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登能清醒着帶着便宜從李學武的辦公室離開。
即便是他覺得帶走了便宜,那也是李學武故意讓他覺得他手裡的便宜是便宜的。
現在你看程開元積極主動詢問項目的具體情況,實則防備李學武的心一直都在提溜着。
這小子坑了多少人,收拾了多少人,他自然有個心裡準備。
但你總得幹事業吧,業務擺在你眼巴前了,就因為是李學武處理的便視而不見了?
那是不可能的,發昏當不了死,總得有自己的節奏和路數。
剛剛他主動跟李學武打招呼,目的也是探究這件事,關乎造船廠的項目,還真就在他的權限内。
誰都知道牽扯到外商,這工作成績是實打實的,隻要有了貿易訂單,一定能創造生産價值。
為啥李學武在紅星廠的地位越來越高,且越來越穩固,還不是他給紅星廠拉了大訂單。
計劃生産任務單件賺1分,聯合貿易就能賺1毛,對外貿易就能賺一元,算上補償貿易,這些協調起來,單件能賺兩元甚至五元。
這是什麼效果?
李學武坐在委辦副主任的崗位上,幹的可是常務副主任的活。
程開元有些權利被李懷德分散給了李學武,所以他在廠裡支棱不起來,一直都被老李咔嗤。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外部形勢悄然變化,紅星廠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有了團結一心的需要。
這種快速發展的形勢不僅僅能掩蓋住廠裡目前存在的諸多問題,還能掩蓋住領導之間的小心機。
借着這個機會,程開元經曆過上次的事件後,做出了與李懷德妥協的姿态,也收獲了一些支持。
李懷德要平衡管委會内部的權利,勢必要拉一拉程開元,壓一壓逐漸起來的景玉農。
所以能看到的是,景玉農作為主管領導竟然去轉辦事處了。
當然,這是正常的業務工作,但離開一個多月,你覺得李懷德的這種布置和安排正常嗎?
景玉農當然覺得不正常,所以放心不下的她主動找到了李學武。
幹什麼?
對李學武之前提出的布局需要做出正面的回應。
不能說完全倒向誰的一邊,李學武才是個副處長,董文學還在煉鋼廠奮鬥,谷維潔也是明哲保身。
現在這一系最明顯的缺點也是最明顯的優點便是沒有頂尖優勢。
董文學最年輕,也最具代表力,但他的性格偏軟,很得李懷德欣賞,也造成了這一系的懷柔。
即便有李學武的硬派也不成,他還是太年輕了,需要時間鍛煉。
而景玉農的态度傾斜過來也是帶着保守和謹慎的。
她絕對不會把自己再押到牌桌上了,打牌的人怎麼能成為賭注呢,她應該出牌才是。
所以李學武要反制李懷德,景玉農已經做出了選擇和回應。
這樣她在外面一個多月不至于耳聾眼花,失去了廠裡的根基。
反過來,李學武在廠裡不斷地協調她的工作,穩定她在一線談下來的業務,倒是能提升她的影響力。
要不大家怎麼都說幹事業上面有人不夠,下面也得有人。
李學武要鉗制李懷德,不可能來硬的,聯系谷維潔和景玉農和薛直夫等人逼迫他做什麼。
感覺李懷德在扶持程開元限制景玉農的時候,他倒是要推一把。
李懷德在上面拉,李學武就要往上推,且比李懷德拉的還要用力,推他急着往上走,這樣才能走得急了,威脅到老李的位置。
所以你能看到,李學武做的全是好事,幫副主任景玉農分憂解難,幫副主任程開元開疆拓土,幫副主任谷維潔穩定後方。
甚至要幫李懷德規劃和策劃,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這樣的好人誰會懷疑他居心不良,心懷叵測,意有所圖呢?
二樓吃飯的程開元是越聽越清晰,越聽越迷糊。
聽清晰是業務上清晰了,李學武講的很好,很明白,前前後後的問題都說明白了,他做就是了。
聽迷糊是思維上迷糊了,李學武講的這麼好是為什麼呀?這樣的成績交給誰不是幹?
你聽他說什麼沒有權限,全是扯叽霸蛋,沒有權限那些項目怎麼談下來的。
程開元當然有想到李學武别有目的,可目的是什麼?
幫助自己收割項目成績,然後看着自己進步,撐死自己?
太荒謬了,就算是威脅李懷德,就憑借他在紅星廠的地位,又怎麼會被大權在握的李懷德懷疑呢,其他副主任又不會傾向他。
哎!這是他想的,可不是李學武想的,誰說沒有副主任傾向他的?李學武這不是正幫他找呢嘛!
你覺得自己沒有危險不好使,李學武要讓你變得危險,而且給你增添的這些影響都在他的算計内。
景玉農當然不可能跳過來支持他,谷維潔就更不可能了,那是李學武和董文學商量好的,老李之後是要支持她扛旗的。
董文學在鋼城,影響力不足,鞭長莫及,所以這個幫扶力量人選已經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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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七号,星期三。
李懷德去一機部開會,協調生态工業區的事。
市裡已經下了審批手續,但這邊還得協調一機部同意紅星廠擴廠經營,通過示範區的建設意見。
倒是沒多難,隻是今天不湊巧,他被一機部的杜領導叫走了,可約好的二汽領導要來談判。
李懷德不在家,程開元和谷維潔一樣有事情要忙,也不在家。
李學武給程開元說了吉利星造船廠的事,他那邊就開始了調查。
還沒等安德魯跟紅星廠協調呢,他先通過營城造船廠主動聯系到了對方。
安德魯倒是也痛快,邀請他一同去營城現場看看,到時候再談。
所以昨天下午程開元便率隊前往營城造船廠調研去了。
谷維潔倒是沒出差,可她手裡忙着人事摸底和協調的事,還要處理十六家企業兼并的程序布置。
連同她本身就在負責的職工福利等工作,實在抽不開身了。
所以接待和談判工作就落在了薛直夫的身上,由他來主持談判,李學武做配合,李懷德安排的。
招待所的門口,二汽的車還沒有來,李學武和薛直夫站在花壇前面說着話。
團結湖的水碧波蕩漾,湖中遊魚逡巡,不時的有水紋推向岸邊。
“郎鎮南跟我說,你要在廠對面豎起個牌子?”薛直夫擡眼望着夏日裡的園子,挑眉道:“有什麼想法嗎?”
“标新立異,立竿見影嘛。
”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道:“Z先生來一回,總不能白來,是要留下點什麼的,也算給咱們廠職工鼓鼓勁。
”
“你可真是膽大妄為,也不怕出了事”薛直夫知道李學武要幹什麼,把Z先生指導工作的場景畫上去,可不就是立竿見影嘛。
生态工業區有了市裡的批文,又有了先生的肯定和期望,未來必然是一片坦途的。
同時也在提醒紅星廠的職工,要加倍努力,向着先生希望的方向前進和奮鬥。
紅星廠職工都能被提醒到,那其他人就更能被提醒到了。
李學武的這一招真是牛,不僅僅把先生的影響力具象化了,還把紅星廠的目标打了出去。
那就是塊風向标,牌子不倒,紅星廠絕對不會受到诘難。
薛直夫搖頭笑着他雞賊,心裡卻是暗暗的佩服,感歎年輕人想法多思路廣的同時,也在想着自己不服老都不行了。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嘛,現在陽光正好,風調雨順,誰不是想着多為廠裡做貢獻。
”
李學武話裡有話地逗了他一句,随後擡着下巴說道:“您瞧景副主任不遠萬裡奔赴山河,見證聯合貿易的蓬勃發展。
”
“再看看谷副主任,日夜操勞,一心為紅星廠的未來打基礎,協調人事變革,推進事業發展。
”
“程副主任,在兼顧生産管理的同時,還要拓展新的生産空間,此去營城必然滿載而歸。
”
“嘶——”薛直夫聽着他哒哒哒跟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大堆,唯獨沒有他的成績和貢獻。
他也是忍不住好笑道:“合着依着你的意思,班子裡就屬我最懶,最沒有事業心,不願意做貢獻了是吧?”
“您可千萬别這麼說,我哪兒有這個身份和資格說您啊~”
李學武也是跟着他逗殼子,玩笑道:“您穩坐釣魚台,神機妙算最懂人心,不用我說您也知道。
”
他挑了挑眉毛,輕聲恭維道:“要說講犧牲,我可知道您都付出了什麼,要說講貢獻,那我就更理解您了,誰有您的貢獻大啊!”
“呵——我可不敢當!”
薛直夫輕笑着瞥了他一眼道:“你這一冷一熱的,我要是聽你吹多了還不得感冒了啊——”
他點了點湖裡的遊魚道:“要我說啊,咱們廠就屬你這張嘴最厲害,你看魚都過來聽你說了。
”
“是嘛?我還有這能耐呢?”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湖裡,好笑着搖了搖頭,這玩意哪都遊啊。
“我要真能給魚說動了,我就讓它們去車間上班去,給咱們廠做貢獻,省的在這混吃喝。
”
“嘿——李學武同志,你說誰混吃喝呢!”
薛直夫氣笑了,使勁兒拍了他肩膀一下,道:“合着在你眼裡我就這麼的沒用,非得聽你指揮?”
李學武的話裡有話,他這話裡也有話,兩人玩笑着算是把事情給說得了,剩下的都鬧了。
秦淮茹端了一個二大碗走了過來,笑着說道:“剛洗的草莓,二位領導嘗一嘗,咱們自己種的。
”
“後院的?”李學武瞅了一眼碗裡紅彤彤帶着一些綠意的紅果子,問道:“給我們吃了,小金能願意啊?”
“瞧您說的,啥寶貝疙瘩啊?”秦淮茹笑着說道:“又不是一茬果兒,早吃晚吃的事。
”
“那就嘗嘗,我今年還是第一次吃這玩意兒呢。
”
李學武捏了一個放進了嘴裡,随後便皺眉道:“酸,甜,哎呀,好吃——”
“呵呵——”
薛直夫見他如此模樣,也是笑着捏了一顆嘗了嘗,随後擺手給秦淮茹說道:“吃不了了,太甜了,給同志們分分吧。
”
吃的就是個意思,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不能跟個孩子似的把着好吃的不撒手。
這草莓是去年招待所裝修後,服務員小金在後院開了塊院子種下的,沒想到今年真結果了。
酸酸甜甜的,煞是好吃,不比後世那種栽培的大果子,就是拇指肚大小,但草莓香味很濃。
李學武也是給秦淮茹點了點頭,叮囑她安排好中午的接待,至于草莓,他也沒再吃了。
倒不是嫌棄這玩意兒酸甜,而是知道小姑娘們的心頭好,指不定多麼盼着吃呢,倒叫他們先嘗了。
當領導的怎麼那麼沒品呢,跟小姑娘搶零嘴吃,吃一顆就行了,意思意思,有了分享的樂趣。
李學武被稱為領導,其實也沒多大的身份,他可幹不出讓手底下人給他買早餐買水的那種缺德事。
秦淮茹應了李學武的交代和安排,卻是沒有立即就走,而是回身給大廳方向招了招手。
李學武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呢,服務員小金便有些扭捏地走了過來,見領導看着她,低着頭打了聲招呼。
“這是幹啥?打埋伏是吧?”
“既然領導吃了我們小金的草莓,那我們請領導幫個忙就不算過分了。
”
秦淮茹笑着拉住了小金的手解釋道:“小金家裡給介紹了個對象,門當戶對,兩人相看着也合适,正準備結婚的事呢。
”
“嗯,這不是好事嗎?”
李學武打量着小金,大高個,在這兒上班又體面又實惠的,找對象當然不愁,結婚愁啥啊?
“是好事,可趕上好事多磨了不是嘛”秦淮茹無奈道:“她爸以前當過翻譯,不是那啥嘛,可卻是有功的那種,但是吧……”
她有些為難地說道:“街道核查出身的時候出了問題,她爸的情況沒法确定,那邊不給辦手續。
”
“她爸是個什麼情況?哪的翻譯?”李學武微微皺眉看了小金一眼,姑娘低着頭站在那好為難啊。
薛直夫沒開口,這個時候自然是要交給李學武來過問的。
他是廠領導,一旦開了口,情況要是特殊的話,往前不合适,往後也不合适,所以就沒說話。
秦淮茹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如果真是惡劣的,怎麼都不會把人往李學武這邊領。
“其實就是普通老百姓,那年月混口飯吃都難,能當翻譯的又有多少是壞人的。
”
她聽着小金要哭了,趕緊說道:“當初接收軋鋼廠的時候,她爸就在班上了,屬于廠裡職工。
”
“但是吧,工作是跟着管理走的,那個時候有個小鬼咂嘛。
”
“以前沒有調查過嗎?”李學武看向小金問道:“你爸以前沒有說清楚個人問題嗎?怎麼到這會兒了才知道身份出了問題?”
“核查過了,檔案都不知道補充過多少回了”小金抹了一把眼淚道:“可是街道那邊不認……”
“甭哭,哭有啥用啊,有問題解決問題呗,你爸就算是有問題跟你有啥關系,還不讓人結婚了?”
李學武說了她一句,随後跟秦淮茹問道:“情況調查清楚了嗎?咱們廠人事那邊怎麼說?”
“我去找過人事了,小金的審查是沒問題的”秦淮茹解釋道:“當初他爸也是通過審查了的,不然也不能安排小金接班不是。
”
“那就讓人事出個證明”李學武跟彭曉力招招手,從他手裡拿過筆記本寫了個條子,遞給了小金。
“你先去人事那邊拿個材料證明,我讓保衛科再給你出個身份核查證明,先拿這兩樣去辦。
”
李學武給彭曉力點點頭,示意他記下來,安排一下,同時給小金叮囑道:“如果這兩個證明不好使你再來找我,我領你去市裡辦。
”
他看向薛直夫無奈道:“老話還講甯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呢,現在有些人純屬胡來,瞎搞。
”
“謝謝李副主任,謝謝領導”
小金拿到了李學武的條子,這才破涕為笑,鞠躬道謝。
薛直夫點點頭,說道:“理解一下,街道可能能力有限,調查的不全面,結婚是好事情沒人會攔着你的,别哭了,這不解決了嘛。
”
他笑着指了李學武說道:“李副主任說到絕對能做到,你告訴你們街道,他要是不給批,那就是他們領導給你批了,他要挨批了。
”
“謝謝領導”小金抹了眼淚,笑着點頭應了,她倒是淳樸,還要讓給兩位領導吃草莓,卻是被李學武兩人笑着拒絕了。
等秦淮茹帶着她離開了,薛直夫才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裡的話忍了回去,沒說出來。
小金算是走運的,知道有事找人求幫忙,李學武的一個條子就解決了她的終生大事。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拿着李學武的條子的,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得着李學武的保證的。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多是在戲文的結尾處聽到,可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成為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