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蹲在院子裡長籲短歎。
直至夕陽西下,周夏才回到家中。
周東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氣,見他鼻青臉腫的模樣,頓時就忘記了呵斥,急忙讓王氏去找藥。
“不用,就是皮外傷。
”
周東欲言又止,王氏幾度想開口,最終看着兒子身上的傷都忍住了。
晚上兩口子躺在床上嘀咕着。
“大郎估摸着前途渺茫了,他娘,要不那親事還是作罷,回頭為夫去再尋個媒人。
這京師那麼大,我閨女不說天姿國色,也算是宜家宜室吧!還怕找不到夫君?”
“可别人一打聽,得知二娘子有個得罪了翰林院的兄長,誰還敢和咱們家結親?”
“這事兒……哎!”
“要不,讓大郎低個頭?”
“大郎從小就好臉面呢!”
“那二娘子咋辦?”
“幹脆明日我去陳家低個頭。
”
“就怕他家不肯。
”
第二日早飯,周夏見妹妹眼睛紅腫,父母一臉疲憊之色,便問了緣由。
終究妹妹沒忍住,說了婚事的事兒。
“兒不孝!”周夏跪下。
“起來!”周東扶不動兒子,苦笑道:“陳家和咱們家相知多年,為父今日去說說,多半能挽回。
”
可周夏知曉此事很麻煩。
他去了伯府,把事兒告知了老師。
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弟子吃先生的,用先生的,有事兒找先生……理所當然。
當然,先生若是有事兒,或是沒人養老,弟子不出手就會被人罵為忘恩負義。
“弟子很是愧疚,又覺着……好似被什麼捆住了。
”
“大明不隻是翰林院能為官。
”
蔣慶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本來我想明日再去翰林院,既然那些人不擇手段,那也就無需等了。
走!”
……
當蔣慶之和周夏出現在翰林院門外時,消息迅速擴散。
“陛下,長威伯去了翰林院,翰林院如今人聲鼎沸……”
芮景賢偷瞥了嘉靖帝一眼。
嘉靖帝看着精神了許多,“昨日弟子被人毆打,今日便打上門去,倒是他的一貫作風。
”
芮景賢說到:“那些人說,今日這場論戰,翰林院志在必得。
”
“就沒人支持他?”
“有,昨日一并被打了。
”
“翰林院竟然不動口,而動手。
”道爺譏诮的道:“說不過便動手,慶之那娃最喜這等人……随時來報。
”
“是。
”
……
翰林院。
蔣慶之站在院子裡,周夏站在側後方,孫重樓和窦珈藍一左一右,二人都配着長刀。
“今日本伯來此,是想問問,翰林院是個說道理的地方,還是個動手的地方。
”蔣慶之把前方的數十人視為無物,“動手,那麼本伯奉陪。
動口,誰來?”
詹勤上前,拱手,“在下翰林院編修詹勤,昨日下官并未動手。
”
“那麼,今日是你與本伯辯駁嗎?”蔣慶之問道。
“是。
”昨日後,詹勤和幾個同僚研究到了半夜時分,就是為了下一場論戰。
他開口說道:“漢之前,天下無序,以至于征戰不休。
”
蔣慶之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說法。
詹勤心中一松,按照昨夜的分析,隻要開頭站穩了,後續他就有把握能一直壓制對方。
“前漢時廢黜百家,獨尊儒學,這才有了前漢數百年基業……”
翰林院的人大多神色傲然,自豪感油然而生。
“等等。
”
蔣慶之叫停了他。
“長威伯有話說?下官洗耳恭聽。
”詹勤微笑道,昨夜他們商議過各種應對方式,準備了許多陷阱,就等着蔣慶之往下跳。
蔣慶之拿出藥煙,孫重樓為他點燃,蔣慶之開口道:“前漢盛世乃是文景之治吧?”
詹勤點頭表示認可。
“那麼,文景之治時,前漢用的是什麼治國之術?”
翰林院瞬間靜悄悄的。
蔣慶之的聲音緩緩而來,“黃老之術!”
詹勤笑道:“是黃老之術,可後續不是換了我儒學。
正是我儒學……”
“等等!”蔣慶之再度打斷了他,“那麼也就是說,黃老之術治國也不遜色于儒學,這個可有疑義?”
昨夜他們隻是分析了儒學的各種利弊,壓根就沒想到蔣慶之會從别的學說來突破。
詹勤面色難看,反擊道:“可正因獨尊儒學,這才有了前漢數百年國祚。
”
國祚泥煤!
蔣慶之最反感這群人和自己說什麼國祚。
腦海中鼎爺依舊緩緩轉動着。
“文景之治後,前漢可曾再有盛世?”
蔣慶之的話就如同是一柄利劍,一下刺穿了詹勤的甲衣。
他嘴唇蠕動,想反擊,可卻找不到論據。
“文景之治積蓄了國力,漢武反擊匈奴,這才有了大漢之威。
可在此之後,前漢卻一路下滑……乃至于有了那番話!”
蔣慶之看着衆人。
一字一句的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用德教,用周政乎……”
誰來反駁!
蔣慶之目視衆人,“漢武所謂的獨尊儒術,可治國用的可是儒術?是儒皮法骨!”
“前漢真正用儒術治國的乃是漢元帝劉奭。
可前漢衰微始于誰?”
蔣慶之用食指重重的指着地面,“正是劉奭!”
……
“陛下,長威伯說:漢宣帝曾說,亂我家者,太子也!換成人話便是在說,大漢衰微,始于重用儒術的劉奭!”
嘉靖帝眯着眼,“翰林院如何?”
“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