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我先過去跟程副主任彙報一下,回頭奉城一機廠的方案下來了,我再安排人送過來。
”
他看了一眼701團隊來的女工程師,以及坐在那沒動的夏中全。
心知道李學武還有工作,便沒做打擾,擺擺手出門去了。
——
李學武送了邝玉生回來,夏中全還坐着,上官琪卻站起來。
剛剛李學武擺手讓她坐下,并非不認識她。
恰恰相反,剛剛在座談會上,搞事情的那小子目光正盯着她。
他心裡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沒在意這些狗屁倒竈的事。
那個叫朱磊的,膽敢在這個項目上當着外商的面起幺蛾子,就說明他早有預謀,甚至是701管理團隊缺少責任心。
就這種狀态還想去日本呢?
到了那邊再搞事情,這臉可就丢到國外去了。
所以,要丢人現眼,大可不必往外面去費勁,在家裡就行。
你不是要作妖嘛,那我現在給你個機會,好好作,作不死算你根子硬。
“這是701項目組的上官琪工程師。
”
人是夏中全帶來的,他自然要做個介紹:“這是我們李副主任,也就是你要見的人。
”
“李副主任好,我來……”
上官琪在夏中全介紹完以後,深呼吸了一口氣,便要開始解釋。
可她剛剛開口,便見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坐下吧,有話慢慢說。
”
夏中全見上官琪被堵在哪滿眼的慌亂,于心不忍,便幫了她一把。
這麼示意了她,又看向李學武解釋道:“說是朱磊的對象,把着我車門子,非要來見你。
”
“對不起,夏主任。
”
上官琪也知道夏主任是為了她好,這是在給她鋪墊話頭呢。
“這件事啊,該怎麼處理是有程序和規矩的。
”
夏中全卻是擺了擺手,對她叮囑道:“我帶你來可不是讓你無理取鬧的,想好了怎麼說,慢慢說也不遲。
”
他轉過頭,又看向了李學武說道:“左右人已經控制住了,相信保衛處這邊也在按程序辦事。
”
“嗯——”
李學武緩緩地點了點頭,對夏中全安排道:“我想了一下,這件事還真就給咱們敲了個警鐘。
”
“隊伍臨時組建,就這麼拉出去一點戰鬥力都沒有,還容易出事。
”
他放下茶杯,說道:“考察團啟程日期再往後推半個月,把人給我拉到山上去學習學習。
”
“還有,重點給我查一查,這一次預備參加考察的人員裡,有沒有親近關系的,有的一律刷掉。
”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見,下來我就安排。
”
夏中全也知道今天這件事的影響很不好,701有問題,不代表紅星廠這邊就沒有問題。
“我再安排人篩一遍,把相關人員的檔案和背景再調查一遍。
”
“嗯,可以——”
李學武點點頭,講道:“在這個問題上,再小心也不為過。
”
“對不起,李副主任——”
話聽到這裡,上官琪哪裡還不知道,紅星廠已經對他們有意見了。
尤其是當着她的面都沒有任何的保留和客氣,完全是在打臉呢。
聽聽剛剛的工作安排,李學武根本沒有提及701團隊。
這意思很有可能是不帶着他們組隊了,那他們來京城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這會兒她也是忍不住,主動開口解釋道:“是我的責任。
”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
李學武直接打斷了她的解釋,皺着眉頭說道:“你要麼交代那個朱磊的行為動機,要麼代表701項目跟我表個态,如何處理這件事。
”
“我代表不了701項目組。
”
上官琪面色青白地說道:“我可以解釋朱磊為什麼要這麼做。
”
她的話一開始說,眼淚便往下落,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全盤托出,就連在宿舍的事都說了。
不是忘恩負義,更不是給朱磊的錯誤加碼,而是這一段不講,整個事情的脈絡就連不起來。
甚至刺激朱磊做出這樣舉動的根本原因都無法說明。
所以,她不敢有一絲的保留,隻希望說清楚,保護朱磊。
就像孔曉博他們想的那樣,上官琪也想把這件事的根本原因局限在感情用事上,是他們兩個人的錯誤。
她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再要求其他,她也無能為力了。
“你是說那個朱磊這麼做的動機,僅僅是阻止你去日本?”
夏中全見李學武皺着眉頭要發火,趕緊攔了一句。
他看着上官琪問道:“沒有其他因素嗎?你保證?”
“這是我能知道的所有。
”
上官琪抹了一把冷了的眼淚,這會兒她也不哭了,很是坦然地看着夏中全講道:“或許他還想毀了我。
”
“就像現在這樣玉石俱焚。
”
她看向了李學武,語氣絕望地說道:“我們兩個的關系,在701團隊裡是公開的,一旦他出了事,我的事業也就毀了。
”
“你們兩個——”
李學武咬着牙,用森然的語氣說道:“就因為這種狗屁的原因,便要把我們廠的重點項目當兒戲?”
“你知不知道,直升飛機對咱們國家意味着什麼?”
“你知不知道,我們廠為了這個項目付出了什麼?”
“你不知道,你就知道即便這個項目毀了,你們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到冰飛廠繼續扯感情的蛋。
”
李學武真是生氣了,如果朱磊真有了那種心思,他都不會這麼惱火。
但搞出這麼大的事情,原因竟然是兒女情長。
你特麼在跟我解釋什麼呢,我是感情專家啊,還是調解員啊。
“你的解釋我收到了,回去吧,告訴你們領導,讓冰飛廠來領人。
”
李學武面色嚴肅地說道:“我決不允許讓你們這種垃圾團隊來參加我們的項目,哪來的回哪去。
”
“這種情況不應該發生的,尤其是你的責任啊——”
夏中全見李學武發火,自然要往回摟一摟。
無論李學武的目的到底是想斷絕了這次的合作,還是故意吓唬他們。
有唱白臉的,就得有唱紅臉的,不然事情就搞僵了。
無論這件事最後如何處理,都應該是單位與單位之間的事。
李學武作為處理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不能把情緒帶進去。
畢竟冰飛此行的目的,是受三機部和一機部的協調與合作。
就這麼攆人走了,三機部那邊要過問,紅星廠以後的工作要難做了。
别說什麼不統屬,工業部都是連着的,多根線一股繩。
夏中全歎了一口氣,對再次流眼淚的上官琪講道:“你們是冰飛廠選送來的先進工作者,要有責任意識和擔當意識。
”
“在矛盾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必須與領導溝通說明,尤其是感情的這種關系,是堅決不允許出現的。
”
他看着上官琪也是很為難,父母家人受制于人,救命之恩。
攤上這麼一個不明事理的混蛋小子,那還有未來可言。
“就算我跟領導彙報了,事情也解決不了的。
”
上官琪面如死灰地說道:“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維護他。
”
“他發火,我就得忍着,他打我,我就得受着,誰能救我?”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夏中全說道:“為了我的家人,我連死都做不到,隻能這麼活着。
”
“唉——”
夏中全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就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造化弄人呗。
眼巴前看見的是一個,看不見的又有多少個。
紅星廠還算是好的呢,就沒有這種情況了嗎?
“我現在是飛蛾撲火,明知前面是死亡,可一樣得來。
”
上官琪的語氣裡沒了感情,像是死人一般地講道:“朱磊毀了,我隻能死在這,我的家人才能好過,所以……”
她話裡的意思很決絕,紅星廠處理朱磊,朱磊的父母絕對會報複。
至于說怎麼報複,她真的不敢想。
所以來這裡不是求生,便是求死。
哪怕是朱磊不會死,她也得死,否則她回去了就是罪。
“你們冰飛的人都是這麼做事的?跟我玩命?”
李學武嘴角一撇,道:“我從入伍到工作這麼多年,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
”
“你想死我不攔着你,但别臭了我們這塊地兒。
”
他語氣堅決地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701我們就更不能留了……”
“唉——”
不等李學武的話說完,夏中全見上官琪如此模樣,不忍再叫他吓唬了,便出言勸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想辦法吧。
”
“你什麼時候成老菩薩了?”
李學武皺眉看向了夏中全,不滿地說道:“要不你救救她吧。
”
“我哪有那份偉力——”
夏中全看向了上官琪,勸說道:“别哭了,哭解決不了問題。
”
他指點了她說道:“别看李副主任怒目金剛狀,但這才是真菩薩。
”
“你這事啊,主動跟他講是對的,但還得拎清楚關系。
”
看着上官琪眼睛裡有了靈光,他緩緩點頭道:“今天來這裡跟李副主任彙報,你不能代表701項目組。
”
“是,我代表不了701項目組”上官琪抹了一把眼淚,說道:“我隻能代表我自己。
”
她望着李學武懇求道:“李副主任,請您幫幫我吧。
”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低眉垂首,端起茶杯不說話。
夏中全看着上官琪,無奈地使了個眼色,讓她再主動一點。
求人總得有個态度,既然都知道應該以個人的名義了,那不得說說自己之于紅星廠是個什麼态度嗎?
上官琪卻是會錯了意,從沙發滑了下來,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這可把夏中全吓了一跳,他的本意可不是這個。
他看向了李學武,隻盼着别弄巧成拙了才好。
李學武卻是很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随後對上官琪問道:“你這是真把我當菩薩拜了?”
“我是無路可走了——”
夏中全招呼了彭曉力,一起把她給扶了起來。
上官琪卻是看着李學武說道:“哪怕說您是玉皇大帝我都信。
”
“呵呵——”
這一句卻是把李學武給氣笑了,他特麼成玉帝了。
不過這也不算叫錯人,他以前的外号就叫浴皇大帝。
“不要胡說——”
夏中全也是笑了笑,拉着她起身,一起坐下後問道:“你是搞飛行器研究的?哪個學校畢業的?”
“麻省理工學院,我父母和哥哥都是那畢業的。
”
上官琪解釋道:“我們是六二年回來的,被安排在了冰飛廠。
”
“麻省理工學院?”
夏中全皺着眉頭想了想,看向上官琪問道:“就因為這個緣故?”
他面色很是難看地問道:“所以你父母和兄長都……”
“還包括我在内,如果不是朱磊的話”上官琪慘笑道:“我想我們全家已經分開了。
”
“哦——”
夏中全了解地長歎一聲,看向了李學武,想問問他啥想法。
李學武哪裡不知道夏中全在打什麼算盤,嘴角一扯。
他心想老夏也不是什麼好餅,趁人之危玩的這叫一個六。
當然了,人家這不叫趁人之危,這叫雪中送炭。
你送就送呗,還特麼從我這拿炭,好人都叫他當了。
可明顯的,夏中全已經起了愛才之心,竟然主動跟他講起了情。
“去問問,是不是她講的這個情況。
”
李學武給彭曉力知會了一聲,這才看向了上官琪,問道:“我要處理朱磊的事,你是個什麼态度?”
“我聽您的,您說吧。
”
上官琪在夏中全的示意下,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看着李學武,像是等待判罰的犯人一般。
李學武面色為難地打量了她一眼,想了又想,這才講道:“朱磊的事一定要處理,讓冰飛廠來人。
”
聽到李學武這麼說,上官琪的臉色就是一白,但強忍着沒說話。
“你和他的事我不想管,我不是廟裡的菩薩,拜我沒有用。
”
李學武敲了敲沙發扶手,道:“自己犯的錯自己平,這次的教訓不吃夠了,你還覺得這是過家家呢。
”
他講到這裡頓了頓,又給夏中全安排道:“日本她就不要去了,不合适,好好反省反省,把問題處理幹淨再說。
”
“還有——”李學武很是不耐煩地點了點他,提醒道:“你把事情攬過來的,後續出了問題我隻跟你算賬。
”
“算,算,算我欠你的。
”
夏中全笑着站起身,示意了有些懵的上官琪道:“走吧,菩薩都允了你了,甭在這耽誤了。
”
“可——可是——”
上官琪還沒明白咋回事呢,這就談完了?
李副主任允我什麼了?
看着已經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的李副主任,她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了,剛剛的話她沒聽懂啊。
夏中全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了一起往外走。
帶着懵懂的上官琪出了門,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等會兒就給你家裡打電話,準備準備,跟着冰飛的幹部一起往京城來,就說我說的。
”
“還有——”
不等上官琪發問,他又回過頭叮囑道:“如果701有人問起,不要說剛剛談的事,你就說情況講清楚了,李副主任讓冰飛廠來人處理。
”
“可是,夏主任——”
上官琪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離開的辦公室,問道:“我……”
“李副主任輕易不會出手幫人的,你得珍惜這次機會。
”
夏中全歎了一口氣,強調道:“跟那個朱磊的關系,就到此為止吧,不用見他,更不用見他父母。
”
“李副主任讓冰飛廠來領人,而不是送去保密部,你還不明白嗎?”
他看了這姑娘一眼,道:“冰飛廠要麼把你們家的關系轉過來,要麼等着三機部去跟保密部接人吧。
”
“啊——”
上官琪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聽明白夏主任話裡的意思了。
本應該按程序處理的朱磊,現在由于她和她們家的關系,被降一級處理了,也就是冰飛廠來人。
來人能幹什麼?
首先是解釋清楚,701作為冰飛廠委派團隊,到底對這個項目是什麼态度,能做做,不能做就走。
其次,要把這件事的影響消弭掉,紅星廠不會給他們背鍋,該去三機部檢讨,去一機部道歉的程序不能少。
最後就是關于朱磊和她的問題,紅星廠需要飛行器研究專家,但不需要一個攪屎棍。
冰飛隻要收到這個消息,通過孔主任就能明白紅星廠啥意思了。
既然他們沒有處理這件事的能力,那就把關系和矛盾徹底解決開。
上官琪一家調京城紅星廠,朱磊由冰飛廠帶回去處理。
這樣,才能繼續談合作的事。
至于說冰飛廠到底願不願意,上官琪在回到紅星廠招待所後,将夏主任交代自己說的話講了一遍。
孔主任和其他領導看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疏遠、默然,還帶着一點慶幸和鄙夷,太過于複雜了。
在一起工作多年的同事和同志,到了現在形同陌路。
她和朱磊的事讓大家有了危機,現在她又抛棄了朱磊,成了外人。
是外人嗎?
是她抛棄了朱磊嗎?
不知道,上官琪隻覺得肩膀上的重擔輕松了太多。
她救了朱磊,這一命算是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