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突然冒頭,且是反對蔣慶之。
元輔,我怎麼覺着他這是在示好咱們?”
值房裡,崔元喝着茶水,有些惬意的道。
嚴嵩正在批閱奏疏,嚴世蕃在逗弄着一隻貓兒。
嚴嵩擡頭,揉揉眼睛,說道:“徐階此人低調,可咬人的狗,它不叫!”
嚴世蕃抱着貓兒,不屑的道:“老徐總以為低調便能通行無阻,可這幾年爹沒少盯着他。
”
“不過,我聽聞陛下想增加宰輔人數。
”崔元說道,看着有些悻悻然。
前漢的官場規矩就是沒規矩,外戚也能秉政,也能宰執天下,以至于外戚為禍。
前漢之後,前唐也是如此,于是政變就成了家常便飯。
到了前宋,帝王和臣子們達成了共識,防火防盜防外戚,于是外戚從政之路就徹底斷掉了。
大明亦是如此,崔元能以驸馬的身份參與朝政,但身份卻很是尴尬……不是宰輔,不是重臣,隻是值守西苑的近臣。
“徐階有希望。
”嚴世蕃撫摸着貓兒的脊背,貓兒的脊背順滑的跟着他的手塌陷,挺起……
“徐階若是入閣,元輔這邊壓制他不在話下。
”崔元說道:“不過他此次反對蔣慶之,就不怕那個賤種和自己翻臉?”
……
“你小觑了蔣慶之,這隻是政見不同,他若因此和我翻臉,那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跋扈。
”徐階溫和的道。
“可此人難道不跋扈?”周夏通過論戰窺知到了蔣慶之的一些觀點,頗為不滿。
“此人尖銳且好殺,在大同之外築京觀駭人聽聞。
我敢打賭,他必然會因此對侍郎不滿,從此敵視侍郎。
”
“侍郎。
”
門子來了。
“何事?”
徐階問道。
“長威伯府有人求見。
”
“請了來。
”
“是。
”
門子走後,周夏冷笑,“看,這便來了。
”
來人是個護衛,進來後說道:“我家伯爺請徐侍郎晚些去看一出戲。
”
“什麼戲?”
……
“這是在打臉!”
陳品坐在門檻上,對随從說道:“明皇不斷斬殺大汗使者,便是想通過打臉大汗來彰顯自己的無上威嚴。
可看看明人九邊面對大汗鐵騎的無可奈何,就可知這是色厲内荏。
”
随從蹲在側面,“那明皇會如何處置咱們?”
陳品淡淡的道:“出使之前,我便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
叩叩叩!
有人敲門,随從心中一緊,緩緩走過去,仿佛是去赴死。
門開,外面是個鴻胪寺的小吏,側身指着裡面,“伯爺,陳品便在裡面。
”
伯爺?
陳品眯眼看着門外,腦海中想到了大同總兵府外,射殺自己随從的那一箭。
“有勞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陳品緩緩起身。
蔣慶之走進來,見陳品清瘦了許多,便問道:“在此可還習慣?”
“階下囚,沒什麼不習慣的。
”
“大同一别,沒想到再度相見卻是這等場面。
”蔣慶之擺擺手,“弄了酒菜來,今日我和陳先生痛飲。
”
陳品的身體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然後笑道:“斷頭酒?”
蔣慶之負手看着院子裡,默然不語。
随從卻腿軟了,跪下嚎哭,“我就不該來,不該來啊!”
……
“在何處?”
翰林院,徐階問道。
“俺答使者幽禁地。
”
護衛微笑道:“我家伯爺說了,徐侍郎可以不去。
”
——不去,從此就不必去了。
這是一次選擇。
你徐階第一次冒頭就給了我蔣慶之一悶棍,這是要站隊嚴嵩嗎?
若是,你自可不必來。
周夏冷笑,“這是逼迫!”
徐階先出手,蔣慶之反手就是一招,接不接?
不接他人還未入閣,就多了一個對手。
徐階淡淡的道:“正好,最近也想看看戲。
”
……
酒菜就擺在院子裡。
今日風小,桌子下面放了個炭盆,烤的人暖洋洋的。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陳品自覺這是斷頭酒,于是便酒到杯幹。
而在大門外,一輛馬車上,胡宗憲和徐渭也在喝酒。
“伯爺這一手極妙,那陳品以為是斷頭酒,酒到杯幹。
”胡宗憲舉杯喝了一口,見徐渭已經連幹了好幾杯,不禁歎息,“你喝慢些。
”
“喝酒就要一個暢快。
”徐渭大喇喇的拿起酒壺,仰頭就灌。
這厮總是這般無禮……胡宗憲腹诽,卻眯着眼,很是惬意。
宦海無情,步步驚心,胡宗憲早已習慣了提防外人,時日久了,神經緊繃太久,這人的精氣神耗散太多,導緻疲憊不堪。
而徐渭是唯一能令他徹底放松的人。
徐渭放下酒壺,肆意打個酒嗝,“許多時候人不懼死,不過,當死不死後,這人心思就變了。
”
“變得怕死了。
”胡宗憲笑道。
“人善變。
”徐渭說:“我敢打賭,若此刻陳品的妻兒在,他定然會跪地嚎哭,祈求活命。
”
“伯爺讓咱們等着徐階,可這人怎地還不來?”胡宗憲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巷子,隻看到兩個護衛。
他放下車簾,“徐階這份奏疏上的時機不對,有些示好嚴嵩之意。
”
徐渭冷笑,“他看似在闡述自己的立場,可他蟄伏多年,為何以前不動,卻在伯爺建言放開與俺答部交往之時冒頭?
什麼立場?不過是擔心自己入閣會被嚴嵩等人架空,乃至于壓制,故而先做個反對伯爺的姿态罷了。
小人!”
“哎!徐階此人可不是小人。
”胡宗憲說道:“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