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曆史,那些建築的建造者……他們的名字将會镌刻在每一塊磚石之上。
”
“小人不要錢!”一個工頭面色漲紅,舉起喊道:“伯爺,小人出工,一文錢不要。
”
這是瘋了!
在自家牆頭上看熱鬧的街坊說道。
随即挨了自家老子一巴掌,回頭一看,自家老子也是面色潮紅,喃喃道:“老子也想把名字留在那些磚石上。
”
毫無疑問,中原人最喜歡的事兒便是留名。
特别是身後名。
求而不得,那便四處撒野,比如說在某個名勝地兒用尖銳的東西,在磚石上,在古迹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再加上一句到此一遊,人生自此便圓滿了。
那些工頭炸了,蔣慶之卻不慌不忙的拿出藥煙,身邊窦珈藍為他點火。
吸了一口藥煙後,蔣慶之說道:“錢,一文都不會少。
”
不給錢就能留名?
“看,那些人或是喜出望外,或是神色貪婪……”唐順之低聲道:“這便是人心。
”
“可本伯不準備在京師請人施工。
”
蔣慶之看着那些工頭面色劇變,說道:“我知曉是有人在脅迫你等。
”
“是啊!伯爺,那些人說,若是誰接了您的生意,回頭在京師就再也接不到一筆買賣。
小人也是要生活的……”
“可眼下卻願意接了?”蔣慶之莞爾,但眼中有譏諷之色,“我本可不出面,令人告之你等就是了。
我來,是想讓墨家子弟,讓後世兒孫知曉一個道理。
有的事,甯折不彎!有的事,甯可不做,也不可低頭!”
他轉身進了大門。
身後留下了一群神色黯然的工頭。
沈煉突然笑了,“當年儒家董聖修改學說,于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這才有了儒家千年來的輝煌。
可長威伯卻這般死闆,是想讓後人效仿嗎?墨家還想崛起……我看難。
”
“純甫,你可知儒家為何千年來總是走不出治亂循環嗎?”唐順之問道。
“為何?”沈煉随口說道。
“便是因為太過機變。
董仲舒篡改學說得了天大的好處,後人們有樣學樣,但凡對自己有利的,便是儒家學說,但凡是對自己不利的,便是歪理邪說,乃至于是邪魔外道。
當年我心學便是被他們冠以歪理邪說之名。
今日墨家被斥之為邪魔外道也不奇怪。
你可曾想過……如此機變的儒家,儒學,如今變成了什麼?”
沈煉:“……”
“成了讀書人,成了肉食者們攫取個人利益的工具。
”唐順之輕歎,“這樣的機變,這樣的靈活要來何用?
慶之今日特地出來說這番話,便是給後人立規矩:墨家和墨學不是給個人牟利的工具!這個規矩,當立!立在墨家崛起之前,正當其時。
我當為其賀!”
唐順之走進人群中,隻見他雙手輕松撥開那些失魂落魄的工頭,身形輕靈閃動,沒一會兒就到了伯府之外。
“荊川先生。
”
富城笑眯眯的道:“伯爺去了書房。
”
“不通禀?”唐順之笑道。
富城說道:“伯爺交代過,荊川先生來伯府,可自由而行。
”
這是通家之好,也是至交的待遇。
書房裡,蔣慶之正在給衆人交代規矩。
“我也喜走捷徑,也喜歡占便宜。
可有的捷徑和便宜不能走,不能占。
被人打了左臉,還得把右臉遞上去,被人設套坑了,為了利益還得和那人握手言和……
老徐你先閉嘴。
爾虞我詐,口腹蜜劍,那是朝中和官吏們該做的事兒。
”
蔣慶之看到了唐順之,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墨家的根本在于我說的研發,在于我說的做好機械之學的領頭羊作用。
這一切都有賴于墨學子弟們刻苦鑽研。
當機靈和取巧,以及見利忘義成為人人都認同的規矩時,我希望墨家内部依舊能秉承着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理念。
一心埋首自己的道中,一心埋首于自己的事業中。
而不是跟随着所謂功成名就的标準,為了名利欲望而丢棄了初心。
”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衆人,繼續說道:“誠然,我并非贊同隻會做事,不會做人的理念。
我亦欣賞一邊能埋首事業,不時能擡頭看路的人。
但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
門外,唐順之眯着眼,對走來的沈煉擺擺手,示意他止步傾聽。
沈煉止步,就聽到書房裡傳來了蔣慶之的聲音。
“當我墨家的利益與大明的利益發生沖突時,我希望墨家子弟們能站在大明的一邊。
哪怕對面是我,哪怕他們對我敬若神明!”
那個聲音很輕,卻恍若雷霆。
“大明利益,至高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