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之見煙灰太長,便抖了一下,長長的灰燼掉在太子的鞋面上,随即鞋面冒起了青煙。
卧槽!
蔣慶之趕緊踩了一腳,把剛冒起的火星踩滅。
他擡頭見太子呆滞,便知曉自己一番話擊中了這娃的靈魂。
“一個少年,不,你那時還是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被人這麼一吓唬,整日便活得提心吊膽的。
幾年下來,這人沒瘋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
蔣慶之松開手,“你的運氣不錯,僅僅是失眠。
”
太子的眼眸突然活了過來,他一把抓住蔣慶之的手腕,“表叔,我時常做噩夢。
”
“可是夢到陛下要殺你?或是你那兩個兄弟對你不善?”
“是。
”太子此刻看着格外虛弱,眼神中都是哀傷,“我做了許久的噩夢。
”
“想解脫嗎?”
“做夢都想。
”
“那麼,放松下來,想一下整個腹部極度松弛的感覺,放松,對……聽我說。
”
蔣慶之坐下,緩緩說道:“陛下重情,陛下從未有過猜忌你的念頭。
說實話,你自認為比夏言、嚴嵩如何?我說的是智慧和手段。
”
太子搖頭,“遠遠不及。
”
“可陛下敢于把權柄交給他們,自己隐于西苑。
定然有人對你說過這是太阿倒持,可對?”
太子點頭,“是。
”
“聽我說,其一,陛下自信無論是誰,都無法撼動自己的權力,這一點自信,他會延續到最後一刻。
”
太子的身體松弛了些。
“其次,陛下重情,别說是猜忌,你可知我來之前陛下在作甚?”蔣慶之唏噓道:“陛下在翻找醫書,想從中尋到治療你失眠之症的法子。
他坐在那裡焦慮不安,你可知那一刻我想到了什麼?舐犢情深。
”
“對于陛下而言,親情便是自己的根,是自己活着的唯一念想。
小子,你想想陸炳,這等牆頭草,兩面派,明哲保身的精緻利己者,卻能活到今日,你覺着是什麼讓他如此幸運?”
陸炳通過聯姻和各種手段,為自己和家族拉起了一道龐大的關系網。
這沒事兒,但關鍵是,他是錦衣衛指揮使,換個帝王,他這等騎牆、拉幫結派的帝王鷹犬,早已死了無數次。
“無他,陛下重情。
可陸炳隻是奶兄弟,而你卻是陛下的親子。
小子,你想多了,糊塗了,犯渾了!”
蔣慶之一巴掌拍在太子的頭頂,“還不醒來?”
呯!
太子渾身一松,肩膀也垮了下去。
他緩緩擡頭,眼神漸漸澄淨。
起身,拱手,“多謝表叔。
”
蔣慶之是下意識的拍了太子一巴掌,沒想到太子真的清醒了。
卧槽!
難道我還會當頭棒喝的技能?
蔣慶之幻想了一下自己當街賣棒喝的場景,呵呵一笑,“醒了?”
“醒了。
”太子微笑看着周遭的一切,“我從未覺着眼前的一切如此明亮過。
”
他看着蔣慶之,“表叔家的臘肉,我也想吃。
”
“娘的,陛下搶走了大半,夏言拿了不少,你小子又想趁火打劫……”
……
殿外,禦醫們來了。
給太子診治的禦醫說了情況,為首的禦醫白發蒼蒼,他顫顫巍巍的道:“那你為何在此?”
禦醫看了嘉靖帝一眼,
“長威伯在裡面給殿下診治。
”
“糊塗!”
老醫官跺腳,也不顧忌嘉靖帝,“一個少年懂什麼醫術?殿下乃國本,豈能輕率?若是出了簍子……開門!趕緊開門!”
老醫官資格老,太子當年出生後都是他在看顧,故而頗得嘉靖帝信重。
嘉靖帝回身,就見老醫官走到寝宮門前,毫不客氣的推開大門。
“老夫……呃!”
老醫官呆立在那裡。
嘉靖帝隻覺得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疾步沖了過來。
寝宮内,蔣慶之坐在墩子上,嘴裡叼着藥煙,仰頭看着上方投射進來的春光,眸色平靜。
“太子!”
嘉靖帝心中焦急,目光轉動,然後定住了。
太子就趴在蔣慶之的腿上,酣然入睡。
蔣慶之看着道爺,苦笑搖頭。
……
嘉靖帝蹑手蹑腳的走進來,指指太子,蔣慶之點頭。
二人合力,把太子扶上床。
嘉靖帝為太子蓋上被子,擺擺手。
衆人告退。
蔣慶之出去,反手關門。
他對太子近侍說道:“沒大事,誰都别打擾陛下。
”
他回身,透過門縫往裡看了一眼。
太子躺在床上依舊酣睡。
嘉靖帝就坐在床邊,伸手出去……看着猶豫了一下,然後笨拙的輕輕拍打着太子的脊背。
嘴裡喃喃有詞……
“小燕子,吱吱吱,面對房主竊細語:“不吃你谷子,不吃你糜子,在你房檐下抱一窩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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