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了一下,暗自唾棄清晨某人的瘋狂。
到了前面,當看到嘉靖帝時,李恬愣了一下。
“見過……”
“表兄。
”蔣慶之猜到了道爺的謎底。
“見過表兄。
”李恬蹲身。
“嗯!”
夫妻二人奉茶,道爺接過,說道:“這男人成婚,方能稱為成人。
為何這般說?男人有了要養活之人,在意之人,才有牽挂。
有了牽挂,行事方能深思熟慮,而不是輕率。
故而從今日起,慶之就算是成人了。
”
“是。
”蔣慶之低眉順眼。
但道爺知曉這厮滿肚子的不合時宜,他看着李恬,語氣溫和了些,“伯府之事,該管就要管起來。
”
“是。
”李恬卻大膽的看了道爺一眼。
道爺喝了茶水,回到了宮中。
他徑直去了盧靖妃那裡。
“陛下,那新娘子如何?”盧靖妃這幾日一直在惱火,把兄長盧偉叫進宮中,劈頭蓋臉的呵斥了一番,說他當初不知珍惜,如今金龜婿被人搶走了。
“朕看了看,是個能持家的,正适合慶之。
”嘉靖帝笑道,“男人沒個女人在身邊拾掇,就會顧此失彼。
”
盧靖妃默然。
嘉靖帝看着她,突然握着她的手。
盧靖妃的臉紅了些,“陛下……”
“你……拾掇的不錯。
”
……
伯府,富城帶着一家子仆役行禮。
“見過娘子。
”
李恬坐在大廳裡,點頭,“你等辛苦了。
”
“不敢!”
李恬說道:“我剛進門,許多事也沒理順,當下依舊蕭規曹随。
我先看看。
”
富城的眼皮一跳。
他本做好了把一切權力上交的準備,可新娘子這是啥意思?
徐渭得知後笑道:“這是觀其言,查其行。
”
有人去求見蔣慶之,蔣慶之說道:“該如何做,我不管,一句話,按照娘子的規矩來。
”
等人走了後,富城來了,“伯爺,老奴在宮中時,有貴人一升位便殺雞儆猴,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熱鬧是熱鬧了,可沒多久,一切照舊。
有人上位後,不動聲色,看似平庸。
可過了一陣子後突然出手,以雷霆手段拿下最奸猾的那幾人,其他人無不服氣。
”
蔣慶之沒想到那位和自己一樣喜歡鑽小巷子的小嬌妻,竟然有此等天賦。
晚上,當他氣喘籲籲的提出疑問時,李恬卻說:“夫君莫要管後宅事,隻管去做大事。
”
“什麼大事都沒家事重要。
”蔣慶之依舊是後世那個小市民心态。
“夫君的雄心壯志呢?”李恬訝然。
“被你化為繞指柔了。
”蔣慶之調笑道。
可再多的柔情,也攔不住時光流逝。
三日回門後,蔣慶之就準備出發了。
令蔣慶之意外的是翰林院侍讀周夏竟然來了,送上賀禮後,問了蔣慶之一個問題。
“敢問長威伯,道與物欲,孰輕孰重?”
啧!
這是個拷問靈魂的問題。
十個人裡面,不,一萬個人裡面,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都會回複:“道最重要。
”
但實際上這些人的心中答案是物欲。
蔣慶之沉吟着。
良久,他說道:“極簡物欲。
”
能無視物欲的人,大概也和行屍走肉差不多。
“也就是不要太過于非黑即白嗎?”
蔣慶之點頭,“這個世間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黑與白,對與錯。
”
周夏一怔,蔣慶之說道:“黑與白,對與錯是誰定下的标準?誰敢說這個标準是對的?”
這是一個囚籠。
囚禁了絕大部分世人。
周夏的眼睛漸漸發亮,“極簡欲望,堅守自己的道,而不是被外界所謂的對與錯,黑與白困擾。
”
“孺子可教。
”蔣慶之忙的不可開交,随口就占便宜。
可周夏卻行禮,“謹受教!”
周夏回到了翰林院。
他走過那塊石碑,看了一眼那些先賢的警句,随即走了。
他來求見徐階。
“先生即将去禮部,而我也将離開先生。
”周夏行禮。
“哦!你要去何處?”徐階去禮部的事兒基本上定下來了,隻是沒公開。
周夏說道:“下官一直以來都很是困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道是什麼,今日突然醒悟。
從此,下官将舍棄以往學的那些,從頭來過。
”
徐階溫和道:“是誰讓你幡然醒悟?”
“長威伯!”
周夏鄭重行禮,“拜别先生。
”
徐階溫和颔首,他和周夏說是師徒,實則隻是名義上的而已。
可就在周夏走出值房的那一瞬,徐階的眸中多了一抹陰郁。
……
“什麼?拜師?”
周夏随即再度登門,一見到蔣慶之就跪下拜師。
周夏說道:“下官一直在追尋心中的道,為此在先賢警句中徘徊。
直至回想起了與伯爺當初的論戰,那些話令下官震動不已。
下官此生……願追随伯爺。
”
蔣慶之一怔,然後問道:“你就不怕被士大夫口誅筆伐,被斥之為儒門叛逆?”
周夏擡頭。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徐渭給蔣慶之使眼色,暗示這是好事兒。
在舉目皆敵的困境中,周夏的拜師便是一道光,它劈開了那些士大夫們制造的迷霧,讓更多人能看到,道,并非隻有儒門一條!
蔣慶之當然知曉這個道理,但還是問道:“你可願意颠覆過往所學?”
周夏點頭,“願意!”
“我年歲不大,你就不覺得羞恥?”
“在下官心中,學識高低比之年歲更為重要。
”
蔣慶之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進去。
周夏茫然,不知這是答應了還是什麼。
徐渭笑道:“還不很趕緊去敬茶?”
嘉靖二十七年,春。
翰林院侍讀周夏叛出徐階門下,拜師蔣慶之。
震動京師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