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公以為他們不敢嗎?當下大明最大的問題便是田地、人口。
簡而言之,便是錢糧。
九邊就是個無底洞,怎麼填也填不滿。
而南方富庶,他們覺着憑何讓南方來填補這個缺口。
”
當打開海禁後,南方的發展更是一日千裡。
而北方卻在草原異族的威脅之下,被迫以軍事鬥争為主,同時也耽誤了發展。
老頭兒在沉思,蔣慶之說道:“不打破南北隔閡,這個問題将會成為架在大明國祚之下的火堆,當柴火越來越多,隻需有人點把火,這個大明……轟!”
而這一切的起因在于士大夫,在于豪商,在于……南方官場。
“整頓吏治從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是要尋其根源,尋求破解之道。
”蔣慶之說道。
熊浃起身,“你且坐着。
”
“您忙,我先回去。
”蔣慶之說道。
老熊瞪眼,“老夫說了請你飲酒慶功,說了便要算數。
”
得!
老頭執拗,蔣慶之也就安坐下來,随手拿起一本書翻閱。
熊浃急匆匆進宮求見嘉靖帝。
“……長威伯說南北隔閡才是大明最大的危機。
若是不能解決,遲早會成為……”
“會葬送大明?”
“是。
”
嘉靖帝眯着眼,“你覺着他這番話如何?”
熊浃行禮,“臣一直以為陛下偏愛親人,可今日長威伯一番話,卻令臣羞愧難當。
”
“哦!”道爺摩挲着玉錐,“這話怎麼說的?”
“臣曾聞明君必有賢臣為伴,長威伯這等大才,不重用便是暴殄天物!”熊浃認真的道:“臣願讓賢。
”
道爺:“……”
熊浃歎道:“陛下,這個大明危機四伏……臣……”
“想緻仕?”嘉靖帝眯眼看着熊浃。
“臣擔心死在吏部,會壞了吏部的風水。
”熊浃擡頭,目光平靜。
“朕修道多年,不懼這個。
”
“那麼,臣再幹幾年?”
“就死在吏部吧!”
“臣,遵旨!”
七十多歲的老天官認真行禮,直起腰時有些艱難。
一隻手扶住了他,熊浃借着力站直,本想感謝,可一看扶着自己的竟是嘉靖帝。
“朕會死在帝王禦座之上,而卿死在吏部,死得其所。
”
嘉靖帝說道:“這個大明危機四伏,可有人說,危機也是機遇。
你我君臣齊心協力,什麼危機都攔不住這個大明的中興!”
“大明中興!”熊浃心中一震,他失儀的直視帝王,“這是陛下的心願嗎?”
“不。
”嘉靖帝搖頭,“這是朕的責任。
”
“義無反顧?”
“義無反顧!”
“好!”熊浃點頭微笑,“多年前陛下隐入西苑,臣一直在想,從此後這個大明隻是苟延殘喘續命。
臣在想,大概此生再也見不着那位雄姿英發的帝王了。
沒想到多年後,臣竟然再度聽到了中興一詞。
死亦無憾了!”
老頭兒眼中都是興奮之色,顫顫巍巍的告退。
“黃錦!”嘉靖帝指着他,黃錦趕緊過去攙扶。
“不必,老夫還能走。
”熊浃緩緩而行,那腰背越走越筆直,當走出大門時,竟擡着頭,看着天際,舉起雙手。
仿佛在歡呼着什麼。
他突然回頭,“敢問陛下,危機便是機遇,此話何人所說?”
“慶之。
”
“果然是他,年輕人,哈哈哈哈!”
王氏正在親戚家暫住,是日接到消息,吏部重啟對南方官員的考評。
“為何如此?”王氏突然尖叫,“定然是蔣慶之在作祟!定然是他!”
心胸狹隘的人,總是覺得全世界都在針對自己。
熊浃召集吏部相關官吏,嚴厲抨擊了南方官場抱團,互相遮掩,以至于官員考評淪為形式。
就在衆人以為熊浃會拿南方官員開刀時,吏部突然爆出消息,十餘收受賄賂的官吏被拿下。
熊浃的動作令京師官場為之震驚。
“那些官吏收受了好處,為人謀前程,為人遮掩……”夏言和蔣慶之在庭院裡緩緩而行。
“熊浃老當益壯。
”蔣慶之贊道。
“伯爺!”胡宗憲來了,“吏部突然發動,南方此次官員考評三成被評為作僞,需重新評議。
整個京師恍若地龍翻身……”
“南方隻是一個引子,他們害怕北方官場也如此整肅。
”夏言笑道:“慶之,若是那些人知曉始作俑者是你,你小心出門被人套麻袋毒打。
”
“我怕了嗎?”蔣慶之呵呵一笑。
第二日,他就接到了‘噩耗’
“吏部有人說,那日你與熊浃商議後,随即熊浃便出手整治南方吏治。
如今許多人叫嚣着要取你項上人頭。
”
唐順之看着這個年輕人,認真的道:“可後悔了嗎?”
蔣慶之搖頭,“這個大明需要一場刮骨式的療傷。
而我,願意做這個執刀人。
哪怕前方乃是萬丈深淵,我也将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