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電話,又提前說好。
“辛苦一下,先把地上的文件搬到茶幾上,文件上有日期備注,按順序擺放就行”
彭曉力一邊做着安排,一邊按照早就計劃好的,給櫃子隔段上貼了标簽。
并指着标簽給幾人說了歸檔的要求和辦法,屋裡又響起了一陣應答聲,不過都很輕。
李學武随意地掃了他們一眼,剛要繼續看文件,卻是發現葛淑琴站在那,跟着一些人聽彭曉力指揮。
葛淑琴也是看見了他,或者說跟同事們一起搬着櫃子進來,被要求幫着領導收拾歸納文件的時候她就知道要見着誰了。
她是有些尴尬的,這跟昨天在院子裡看見李學武是不一樣的。
這間辦公室很大,對于她來說是這樣的,比她家屋還要大。
這裡的氣氛有些嚴肅和威嚴,尤其是大辦公桌、排牆文件櫃、木制沙發,以及李學武身後的挂畫。
剛剛被彭秘書要求在門口等一下的時候,他們聽着領導在辦公室裡打電話,談工作的對象都是廠領導,心裡不敢有一點急切和怨言。
隻覺得這是少見的能接觸到領導工作的機遇了,雖然聽不大懂領導們在溝通什麼,但一定跟廠裡的大事有關系,不然又何必給所有領導打電話呢。
能打電話跟領導溝通工作的本身就是一種特殊,進屋後更覺得身上有些負擔,好像說話大聲了都不适合一般。
這裡可能唯獨葛淑琴的心情是複雜的,是忐忑不安的。
關于她自己的事,關于接班的事,關于跟闫解放的事,還有關于闫家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李學武的目光隻是在她身上停頓了那麼端着的一下,卻讓她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對方。
等按照彭秘書的要求開始整理文件的時候,葛淑琴再擡起頭,卻發現李學武已經又低頭開始辦公了。
彭曉力早就做好了分類歸檔的準備工作,所以按照他的要求執行起來很順利。
辦公室裡隻有很小的說話聲,快速簡介地溝通過後,大家都在忙着。
“李主任,呦!忙着呢~”
辦公室門口有人敲門打招呼,彭曉力笑着迎了上去接待道:“敖副主任,不好意思啊,我這收拾文件呢,沒見着您來”。
“敖副主任,來”
李學武見是敖雨華過來,放下手裡的鋼筆站起身迎了她一步。
敖雨華卻是很客氣,跟彭曉力說道:“沒事,忙你的”。
“我來找你說一下下個月回訪的事,景副主任問起了”
敖雨華瞧見沙發上都是文件,也就沒往那邊去,直接到了辦公桌說道:“李主任那邊有工作,看看協調一下時間,光景副主任一個人去也不大好看的”。
“坐,坐下說”
李學武讓了她座,自己則是回到了位置上坐下後問道:“李主任那邊有什麼安排嗎?”
“說是沒什麼特殊安排,但保不齊有臨時的工作,他讓我來問你”
敖雨華苦笑道:“我也是跑了一圈了,看看怎麼安排吧”。
“我這邊應該沒啥問題”
李學武接過彭曉力遞過來的筆記本看了看,說道:“三号晚上我們要去津門,得周日才能回來了”。
“要是安排在第一周,好像時間有點緊了”。
他擡起問道:“一共有幾家?”
“信用社、鋼鐵學院、紡織廠”
敖雨華說道:“這三家最好上半月做回訪安排,景副主任那邊的意見是,盡快溝通,敲定合作”。
“京城二汽、京城火車站那邊最好在下半月能安排上,項目那邊應該準備的差不多了”。
“鋼鐵學院安排在周一,我們回來的第二天,我跟裴校長聯系一下”
李學武撓了撓臉,皺眉思索着說道:“信用就放在周四,周三跟造船廠那邊有個會”。
“紡織廠就放在周六,周六下午吧”
他想了想又道:“上次紡織廠那邊說好的,要組織坐一坐,他們古主任也有這個意思”。
“那你一定得去了,不然就回不來了”。
敖雨華無奈地說道:“景副主任特别叮囑你的,盡量放在上午,她就怕這種局兒”。
“怕解決不了問題,這事躲不過去”。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隻允許你把人家撂倒了,不給人家撂倒你的機會?”
說完又看了看筆記本,道:“二汽那邊溝通的差不多了,這個項目我一直在跟,放在21号吧,我跟景副主任去一下,應該沒啥問題”。
“火車站那邊就不用去了,回頭我跟他們副站長打個電話,約着晚上坐一坐就算了”。
幾句話把敖雨華跑了好幾圈的問題輕松解決了,倒叫敖雨華好一陣感慨,直呼下一次直接來這邊定了。
李學武卻是擺擺手說道:“千萬别,領導要是有事,就真是挪不開,到時候難免又要手忙腳亂”。
“我跟你說個事,你拿個主意,是李主任那邊轉回來的”
送她出門的時候,在門口,敖雨華跟李學武輕聲說道:“原來的聶副廠長的兒子來了,說給他爸要待遇”。
“誰?聶副廠長?”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是聶小光吧,要什麼待遇?”
“是他,帶着兩個小年輕的跟大門口堵着李主任的車了”。
敖雨華也是為難地說道:“他給李主任說,他爸在造船廠受了工傷,應該享受勞動保護待遇,要求調他爸回京修養”。
“受傷的事是真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頭,問道:“這件事我怎麼沒聽說過呢?”
“我給徐主任打電話問過了”
敖雨華皺眉道:“說是碰着手了,骨折,不是很嚴重,已經在休息了,聶成林沒有要求回京修養”。
“那是聶小光自作主張了?”
李學武對這個小子有點印象,當初要幹掉李懷德的,還揚言再也不來軋鋼廠,再來就是慶祝李懷德死的。
小年輕,沖動沒腦子,典型的傻瓜蛋子,不知道怎麼就又鬧了這麼一出。
當初安排聶成林去營城造船廠,其實就有照顧他的意思。
在董文學那裡不好辦,畢竟煉鋼廠太大了,多少控制不住手底下人如何作為。
但在造船廠那邊基本上沒啥問題,主管基本上都是造船廠原來的技術幹部,就算有勞動安排,又能往死了收拾啊。
主要是送的遠遠的,也省的李懷德惦記,沒想到聶小光很怕他爹不被李懷德惦記。
換句話說,他這是恨他爹不死呢?
“他什麼意思?要錢?”
李學武皺眉道:“不會真的想用這一招威脅,就能把他爸接回來?”
“我也弄不明白了,他還沒走呢,就堵着大門口等着李主任的車”
敖雨華提起他也是頭疼,她跟聶成林的關系沒多好,可也沒多壞,沒想過要做什麼,幫一把才是可能的。
但面對油鹽不進混不吝的聶小光,她是把好話都說明白了,事情的影響也說清楚了,可對方鑽牛角尖認死理而,非要堵着李主任的車。
堵着一回李主任還能當他是小孩子不搭理他,要是再堵着第二回,興許就是委辦和保衛組的責任了。
“行了,這件事我來處理吧”
李學武沒奈何地接了這個擦屁股的活兒,誰讓他兩個部門都相幹呢。
送走了敖雨華,他也是想明白了,對方來這問行程安排的事是一方面,完全可以打電話溝通。
親自來,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燙手的山芋,畢竟大家都知道聶副廠長的情況,那不是個壞人。
所以如何對待其家屬,以及家屬的訴求,還真是個麻煩事。
李學武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彭曉力走過來問道:“用我去門口看看情況嗎?”
“不用,先晾着他,年輕人,容易蹬鼻子上臉”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想了想,說道:“給門衛室打個電話,盯着他點,要是有走的意思,就領進來”。
說完擺擺手示意他去辦這個事,自己則是翻看着手裡的筆記本,心裡思考着聶成林的情況。
李懷德之所以一直沒有動他,可能跟忙不過來有關系,也可能跟聶成林比較配合工作有關系。
但事情壞就壞在聶成林有個不消停的兒子,也是個純孝的兒子。
“領導,我搬一下後面的文件”
他正想着事情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跟他說話,擡起頭卻是葛淑琴。
“嗯,好”
李學武站起身讓了位置,由着她去收拾牆角的文件堆。
“你是什麼時間來上班的?”
“我……我是月初”
葛淑琴沒想到李學武會問她話,磕巴着回答了,滿臉的小心和拘謹。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筆記本,看着她問道:“身體可以了嗎?我記得跟人事那邊打過招呼吧,人事沒安排你假期嗎?”
屋裡其他人手裡均是一頓,剛剛聽見領導跟葛淑琴打招呼他們便有些意外了。
不過都知道李學武人不錯,尤其是對基層的辦公人員态度很好。
領導問個人情況也是表示關心,隻是沒想到李學武對葛淑琴的關心這麼細緻。
對方是剛來上班的,具體情況隻是班裡人傳了一嘴。
看着葛淑琴老實肯幹,任勞任怨,大家倒是對她的印象很好。
現在看來,這個葛淑琴也是有些背景的,不然咋可能這麼容易就接了丈夫的班呢。
也不是沒有歪心眼子的,想着葛淑琴年歲小守寡,李學武年齡也不大,萬一有點那啥的。
不過這樣想的人不多,很簡單地就能看得出來,葛淑琴跟李學武不是很熟,畢竟熟人再怎麼不說話,也能看得出關系來。
葛淑琴也是沒想到李學武能關心她,抱着文件走出來遞給同事,站在那小心翼翼地回道:“人事給假了,我身體好了,就來上班了”。
她低着頭不敢看李學武,捏着手指頭說道:“謝謝您的照顧,給您添麻煩了”。
“麻煩倒是不麻煩,還是要注意身體,尤其是孩子小”
李學武點點頭,問道:“孩子誰哄着呢?三大媽?”
别看李家跟對門處的不好,别看闫家兩口子是那個德行,别看李學武現在不在院裡住了,身份地位高了,但說起來,還是得叫鄰居的稱呼。
這是一種做人的素質,不可能叫名字,畢竟是一個院裡的,又是葛淑琴的婆婆。
再一個,李學武照顧葛淑琴不完全是看在她這邊,還是看在闫解成和那個孩子的份上。
你要叫李學武欺負一個人,他能收拾的對方要死要活的。
但真正面對從小一起玩過的不算發小的發小,又有過共事的經曆的人意外死亡,尤其是還扔下一個小孩子,他再怎麼看不起葛淑琴和闫家,也得力所能及地幫一把。
葛淑琴能感受到李學武話裡的真誠,低着頭回道:“沒……闫解放哄着呢,我婆婆忙”。
“闫解放都能哄孩子了——?”
李學武打量了她一眼,晃了晃下巴道:“三大媽忙啥呢,看孫女的時間都沒有,國棟跟我說闫解放不是跟着收廢品呢嗎?”
“……是……”
葛淑琴緊緊地攥着自己手指頭,面對李學武的詢問猶豫了又猶豫,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李學武看了看她,皺眉問道:“闫解放那個腿腳兒,還抱着孩子出去幹活?”
“是,是他哄着呢”
這會兒屋裡其他人耳朵都支棱起來了,好像聽見什麼複雜的八卦了。
機關裡面最容易也願意傳這個,完全當工作閑餘的調劑。
葛淑琴本來跟同事是不談這些的,也沒想過要提及這些。
她隻想着好好上班,賺錢養家,沒想到李學武當着她同事的面都給問了出來。
可她也不好不回答,剛剛的猶豫就是内心在做掙紮,現在都被問漏了,她索性也就都說了。
“得有一個月了,我來上班他就跟着收廢品了,我婆婆不願意哄孩子,隻能他帶着”。
“其實還行,早晚我喂,中午他和孩子有時候會來廠裡,平時喂奶粉,還算照顧得來,畢竟天暖和了”。
聽她說到這些,辦公室裡幹活的人反倒是肅下了心,再沒有那些邪門歪道的想法了。
似是這般的苦命人,誰又有那個心思去調侃和玩笑的。
李學武點點頭,打量了她一眼,問道:“安排你幹啥工作呢?”
“就是後勤,我文化程度有限,能幹的工作不多”。
葛淑琴坦然地說道:“能到後勤挺好的,活不是很累,我能幹得來”。
“嗯,行,挺好”
李學武見他們收拾完了後面的文件,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行了,你們忙吧”。
“謝謝領導”
葛淑琴應了一聲就又去忙了,倒是剛剛用那種眼神看她的同事們沒了怪異和探究。
她也是沒想過自己說了實情,反倒沒引起大家的嫌棄和厭惡。
無論在哪個時代,寡嫂跟小叔子在一起,終究是要被非議的。
尤其是她剛剛守寡,就有了這麼一出,更是在内心裡自卑。
可命運如此,容不得她有一點抗争,能活下來就是運氣了。
她已經不是鋼城那時候的叛逆小妹了,更不是剛來京城時候的不良女人,現在她是孩子的母親,一個家庭的支柱。
當初闫解放不幫她,她就得死,現在她不幫闫解放,闫解放就得死,命運好像早就把戲弄她當做了一種因果報應。
當初她的放浪和肆意,全都找了回來,讓她悔恨和明白,當初的自己是有多麼的愚蠢。
辦公室裡的文件很多,他們六個人收拾着,将近一個多小時才收拾完。
在這期間有人來找李學武彙報工作,有人來協調申請,也有電話打進來。
幾人也是恰巧有這個機會,近距離感受到了領導的忙碌。
他們幹活的時候尚有幾段時間休息小憩,但見李學武一直都在忙,可比他們忙多了。
彭曉力言語客氣地道着辛苦,把他們送走了,回來辦公室跟李學武彙報道:“門外來電話,說是攔着了聶小光,正帶着他過來”。
“嗯,是蹲不住要走了?”
李學武哼了一聲,看完手裡的文件擡起頭說道:“你安排一下,剛剛在這忙的那個葛淑琴,調她去值班室幹接線的工作吧”。
彭曉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知道怎麼就安排這個人的工作了。
“好的領導,我跟孫主任說一下,這就安排”。
“嗯,孫健應該是知道她的情況,是闫解成的愛人,孩子特别小,生産的時候大出血差點沒了”。
李學武解釋了一句,點點頭道:“幹後勤沒啥毛病,就是吃辛苦,照顧孩子不方便”。
“她的家庭情況很特殊,多照顧照顧吧,跟值班室上班還能照顧一下孩子”。
“好的領導,我明白了”彭曉力點頭道:“我會跟孫主任交代清楚的,安排好了我再給您彙報”。
他們這邊正說着,門口傳來的敲門聲,保衛報告說人帶來了。
李學武側了側頭往門口一看,好家夥,哼哈二将到了。
聶小光怎麼跟趙俠整一塊了?
這特麼不等于卧龍遇着鳳雛了嘛!
第三卷《長在紅旗下》的收尾工作開始了,預計60到100萬字結束這一卷,劇情會開始快速推進,人物關系會有部分總結和處理,然後開始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