氣用事。
别特麼學曆史上來個告病而去,一去就是三年。
張居正漠然以對。
這貨太驕傲了啊!
驕傲的人總是覺得天老大,自己老大……
……
“當初老夫俯瞰群臣,手握無上權柄,漸漸的看着陛下就覺着……也不過如此。
”
書房裡,夏言說着自己當年的心路曆程,蔣慶之聽的津津有味。
“後來兩度起落,老夫這才知曉,原來所謂的無上權柄,随時都能成為自己的禍端。
帝王才是真正的神靈,一個眼神,一張紙條,便能決定老夫生死。
”
夏言喝了一口茶水,沖着蔣慶之懷裡的多多挑眉,多多懶洋洋的搖搖尾巴,夏言說道:“張居正是因你,因墨家而遭此無妄之災,若是他因此而黯然去了地方,慶之,這對你和墨家便是一次打擊。
”
“我知。
”蔣慶之眯着眼,“那些人倒是好算計,收拾張居正不但能殺雞儆猴,更能讓那些人看到……跟着我,跟着墨家沒好下場。
”
“老夫說過,從城外那塊地方動工始,儒墨便不是對手,而是敵人。
”
夏言幽幽的道:“對付敵人,老夫從來都不會手軟。
而你,也莫要期待他們會心慈手軟。
張居正,必須保住!”
蔣慶之閉上眼,“我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