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也來了。
“年底不是不出宮了嗎?”蔣慶之問道。
小姑娘說道:“先前聽聞表叔和那些讀書人打架,我們便去父皇那裡。
”她看着兩個哥哥,“是我去央求的父皇,這才能出宮。
”
“你為何不說沒等你開口,父皇就讓咱們滾出宮去?”景王坐下,自己拿起酒壺斟酒。
“我也要喝酒!”朱壽媖嚷道。
“給她倒一點。
”蔣慶之笑道,然後再度舉杯。
“這一杯,為了……情義!”
“幹杯!”
……
嘉靖帝此刻在盧靖妃那裡。
菜很清淡,酒水也淡。
但這是道爺最近幾年第一次在盧靖妃這裡用飯。
“今日臣妾聽聞了皇城外之事,就想到了左順門,好在陛下威武,鎮住了那些士子。
”盧靖妃一手壓着袖口,一手給道爺布菜。
嘉靖帝吃了一口菜,問道:“怕了?”
“是。
”盧靖妃給他夾了一塊豆腐,“臣妾就怕那些人再度逼迫陛下。
”
“他們不敢。
”嘉靖帝看着這個女人,眸中多了一抹溫和,指指菜肴,“趁熱吃。
”
“好,陛下也吃!”
“嗯!”
“陛下,他們說……陛下怯了,故而讓那些士子全身而退。
”
盧靖妃不忍相瞞,“那人被臣妾令人拿下,正在拷問,看看是誰在後宮傳謠。
”
“嗯!”
嘉靖帝平靜的吃着,甚至又喝了一杯酒。
“陛下今日興緻倒是好。
”盧靖妃笑着為他斟酒。
“誰說他們能全身而退?”
嘉靖帝擡眸。
“朕的手中,從未有全身而退的賊子!”
……
商林是今日帶頭的士子之一,回到家中後就急匆匆打包,帶着洗漱的東西和幹糧,對家人說自己要出去遊學。
“路引呢?”妻子問道。
“早就辦好了。
”商林說道。
包袱裡,兩個銀錠很是沉重。
“那何時回來?”
“大約在夏季吧!”
商林把鬥笠戴上,迎着寒風沖出家門。
他專走小巷子,走沒多久,就到了一戶人家後門外。
他剛想叩門,身後有人輕聲道:“商林?”
商林渾身僵硬,緩緩舉起雙手,“是我。
”
“誰的指使?”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不,是魏晃,是他!”
“你這是要去何處?”身後的聲音有些陰柔。
“去……去避禍。
”商林顫聲道:“小人發誓,此去再也不回京了。
小人用爹娘發誓,若是小人回京,便死爹死娘……”
“哦!悔了?”
“是。
”
“可咱從不信什麼誓言。
”
“宮中人,不!”
商林緩緩倒下,透過凍雨,看到一個身形消瘦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隻是,此人目光轉動,看着巷子口。
巷子口,同樣有個鬥笠男子,不過看着腰有些佝偻。
“何事?”消瘦男子問道。
鬥笠男看了倒下的商林一眼,“沒事了。
”
“看到了殺人還想走?”消瘦男子尖利笑道。
“哦!你要留下咱?”鬥笠男問道。
“你……”
“當年咱在宮中時,你汪澤剛出師吧!”
“你是……”消瘦男子看着鬥笠男,突然驚呼,“你是郭骁!”
“還好,有故人還記得咱。
”
“當年咱就想試試楊白頭的弟子是有何本事,讓他一改不收徒的誓言,誰曾想你卻趁着宮變後宮中混亂之機,跟着出了宮。
”
“人間早已沒了郭骁,咱叫富城。
”
聲音還在回蕩,人卻不見了。
汪澤拍拍手,幾個男子從另一側出來。
“帶走此人。
”汪澤指指商林,“尋個地方埋了。
”
“那您……”
“還有個賊子要處置,今夜适合見血。
”汪澤笑的尖銳,“燕騎這些年沒見着血,小崽子們,莫要丢了咱們的臉。
”
富城背着手,出現在了一戶人家的外面。
沒多久,門開,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背着包袱出來。
他悄然關門,轉身準備下台階。
一隻幹瘦的手捏住了他的咽喉。
“呃!”男子用雙手握住那幹瘦的手臂,奮力掙紮着。
“知曉那少年叫咱什麼嗎?老富!”
那隻手一提,男子緩緩被懸空提了起來。
“咱在宮中侍候貴人,從來都是站着。
可在伯府,咱站着不成。
知道為何嗎?那少年說,老富,你站着我頭暈,坐下,一起吃。
”
男子雙腳顫抖。
“咱在宮中見多了人心鬼蜮,卻從那少年的眼中看到了真誠。
他是真把咱當做是一家人。
”
男子面色發青,舌頭緩緩伸出來。
“咱在出宮前對和師父發過誓,出宮後不再用他教的武藝殺人。
”
男子眼中多了狂喜之色。
“可咱卻自行領悟了一些殺人的法子,正好,今日開張。
”
那隻幹瘦的手發力,咔嚓一聲。
手松,男子癱倒在地上,雙手捂着被捏碎的喉結,身體彈動着……
富城背着手,佝偻着腰,緩緩往外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汪澤出現在男子屍骸之前。
“這裡有腳印!”一個随行男子說道。
兩行腳印在泥濘的巷道裡,緩緩延伸,遠去……
“是郭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