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很重,這倒是起了鹽水補充和保護的作用。
也不知道是他提了,食堂才做的,還是本來就有的。
李學武隻點問題,不會刨根問底。
調研就要有調研的态度,把食堂和工人的衛生搞上去了,業務工作邋遢了也不行。
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還是人事變革,其次是業務檢查,最後才是這些邊邊角角。
他和徐斯年說說笑笑的,好像真沒在意這些問題似的。
但下一次來,他再看到這種情況可就不是這個态度了。
不用他說,徐斯年也知道該怎麼辦。
人事變革工作推進緩慢他知道下面有顧慮,可衛生問題要是抓不好,那就是心壞了。
當然了,徐斯年黑臉是做給下面看的,内心有生氣,可也沒那麼嚴重。
他就是從機關下來的,自然清楚李學武的目的是什麼。
這些問題留着等李學武走了以後慢慢算賬,當前緊要的是完成這一次調研工作。
“咱們廠有文藝宣傳隊吧?”
李學武見着周苗苗和樊華端着飯菜過來,便主動問了一句。
他示意了遠處的空位置,并未在造船廠機關秘書提前安排好的一塊區域停留。
徐斯年見調研團隊都分散開就坐了,他回頭瞅了一眼班子成員,這才跟着李學武往遠走。
他們邊走邊說,“有是有,但還很薄弱,主要依靠工人自發配合和興趣愛好。
”
“比不得總廠的專業。
”
說到這裡,他還看了周苗苗一眼,笑着說道:“我們要是有周隊長這樣的專業人員就好了。
”
“行啊,回頭我跟隊裡提一下,”周苗苗笑着接話道:“看看能不能像醫療服務隊那樣,組織幾支文藝宣傳支援隊。
”
“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斯年笑着說道:“如果有專業的文藝表演指導,我們的宣傳隊也能更好地為職工服務了。
”
“不一定要專業,”李學武笑着說道:“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
”
“如果能夠發動職工自發參與文藝宣傳工作,是更好的團結和宣傳嘛。
”
他瞧見了個熟人,見對方身邊空着位置,便主動往那邊去了。
徐斯年腳步一頓,也跟了上來。
“李副主任總能發現工作中的閃光點,”他意有所指地說道:“看來我們的宣傳工作也要抓一抓了。
”
——
“這邊的位置沒人坐吧?”
李學武将飯盒和湯碗放在了桌子上,客氣着問了一句。
既是客氣,也是熟人見面,打聲招呼。
正低着頭吃飯的聶成林緩緩地擡起頭,看着李學武愣了一下,随即說道:“你來了,就沒人了。
”
姜還是老的辣,瞧瞧這話說的。
“不能夠吧?”
李學武笑着看向對方,說道:“我不來這裡也沒人啊。
”
“你不來,又怎麼能知道這裡沒人呢?”
聶成林的精神狀态還好,不然怎麼有精神頭跟李學武打啞謎呢。
身上穿着棉布的工作服,有幾塊污漬,應該是油浸的。
臉上的胡子很久沒刮了,但并不邋遢,有股子歲月的痕迹。
“所以,你覺得我來就是為了看看這裡有沒有人?”
李學武将自己的饅頭掰開,分了半個給對方,道:“吃不了,幫幫忙。
”
“這忙我倒是很願意幫。
”
聶成林突然笑了,問道:“還有沒有更多的忙我可以的。
”
“沒有了,剛剛好——”
李學武擡起頭微微一笑,道:“我吃着正好,你多添一份飽,物極必反啊。
”
“嗯,是這個道理——”
聶成林點點頭,吃着手裡的饅頭說道:“沒成想有一天是由你來教我。
”
“咋地?嫌棄我年輕?”
李學武笑了笑,喝了一碗蔬菜湯問道:“還是嫌棄我級别不夠?”
他轉過身,看向正打量對方的周苗苗介紹道:“這位是咱們廠的老同志,曾擔任咱們廠副廠長職務的聶成林同志。
”
“啊!聶……”
周苗苗驚訝出聲,剛想打招呼,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稱呼。
李學武沒在意她的尴尬,而是主動給聶成林介紹道:“文藝宣傳隊的副隊長,周苗苗同志,去年來咱們廠的。
”
“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老聶。
”
聶成林倒是很看得開,坦然地看着周苗苗說道:“實在不行叫同志也成。
”
“我還是稱呼您聶師傅吧。
”
周苗苗倒是不傻,李學武可以稱呼對方的名字,把對方的底掀開,她卻不能。
她倒是聽過關于這位聶副廠長的情況,畢竟是曾經的領導嘛。
别說她現在是文宣隊的副隊長,就是再高幾個級别也不能叫對方的名字。
畢竟對方的年齡都能當她父親有餘了。
且聽李學武剛剛的介紹就知道了,她必須保持對“老同志”的尊重。
徐斯年和樊華坐在一旁聽着他們談話,并未插嘴。
徐斯年不用說,樊華是認識聶成林的,剛剛在坐下的時候已經跟對方點過頭緻意了。
以對方現在的處境,她并不好表現的太過謙虛或者關注。
但李學武不一樣身份、關系、資曆或者能力統統不一樣。
李學武很直白地給周苗苗介紹對方曾經的身份并不是一種歧視或者嘲諷。
恰恰相反,這麼坦然地講出來,是給了聶成林最大的尊重和幫助。
說破無毒嘛,點了對方老同志的身份,又講了對方曾經的身份。
現在大家都知道對方是誰了,也就沒有了猜測和尴尬。
有的時候,過分的關注和猜測也是一種傷害。
倒是李學武這種直白和坦率更能讓人接受。
剛坐下那會兒,李學武跟對方說的那些話,很多人沒有聽懂。
周苗苗是真的全沒懂,樊華懂一半,隻有徐斯年聽了個全面。
包括現在李學武把年輕的幹部介紹給對方,也是一種尊重和示好。
無論周苗苗是什麼人,她都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紅星廠新一代的青年幹部。
就在周苗苗向聶成林打招呼的那一刹那,李學武要表達的内容已經到位了。
所以,素來以老頑固著稱的聶成林很容易地就跟李學武談了起來。
“來看什麼?工程建設?”
“都有,不僅僅是工程。
”
李學武吃着飯盒裡的蔬菜,問道:“你現在哪個工程呢?”
“四号船務,中型貨船。
”
聶成林嚼着嘴裡的饅頭,語速很慢地說道:“沒想到紅星廠也開始造貨船了。
”
“您想說的是沒想到紅星廠也開始造船了吧?”
李學武輕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問道:“咱們要引進一條直升飛機生産線,這事你知道嗎?”
聶成林明顯不知道,李學武的話說完他就愣住了。
“飛機?直升飛機?”
“對,從日本引進的。
”
李學武很有耐心地解釋道:“不大,原機型隻能坐2個人,日本那邊做了升級,引進的這條生産線是四人座機型。
”
“您不會不知道直升飛機是什麼吧?”
他笑着挑了挑眉毛,道:“您好好學習學習,說不定明年您就得去造飛機了。
”
“哈——哈哈哈——”
聶成林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惹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老頑固竟然也會笑?
衆人全是驚訝的表情,今天真是見了鬼了。
聶成林并未理會衆人的非議和目光,而是看着李學武眼睛說道:“咱們廠生産直升飛機?”
“沒錯,”李學武微笑着介紹道:“人事處已經在選拔初中以上學曆的技術工人組織培訓。
”
“從其他飛機制造廠征調了一百多名飛行器專家,組織了個考察團。
”
李學武手指晃了晃,說道:“送去了日本全程參與拆改裝。
”
“明年随着生産線一起回來,估計年底就能完成安裝和調試。
”
看得出來,聶成林是真的高興,他也不介意在這一會兒給他多介紹幾句。
“我知道咱們廠要造汽車,要造摩托車,”聶成林笑着說道:“真沒想到這就要開始造飛機了。
”
他點點頭,說道:“生産飛機我是無能為力了,沒這個手藝。
”
“但為飛機制造廠建設工程做貢獻,我還是有綿薄之力的。
”
很真切的,他看着李學武說道:“你們真的做出成績了,把紅星廠帶的越來越好了。
”
“摩托車是六月份實現量産的,京城大街上已經有好多人騎了。
”
李學武給對方講着舊新聞,道:“羚羊汽車這會兒應該已經宣布量産了。
”
“我出來的時候鋼城那邊就已經在安排了,就這兩天。
”
他抿了抿嘴角,又道:“紅星廠的汽車工業發展的很好,在系統内得到了上級領導的關注和贊許。
”
看着不斷點頭的聶成林,他頓了頓,微笑着問道:“有沒有想過把這份肯定說給李主任?”
“誰?李懷德嗎?”
聶成林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對于剛剛的肯定和贊許隻字不提。
他微微搖頭道:“他并不需要我的肯定,我也沒有肯定他的必要。
”
“因為這些成績,我不認為跟他有什麼關系,他就是個投機分子。
”
聶成林當着衆人的面,很直白地對李學武說道:“你敢說這些成績裡有他的貢獻,我把這碗吃了。
”
“算了吧——”
李學武沒在意衆人的驚詫,也沒在意聶成林的話。
他挪了自己的湯碗說道:“我還沒吃飽呢,您還是放過我的飯碗吧。
”
——
李學武在營城的調研之行很順利,即便隻有一天的時間。
上午實地調研,下午由他主持,召開了組織座談會。
會議上,徐斯年代表營城船舶對階段性的工作進行了彙報和檢讨。
對下一步的重點工作做了計劃和強調,也對李副主任一行人在調研過程中發現的問題進行了專項部署。
李學武并沒有抓着問題不放,而是點名詢問和聽取了部分幹部和職工代表的發言和意見。
最後在總結講話時,他就紅星廠目前重點工作,做了專題宣講和意見強調。
在講話中,他并沒有給衆人留情面,但也沒橫掃一大片。
就事論事,主動講了衆人面臨的情況,也談了紅星廠在推動人事變革過程中遭遇的困難和處理辦法。
态度就一個,理解,但必須執行。
他是面相比較狠的,講起話來即便是和氣中也會帶上一點霸氣。
會場内很是安靜,隻有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講了困難,講了态度,講了精神,最後他也講到了政策和安排。
算是給衆人留了一條活路,也叫後路。
打消他們的顧慮,也讓他們輕裝上陣,積極配合徐斯年推動這一工作。
在結束座談會以後,他代表紅星廠管委會,分别與班子内主管組織、人事、紀監、安全和業務工作的幹部進行了談話。
從當天下午開始,造船廠機關職工和幹部明顯能夠感覺到,廠裡的組織生态發生了震動性的變化。
當然跟總廠李副主任的到來有關系,可也能看得出廠裡的幾位副主任已經做出了破釜沉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态度。
就在李副主任組織談話的時候,造船廠後勤管理處副處長、食堂主任等人紛紛被免職調查。
機關各管理處紛紛召開工作會議,重點強調業務和組織紀律,宣貫李副主任的講話精神……
這當然不是無妄之災,他們要是沒有問題,刀子也不會落在他們身上。
但是,這種堅決的态度和執行力度,也給廠裡某些幹部一記當頭棒喝。
李副主任來了,變天了。
——
“咱們這算什麼?”
周苗苗笑着對岸上送行的隊伍揮了揮手,嘴上問着樊華。
樊華笑了笑,回道:“夙興夜寐,勞苦功高。
”
“哈哈哈——”
周苗苗很開心地說道:“還是你有文化,我就說不出這兩個成語。
”
樊華看了她一眼,心裡想着什麼不知道,但臉上的笑意不像是看學生的。
回去的船依舊是那艘遊艇,但船上已經沒有了那些外商。
他們将乘坐這艘船回到津門,明天上午還有個辦公會。
下午則是參加在聯合儲蓄銀行那邊召開的現場會。
明天下午不用像昨天和今天這樣趕夜路,周一上午他們乘坐火車回到京城。
是這樣的,出差不說,還把周末混丢了,這是李學武最不願意,也是大家最不喜歡的出差行程了。
很趕不說,還特别辛苦。
李學武很理解地允許他們在明天下午結束現場會以後,去津門逛逛。
“您不去?”
周苗苗坐在了沙發上,看着有些疲憊的李學武問道:“沒有要買的東西?”
“不喜歡逛街,太累。
”
李學武微微一笑,示意了樊華說道:“你們可以去轉轉,幫我買些玩具。
”
“上次我跟李主任在津門轉了好幾圈,挺有意思的。
”
“您和李主任?”
周苗苗捂嘴笑着,問道:“出差還要在一起?”
“嗯,好多人,一起。
”
李學武笑着解釋道:“有人還買了年畫,我記得那是四月份。
”
“哈哈哈——”
客廳裡衆人笑作一團,結束了營城的調研,大家吃了晚飯都有點興奮。
“去吧,穿上有好玩的,你們别拘束。
”
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道:“年輕人,不要老氣沉沉地陪我坐在這。
”
“跳舞、台球、喝酒,還有其他,自己去選,跟服務員問。
”
他轟着衆人說道:“主人家既然盛情款待,你們要是太矜持,太含蓄,下次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
“謝謝領導——”
衆人笑鬧着,你看看我,我推一下你,在李學武的鼓勵下紛紛去玩了。
隻是大家好像都忘了,李學武也是年輕人。
不過他的身份遮掩了他的年齡,大家也主動地忽視了他的年齡。
如果他帶着大家一起玩,說不定他們還放不開呢。
這船上有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雖然都不大,但足夠他們玩了。
在岸上可不會有這些遊戲,他們是機關裡的幹部和骨幹,也不會這麼放松。
所以,佛祖都說: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舊人無需知近況新人不必問過往。
前世相欠,今生才會相見,遇見,是因為有債要還,離開,是因為還清了。
“您好像很喜歡享受孤獨?”
樊華拒絕了周苗苗的邀請,主動留下來陪着李學武。
她捧着茶杯,好奇地打量着李學武問道:“是在這種狀态下想事情嗎?”
“嗯?呵呵——”
李學武突然地回神,看着她輕笑了一聲,說道:“别把我想的太複雜。
”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我也是人,跟你一樣。
”
“好像不太一樣——”
樊華抿了抿嘴角,說道:“您總是這樣從容不迫,舉棋若定。
”
“是有什麼秘訣嗎?”
她翻了翻手掌心,好像很想學習似的,說道:“就像您這樣的。
”
“是思維跟嘴比速度嗎?”
李學武好笑地看着她,說道:“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嘴快了,那就慢點說。
”
“如果你覺得腦子轉的比嘴慢了,那就快點想。
”
他放下手裡的茶杯說道:“哪有什麼秘訣,無非是多聽、多看、多想罷了。
”
“我這麼說你可能覺得假大空,等你四十歲了,就覺得真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