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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德使勁兒一拍桌子,震住了會場裡的所有人。
隻見他坐在那裡嚴肅着面孔,語氣強硬地說道:「這裡是軋鋼廠,還沒有輪到你們做主的時候!」
「你們部裡的幹部在開會的時候也是這麼的放肆嘛!」
老李真的火了,雖然不點名,可批評的語氣很強烈:「無組織,無紀律!」
「有問題可以跟我反應,可以跟我讨論,可以坐下來慢慢解決,争吵能解決問題嘛!」
他這一頓嚷嚷,讓會場裡衆人的火氣都稍稍減弱了一些。
而等衆人看向他,等着他說話的時候,李懷德手按着桌子,點着外經貿的意見便開始輸出。
從上面部裡對于工廠的發展意見開始講,一直講到軋鋼廠在羊城展銷會之後的作為。
就着羊城展銷會,他又把話題扯到了外事部的身上。
從對方所提出的安德魯身份問題直接開始拷問,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
李懷德難得發火,開啟舌戰群儒模式,軋鋼廠這邊的人都看傻眼了。
老李一貫是溫文爾雅,儒将的形象啊,何時這般兇狠了。
這話講的十分硬氣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拍桌子罵娘,真夠意外的。
不僅如此,李懷德罵完了這些人,也不等他們繼續再說,推開椅子站起身走了。
留下屋裡三方人物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幹什麼了。
老李可不是借着事躲了逃了,而是越說火氣越大,不想跟這些人廢話,走到隔壁直接把電話要去了京城,指名道姓要跟工業部的領導對話。
這邊會議室衆人聽着老李要往上反應,大家全都安靜了下來,就是工業部的人面對其他兩部的橫眉冷對,這會兒也不說話了,靜等下文。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走廊也沒什麼動靜,隻有李懷德拿着電話大聲喊着,質問工業部的領導,為什麼在津門談判期間,外經貿和外事部會來阻撓!…。
。
老李可真是,他越是發火,越是硬氣,工業部那邊的領導越是發蒙發麻,不知道這邊的問題有多大了。
李懷德告訴對方,現在三個部門吵成一團亂麻,
這協議到底還簽不簽,外彙還掙不掙!
工業部的領導也是焦頭爛額,對于老李的嚴肅态度,對方明确表示支持,且會協調。
「你慢慢協調吧!我不等了!」
老李真牛哔,說完也是沒給對方面子,直接挂斷了電話。
等從辦公室出來,李懷德看着走廊裡站着的沙器之,一擺手吩咐道:「甭管他們,咱們簽咱們的!」
「走!」
得嘞!
李懷德一聲令下,會議室内的軋鋼廠衆人也不再搭理部裡的幹部,全都出來了,一起着往大廳走。
部裡的幹部們,互相對視一眼,雖然都冷着臉,可有工業部帶頭出門,其他兩邊也都出來了。
貿易管理中心的大廳,臨時搭建的簽約台,台上擺着紅布蓋着的桌子,桌子後面還豎了橫幅展闆。
挺像回事兒似的,李懷德同安德魯在台上握手,寒暄,簽字。
軋鋼廠安排的宣傳幹事端着照相機「喀嚓」、「喀嚓」地拍着照。
先是握手合影,再就是簽字合影,最後是大合影。
原定于三個部門參與的合影,李懷德吩咐,一個都沒邀請上台。
既然他們不給面子,軋鋼廠這邊也就不慣着他們了。
外經貿和外事部的幹事們站在簽約會場外圍冷眼旁觀。
都知道李懷德發了火,他們也不頂着來,但就站在這看着一會兒上面領導不答應,他怎麼下台,他怎麼丢臉。
這些人都癟着氣呢,你不聽我們的指揮,不服我們的監管,我看你今天怎麼死!
從得到的消息和情況上來看,上面的領導對軋鋼廠和工業部這麼做事也是有意見的。
尤其是這兩天收到的消息,就是要針對這個項目進行更廣泛的批評。
既然都知道上面領導的意思了,他們有啥可懷疑的,幹就完了。
就算是現在他們幹不過發火的李懷德,可站在這等着李懷德和軋鋼廠丢臉,再露出譏諷和得意的表情不過分吧!
不過分!
一點都不過分!
未蔔先知的快樂不是誰都能體驗的。
但是!
站在台下的高雅琴和周幹城臉上絲毫看不見未蔔先知的得意和開心,跟他們身後的團隊态度差異甚大。
這會大家都還以為這兩人面露深沉,是故意裝出來的,要給軋鋼廠留點面子呢。
屁的留面子!
恐怕這會兒高雅琴和周幹城的心裡早就罵開了。
兩人合起夥來當惡人,不就是為了給軋鋼廠當炮架子的嘛。
他們也是萬萬沒想到,李學武會把李懷德牽扯進來,還讓對方将起了火。
原本以為是他們三個幫李學武背鍋的,沒想到鍋的後面還有個大鍋。
…。
。
這鍋太大了,都能當炮用了。
看現在兩個部的人嚣張,推動他們上趕着給軋鋼廠打臉的,不就是這兩人嘛。
從去營城時的船上,李學武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們就有種完蛋了的感覺。
随後發生了一系列事件,證明他們的感覺是對的,這件事越扯越邪乎了。
可如果不把自己部裡牽扯進來,到時候挨打的就是他們自己了。
所以死道友不死貧道,大家一起嗨起來吧!
外經貿和外事部的人冷眼旁觀,工業部這邊則是義憤填膺,橫眉冷對地看着對方。
他們是支持簽約的,更是支持工業部維護并且擴大對企業這一類型經貿的管控。
看着李懷德同安德魯握手、簽字、照相,雖然沒
叫他們一起,可還是鼓起了掌。
鼓掌歸鼓掌,高興是高興不起來的。
他們也不傻,知道對于軋鋼廠來說,外經貿和外事部給出的壓力有多大。
這個項目雖然抛開其他兩部簽約了,可到底能不能繼續進行,還要看上面領導的意思。
他們在争辯的時候很有氣魄,可實際上内心對這個項目的信心并不充足。
這就直接導緻了面對其他兩部門等着看熱鬧的表情時,工業部幹部們怨氣頗重,但無可奈何。
台上簽約儀式結束,衆人照了相,又分别發表了講話。
就在李懷德講話的當口,栗海洋突然走上了簽約台,站在他身後從他耳邊悄聲說了什麼。
李懷德聽後的反應微微一愣,随即眯着眼睛問道:「什麼?」
栗海洋還以為他真沒聽清楚,想要湊到他耳邊再說一遍。
可李懷德卻是扭過頭,目光掃過現場衆人,冷聲說道:「大點聲!」
「是!」
栗海洋被他說的一激靈,随即明白了領導的意思,大聲說道:「部裡回複,周同志批示:按照現有計劃進行」。
「……」
他的話說完,現場突然的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栗海洋的身上,不敢相信他們聽到的事這個消息。
别說外經貿和外事部的人不敢相信,就是工業部的人也不敢相信啊。
這是什麼情況?
難道是軋鋼廠打的馬虎眼?
故意安排個秘書來假傳聖旨忽悠他們的?
不可能!
軋鋼廠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更沒有必要為了戲耍他們而選擇冒險。
那麼真想隻有一個了……
李學武站在台上一側,與身邊的徐斯年對視一眼,兩人很有默契地高喊一聲:「李主任好樣的!」
「好!」
「噢!」
「李主任牛哔!」
……
「哈哈哈~」
驟然而來的喜悅充斥着貿易管理中心的大廳,所有軋鋼廠和工業部的幹部職工們全都歡呼了起來。
吉利星的人還不知道咋回事呢,啥是牛哔啊?
剛剛不是簽約了嘛,為啥剛才不歡呼,這反射弧也特麼太長了吧!…。
。
現場反應熱烈,大家歡呼鼓掌,都把得意的眼神看向了外經貿和外事部的人。
這個時候,軋鋼廠所有幹部職工全都信任于李主任的強硬态度,共同有了團結的名義,這是團結的勝利。
外經貿和外事部的人如臨深淵,尴尬異常,剛剛擺出的看熱鬧心态驟然預冷,實在難堪。
你們歡呼就歡呼呗,為啥老看着我們!
尤其是工業部的幾個幹部,更是笑呵呵地對着高雅琴和周幹城鼓起了掌。
兩個部的幹事不服氣,還要找他們理論,卻是被兩人攔了下來。
部裡的人生氣、懊惱,可他們依舊很冷靜,就像剛剛的沉着表情絲毫沒變似的。
因為高雅琴和周幹城知道,這一局看似他們得罪了軋鋼廠,得罪了李懷德,輸的是徹徹底底。
但是,其實他們安全着陸了,這會兒要不是還有理智,都要跟對面工業部的人一起去鼓掌了。
你看那些人鼓掌,那些人歡呼,多高興!
可是,工業部的帶隊幹部劉少宗卻是高興不起來。
雖然軋鋼廠赢了,工業部赢了,可他卻輸了。
表面上他成了孤膽英雄,成了單挑對方的存在,可實際上他知道,
他得罪了背後那個人。
隻是因為他跟對方沒有直接聯系,更是站在明面上,所以對方不會直接為難他。
可以後呢?
如果這一次李學武沒有将對方拉下馬弄死,以後怎麼辦?
再說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難道他也要化身複仇人,幫李學武打擊對方,防範死灰複燃?
特麼的,就說李學武這條船不能上,否則沒完沒了,一輩子都要被他鉗制。
所以現場出現了有趣的一幕。
軋鋼廠和工業部的人在歡呼高興,可劉少宗卻哭喪着個臉,被人拉着高興鼓掌,也是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而外經貿和外事部的人陰沉着臉幹站着,躲着歡呼得意的目光,可周幹城和高雅琴卻很坦然。
到了晚宴時間,那就更有意思了,本來外事部和外經貿的人都不想留下了。
可是,大晚上的,上哪兒找飯轍去啊,這麼多人,沒有軋鋼廠的接待,都得餓死半道上。
所以他們也是捏着鼻子上了桌,有軋鋼廠對外辦的幹部來敬酒,那也是捂着杯子不想喝。
不想喝行嘛!
今天這是慶功酒,你瞧我們李副主任敬給高副處長和周副處長的酒他們都喝了,你們瞧不起我們?!
嘿!今天這酒喝的忒憋屈!
外事部和外經貿真覺得高雅琴處長和周幹城處長能忍,是幹部的角色,忍辱負重真喝啊。
得了,就當是寬慰自己了,但凡軋鋼廠和工業部的人來敬酒,他們也是不客氣了,喝就喝,反正喝了也是白喝。
不僅如此,他們還主動出擊,開始敬起了工業部的人。
今天不是對着吵來的嘛,咱們各為其主,沒辦法,誰叫我們是這個身份呢。
…。
。
現在不一樣了,在酒桌上了,咱們交流一下個人感情吧。
好家夥,都借着軋鋼廠的慶功酒喝開了。
最牛的當屬他們敢去敬劉少宗劉處長的酒。
你就看劉處長的表情吧,跟喝藥似的難看,可他又不能不喝。
為什麼?
因為這是慶功酒啊,工業部赢了啊!
你們工業部赢了,我來敬你們酒,你要是不喝,不就代表赢了都有情緒嘛!
赢了就得有氣度,就得有面子,就得喝這杯酒。
所以劉少宗心裡苦,但面上還得強撐着喝了衆人敬來的酒。
唯獨李學武還算有點兒良心,光逮着周幹城和高雅琴喝了,沒來找劉少宗。
衆人都覺得工業部和軋鋼廠是上下級,今天人家是一家人,穿一條褲子的,當然不用互相敬酒了。
這酒啊,越往後喝越多,越喝越沒勁。
不僅僅是外事部和外經貿的幹部,就是工業部的幹部們喝多了咂麼咂麼滋味,也覺得沒意思。
争競了半天,到最後誰赢了?
還不是軋鋼廠自己赢了嘛,這船舶工業發展到最後,還不是軋鋼廠得利又得名的,他們跟着起什麼哄,鬧的什麼勁啊。
所以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個部的人早早的就退場了,甚至是與鐵路協調,直接坐了當晚的火車回京城去了。
連一晚上都不想在這多待,你想得有多沒勁。
到底是李學武仁義啊,他作為軋鋼廠的幹部代表,主動趕到火車站給衆人送行。
甚至還給大家分了從營城帶回來的土特産。
你說部裡這些幹部埋怨自己,埋怨軋鋼廠,可你覺得他們會埋怨送禮的李學武嗎?
當然不會了,工作是工作,個人感情是個人感情的。
但是這裡有人就要埋怨李學武了,還是大大的埋怨。
劉少宗趴着火車道牙子吐了一場了,迷迷糊糊地看着李學武,手指點着他稀裡糊塗地說道:「你!李副主任!太損了!」
呦!這是什麼情況啊!
周圍人見劉副處長跟李副主任來上勁了,全都看了過來。
有工業部的幹部拉着劉少宗低聲勸道:「劉副處長,您喝糊塗了,那是李副主任!」
「我說的就是李副主任!」
劉少宗站都站不穩了,站着直打晃兒,還是被人攙扶着才站直了的。
攙着他那人也是小聲勸着:「是咱們赢了,人家李副主任也沒找您拼酒,您這是發哪門子火啊~」
「咱們赢了?咱們赢了?……」
劉少宗眼淚都要下來了,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喊道:「我憋屈啊~」
「……」
看熱鬧的都懵了,這劉福處長什麼毛病這是,赢了都喊憋屈,那我們這輸了的是不是得跳下去卧軌了!
這人可真是太恨人了啊!
誰知道劉少宗因為啥憋屈?
沒人知道,隻有這個計劃的當事人知道,李學武知道,高雅琴知道,周幹城知道。
可知道是知道,誰能說出來啊,就是憋屈的耍酒瘋的劉少宗都不敢說出來。
看着火車進站了,高雅琴擺擺手,示意趕緊把劉少宗扶上車,她則是瞥了李學武一眼。
雖然話沒說出來,可李學武讀懂了她眼神裡的意思:你是真損啊!
李學武幹笑着撓了撓腦門,笑着招招手說道:「今天回不去了,你們這太趕,等回京後咱們再聚啊!」
高雅琴懶得搭理他,等劉少宗上了車,轉身也跟着上了火車。
周幹城身上帶着酒氣,再打量李學武過後,微微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還是你夠狠啊!」
「瞧您說的,咱們都是朋友」
李學武的臉上帶着陳懇的微笑,不顧站台上的寒風,把他們一個個的都送上了火車。
在分别的時候,他還叮囑三人,等回京後有時間去俱樂部玩,到時候介紹朋友給他們認識。
周幹城最後一個上車,站在車門處,隔着玻璃看着年輕的不像話的李學武,心裡是一陣苦,一陣酸啊。
包括他在内,就是那背後之人都沒算計到,魔都會出事,更沒算計到李學武會放出李懷德這條惡犬!
年紀輕輕,不講武德!
12月31日,晚,一九六六年的最後一天,工業部正式協調外經貿和外事部等相關部門下文,工業能力輸出貿易以出口創彙為主,原則上許可這種對外合作方式。
按照此例,電氣工業基地、食品工業基地、五金工業基地等對外工業能力輸出型項目,均可執行。
軋鋼廠赢麻了~
(本章完)
39314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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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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