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可蔣慶之沒笑。
官員們看着那張譏诮的臉,笑聲漸漸止住。
“笑夠了?”
蔣慶之拿着藥煙,卻下意識的等着孫重樓或是窦珈藍來給自己點燃,可二人一人在家休養,一人在外面等候。
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蔣慶之不禁嗟歎自己堕落了。
他自己點燃了藥煙,吸一口,讓煙霧在有些燥熱的肺腑中回蕩了一圈。
“我此次以鎮壓白蓮教為誘餌,引得俺答派出麾下出兵山西。
”
那官員說道:“長威伯用兵了得,我等知曉。
隻是今日不是給我等授課嗎?我等洗耳恭聽。
至于伯爺的功勞,稍後再提可好?”
你要想在我兵部顯擺……對不起,咱沒這興趣捧臭腳。
“此人是誰?”蔣慶之問道。
“兵部侍郎,吳華。
”王以旂有些尴尬。
他更擔心蔣慶之和吳華發生争執。
蔣慶之用夾着藥煙的手指着外面,“既然你無意聽,那便出去!”
吳華一怔,指指自己,“你……”
“滾出去!”
蔣某人不慣别人的毛病,吳華氣急而笑,“好好好,我倒是要看你這位無敵名将能說些什麼,諸位,你等慢慢聽吧!我且去了。
”
等他走後。
蔣慶之緩緩說道:“我與大同總兵張達約定,在敵軍出擊時半道而擊。
敵軍果然繞過大同,直撲太原。
那一戰,勝的酣暢淋漓。
”
“可那一戰也讓我冷汗直冒,讓我怒不可遏!”
蔣慶之冷冷的道:“一萬敵騎便敢繞過駐紮有重兵的重鎮大同。
”
“張達不是出兵了嗎?”有人嘟囔。
這個蠢貨……王以旂喝道:“若非長威伯親臨,張達可敢出兵?”
“他不敢。
”蔣慶之搖頭,他唏噓的道:“從成祖皇帝之後,大明邊塞就成了異族來去自由的地兒。
早些年邊軍還敢出擊,近些年邊軍成了看門狗,坐視敵軍侵襲的事兒,兵部可知?”
每次九邊都有禀告,兵部自然知曉。
“一萬敵軍就能令大同鎮不敢出兵,若是俺答親率十萬大軍南下,你等告訴本伯,九邊可敢出兵攔截?”
在蔣慶之的注視下,沒人開口。
就這麼一步步的推導,蔣慶之把大明邊情推導出了一個結果。
“若是俺答大舉南下,我敢說,九邊将會被吓的瑟瑟發抖,躲在城池中不敢冒頭。
那麼……”
蔣慶之指指腳下,“當俺答大軍直抵京城時,就憑着京城諸衛,可能禦敵?”
“京師一破,這個大明國将不國!”
蔣慶之起身罵道:“而你等兵部高官,卻在坐着太平盛世的美夢!”
這是砸場子啊!
王以旂暗怒,但作為邀請者他不能翻臉,否則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但那些官員卻怒不可遏。
“蔣慶之,你這話何意?”
“跋扈兵部,這便是你的授課嗎?”
“危言聳聽!”
“嘩衆取寵!”
外面負手在散步的吳華對身邊的幾個官員笑道:“少年得志便猖狂,尚書請了他來,便是自取其辱。
你等看着,少頃便會亂作一團。
我敢打賭,尚書必然會後悔。
”
大堂裡确實是亂作一團。
甚至有個脾氣火爆的官員沖到了蔣慶之身前。
蔣慶之看着他,很好奇的問道:“你要作甚?”
王以旂也恨不能喝罵蔣慶之幾句,但卻幽幽的道:“長威伯曾陣斬俺答麾下大将伊思得。
”
你特娘的自忖可能打得過他?
官員讪讪收手,“下官手抽了,抽了。
”
“你若是抽過來,我還能贊一句兵部有膽氣!哪怕不敵也敢亮劍的勇氣!”
蔣慶之聲音漸漸清越。
“曆朝曆代,可有靠着守勢維系國祚長久的?”
嘈雜聲漸漸小了。
“曆朝曆代,可有做縮頭烏龜能長久的?”
大夥兒都讀過史書,知道沒有。
但凡王朝進入縮頭烏龜階段,幾乎可以确定到了帝國斜陽的時候了。
來日無多。
“前漢為何獨以強亡?”
蔣慶之走到衆人面前。
嗆啷!
他拔出長刀。
“哪怕直面強敵,哪怕明知不敵,他們依舊敢于拔出長劍,義無反顧!”
……
“長威伯,說,哪怕直面強敵,哪怕明知不敵,前漢依舊敢于拔出長劍,義無反顧!”
嘉靖帝在閉目養神。
但握緊拂塵的手,卻骨節泛白。
“長威伯還說,狹路相逢勇者勝,面對強敵,要敢于拔劍。
太平,來源于這等敢于直面強敵的勇氣!”
呯!
拂塵重重的砸在案幾上。
帝王的雙眸睜開,一股子蒼涼肅殺的氣息迸發。
“朕,亦有拔劍之心!臣子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