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嘉靖二十八年是一個事兒太多的年份,京師就不必說了,天下也多事。
比如說前陣子西北那邊鬧雪災。
按照嚴嵩那個奸佞的說法,大明那麼大,每年這裡鬧個水災,那裡鬧個旱災,這都是天災,免不得的。
可一群君子卻對此嗤之以鼻,他們在推杯換盞中,在和懷中的女妓調笑中抨擊着嚴黨的這種論調。
“這都是天人感應!朝中有奸佞,上天便會用天災來警示帝王。
”
“嚴黨把持朝政,隻知謀私利,以至于天災人禍不斷!”
幾個士子在青樓裡摟着女妓,一會兒手腳并用,一會兒又闆着臉批判朝中奸佞,那臉色變換之快,變臉大師也得跪了。
一個士子摟着女妓,右手在其衣裳下不斷揉捏着,突然說:“聽聞那人要回來了。
”
“誰?”另一個士子仿佛是回到了孩提時代,腦袋幾乎都鑽進了身邊女妓的胸襟中。
聞言擡頭問道。
“那位墨家巨子。
”士子說道:“那些說此人一回來,京師怕是就要熱鬧了。
”
“難怪嚴嵩看着都多了些精神。
”
……
“元輔!”
“見過元輔。
”
“元輔今日精神頗好啊!”
“是嗎?”嚴嵩摸摸老臉,哪怕知曉是拍馬屁,依舊心情大好。
進了直廬,朱希忠和崔元都在。
徐階今日卻姗姗來遲。
“今日禮部有事兒,老夫便先過去了。
”徐階依舊執掌着禮部。
實際上作為宰輔來說,除非是執掌票拟大權的首輔,否則作為次輔或是三輔,手中不掌控六部之一,真的就是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
嚴世蕃正好進來,和準備出去的徐階打了個照面。
“爹,那些人說要給長威伯一個好看。
”
朱希忠罵道:“那些狗東西,可是要彈劾慶之?”
在蔣慶之南下後,士大夫們攻勢如潮,嚴黨和朱希忠等人竟俨然變成了盟友,大夥兒齊心協力抵禦那些人的攻讦,這陣子下來,‘感情’深厚了許多。
“不是彈劾,而是非議。
”嚴世蕃坐下,見徐階站在門口,便問道:“徐閣老不走?”
人徐階想聽個消息,你小閣老就不許?
連崔元都覺得嚴世蕃對徐階真是太刻薄了。
徐階幹咳一聲,“這就走。
”
他走出值房,迎面一波雪花飛來。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無數雪花在飛舞,徐階不禁茫然了片刻。
蔣慶之南下後,嚴黨接過了士大夫們的壓力。
嚴嵩父子首次給了徐階不少空間,比如說某些政事開始和他商議。
這是個好兆頭。
但随着蔣慶之回歸的消息傳來,嚴嵩父子商議政事時,再也沒有叫過徐階。
徐階茫然片刻,伸手拂去眼睫毛上的雪花。
他的性格堅韌,不過沮喪片刻,随即眼中便多了堅毅之色。
“走!”
徐階帶着随從消失在漫天雪花中。
“小閣老,徐閣老走遠了。
”随從進去禀告。
對徐階嚴防死守的态勢又回來了……朱希忠玩味的看着一臉傲然的嚴世蕃,心想這厮為何不瞞着我呢?
定然是我老朱深受陛下信重的緣故吧!
不要臉的老纨绔知曉,嚴嵩父子不壓制自己的最大原因,不是什麼陛下信重,而是老纨绔隻能做天子近臣。
身為世襲罔替的成國公,朱希忠不可能擔任顯職,也就是說,哪怕是朝中文官死絕了,嘉靖帝也不會讓朱希忠進政事堂擔任宰輔。
這是君臣之間的一個小默契。
朱希忠突然怅然,若是老弟在多好。
“那些人在外面鼓噪,說長威伯率軍在南邊殺的人頭滾滾,兩戰俘獲了千餘倭寇,按理就該獻俘京師,可長威伯卻嗜血成性,令麾下盡數斬殺了俘虜……”
“慢慢說。
”嚴嵩遞上茶水,伸手拂去嚴世蕃頭上的雪花。
嚴世蕃握着茶杯,感受着暖意,“那些人說長威伯乃是天魔下凡,以殺戮為生。
跟着他的虎贲左衛早已成魔。
”
“這謠言何意?”朱希忠問道。
嚴世蕃看了他一眼,有些智商優越感的味兒,“京師人最信這等鬼神判語,長威伯眼看着便要凱旋京師,這番造勢後,怕是隻能夾着尾巴,灰溜溜進城了。
”
“果然是奸佞啊!”朱希忠罵道。
如今天下人都說嚴嵩父子是奸佞,你朱希忠當着他們的面兒說什麼奸佞,這不是指着和尚罵秃驢嗎?
崔元見嚴嵩父子有些微怒,不禁暗笑。
“崔驸馬,聽聞你最近頻頻進寺廟求神拜佛,可有法子?”老纨绔把目标指向了崔元。
崔元淡淡的道:“長威伯的殺戮太過。
千餘俘虜,若是帶到京師來,對軍心士氣的鼓舞有多大,他可想過?”
“随後呢?”朱希忠反問,“見到了這些俘虜,京衛就能脫胎換骨?扯淡!”
朱希忠拂袖而去。
值房内安靜了許久,崔元起身走了。
“短暫聯手之後,看來又到了各自為政的時候了。
”嚴嵩歎道。
嚴世蕃不屑的道:“朱希忠是故意為之,目的便是想疏離咱們。
此人狡黠且無恥……若是蔣慶之在南邊不回來,我敢打賭,他必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