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景玉農側臉看着他,道:“廠裡的賬上有多少錢你不是不知道,今年下半年一股腦的上馬這麼多項目,就是在等這股風,對吧?”
她有些看不懂李學武似的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到底是有諸葛孔明的神機妙算,還是膽子大,跟我這玩瞎貓撞死耗子呢?”
“你覺得呢?”
李學武挪了挪屁股,坐到了與她最近的位置,貼臉挑眉看着她問道:“你相信我是諸葛再世,還是……”
“……”
景玉農看着湊到她面前的壞蛋,感受着撲面而來的男人氣息,右眼眸微微跳動。
辦公室的門可還半開着,隻要有人從走廊路過,就能清晰地看到兩個人在幹什麼。
“我相信你就是個膽大包天的混蛋唔……”
——
“新崗位适應的怎麼樣?”
李雪笑着跟彭曉力打了一聲招呼,看着他站在窗邊抽煙,擡手扇了扇面前的煙味。
彭曉力回頭看了她一眼,在窗台上按滅了煙頭,嘴裡回道:“你不會是來套我話的吧?”
“呵呵~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
李雪輕笑着将手裡的文件放在了窗台上,同他站在了一齊,望着窗外的軋鋼廠,道:“還是你瞧不起我二哥?”
“你瞅瞅~!”
彭曉力笑着揚了揚脖子,抻了抻肩膀,道:“還說不是呢,這就開始點我了是吧”。
“德性吧~”
李雪抿着嘴唇瞥了他一眼,随即胳膊抱着拄在了文件上,看着窗外說道:“你不就想着當秘書嘛,現在心願達成了,怎麼,還不滿意?”
“别再給我挖坑了,這段時間淨看人跳坑了”
彭曉力苦笑道:“我把一輩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的坑都看别人跳過了”。
“我成熟了~”
他故作老城地看着李雪,道:“你有沒有從我的臉上看出幾分歲月滄桑的感覺?”
“嗯,還真有!”
李雪在認真打量了他幾眼後,抿着嘴點了點頭,道:“你看你魚尾紋都出來了”。
“……”
彭曉力臉上的表情瞬間凝滞了,随即無語地說道:“是氣質滄桑了,不是我的臉滄桑了”。
“都一樣”
李雪抿着嘴偷笑,目光看向窗外說道:“以後我得跟你叫老彭了”。
“你還不如叫叔叔呢”
彭曉力無奈地搓了搓臉,說道:“以前總羨慕領導秘書的風光,卻是不知道風光的背後是滄桑啊”。
“呦~真這麼多感慨啊~”
李雪瞅了他一眼,道:“跟着李副主任工作就這麼辛苦?”
“哪能啊,不是李副主任的要求高,主要是我能力不夠”
彭曉力特意強調了一句,這才又繼續說道:“其實我們處室的工作相對來說是簡單的,可誰讓李副主任的擔子多呢”。
“還是抱怨了~”
李雪故意點了點他,調侃道:“彭曉力同志,這是不成熟的表現啊,你要做自我深刻反省的啊!”
“嗯,我反省,我深刻反省”
彭曉力好笑地配合着李雪的玩笑,示意了景副主任辦公室的方向,問道:“你怎麼樣?”
“還那樣~”
李雪回頭看了一眼景副主任的辦公室,嘴裡說道:“景副主任不比我二哥輕松多少,工作壓力也很大”。
“太理解了,都這樣”
彭曉力認真地點點頭,道:“保衛組現在一正兩副,可董主任在鋼城,李副主任又要協調委辦的工作,壓力實在不輕松”。
“好在是于副組長回來了,保衛組變得跟以前一樣,井井有條,忙而不亂了”。
“哎!”
李雪用手指點了點彭曉力,随即示意了辦公室方向給他問道:“我二哥對你嚴肅不,你怕他不?”
“是尊敬!是敬仰!是佩服!”
彭曉力努力糾正着李雪話對他的誤解和錯誤理解:“我跟着李副主任學習了很多,怎麼可能是怕呢”。
“咦~~~”
李雪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不僅虛僞了,還貧了,真受不了你~”
說完感慨地搖了搖頭,捧起窗台上的文件就要走。
彭曉力卻是攔了一下,道:“再唠一會兒呗~”
“你不會真覺得全廠的秘書隻有你最忙吧?”
李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疑問道:“你不是說你忙嘛,怎麼還站在這賣呆兒?”
“嗨~我現在是有家回不去”
彭曉力指了指樓下方向道:“有個鼈孫兒正……嘿!他走了!”
說完這一句,他收拾了窗台上的文件,給李雪招呼了一句便匆匆下樓去了。
李雪看着他撅了噘嘴,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抱着文件轉身回了辦公室。
一進門便見着二哥疊着腿,端着茶杯還在談工作,聽着是停運保密部那台貿易列車的事。
“現在是冬季,冷凍貨運還好說,開春了怎麼辦?”
景玉農看着李學武,抿了抿有些腫了的嘴唇,道:“我不管你針對保密部也好,是有什麼其他布局也罷,現在軋鋼廠的經濟有困難,你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嗯,這件事我會解決的”
李學武想了想,問道:“再協調一列冷凍列車怎麼樣?”
“好,我同意”
景玉農很是幹脆地點點頭,說道:“制造成本你來想辦法,财務這邊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這麼說着,她站起身走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從文件堆裡翻找出一份文件,示意給李學武看,道:“廠裡的總體預算方案已經審核了,你要是能變出錢來,怎麼花我都同意”。
李雪看着景副主任跟自己二哥在争論财務工作,她也不敢打擾,隻是給景副主任續了茶水。
聽着兩人的對話,好像是一對夫妻似的,男的要買新東西,女的說家裡沒錢了,你要是能變出錢來随便買。
而二哥的回答也跟大多數男人在面對管家老婆一樣:“你們财務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賬上一分錢都沒有了,對吧?”
李學武站起身,整理了茶幾上的文件,笑着給景副主任招了招手,道:“我去給您變錢去”。
景玉農滿臉厭煩地瞥了他一眼,歪了歪嘴唇,低頭看起了文件。
李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二哥離開,偷偷瞧了瞧景副主任的神色,怎麼談的好好的,突然就生氣了呢?
她以前當然知道自己二哥跟景副主任的關系不好,可都這麼長時間了,兩人也不是沒有工作上的接觸,咋還這樣呢?
剛才二哥來的時候還跟領導開玩笑的,轉眼間因為錢的事就鬧掰了,這……
誰知道夾在領導跟親哥之間的感受是有多麼的痛苦啊,家人們誰懂啊?
“領導,您喝茶”
李雪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端到了景玉農手邊,輕聲提醒了一句。
景玉農先是“嗯”了一聲,過了有一會兒,發覺李雪還站在辦公桌旁邊,這才擡起頭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那個……”
李雪看着領導的嘴唇有些腫了,心想二哥也真是的,你看看把領導給氣的,都咬自己嘴唇撒氣了。
“您喝茶,要不我再給您換一杯?”
“您要不要吃糖……”
“呵~你幹啥?”
景玉農有些好笑地看着要哄自己的李雪,問道:“你是不是有啥事?”
“沒……沒啥事”
李雪有些遲疑地看了景副主任一眼,見對方盯着自己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我二哥是不是……”
“是啥?”
景玉農看了看她,道:“不說我可要工作了啊”。
“就是有點霸道和自以為是對吧~”
李雪有些為難地說道:“他從小就是這樣,總喜歡掌控别人,但他對工作,對人都沒壞心眼,那個……”
她也是覺得自己二哥對領導有些不尊重了,怕景副主任對自己二哥有意見。
一邊擔心着二哥,一邊應對景副主任的壓力,讓她說話都有些謹慎的不知道該怎麼用詞了。
景玉農聽了她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确實,挺霸道的”。
說完抿了抿嘴唇,道:“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理他,讓他懂得尊重領導團結同志?”
“啊?不……”
李雪見她這麼說,好像自己弄巧成拙了,這怎麼又到了要收拾自己二哥了!
“呵呵呵~”
看着李雪被自己逗的緊張模樣,景玉農笑了起來,随即掀開茶杯的蓋子,說道:“逗你的”。
“我……”
李雪真是有些無語,領導都是這麼開玩笑的嘛,一點都不好笑!——
“程副主任”
小食堂,李學武拎着飯盒來吃中午飯。
在打飯窗口看見了程開元,笑着打了一聲招呼。
程開元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點頭道:“這幾天忙啥呢,咋沒見你來食堂吃飯?”
“嗨~折騰慘了”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遇着一奇葩案子,被分局叫過去做審訊支援”。
“是嘛~”
程開元好像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似的,微微擡了擡眉頭,看着李學武道:“能者多勞嘛,你那本犯罪心理學我看過,很有深度”。
“您過獎了,就是一點點心得”
李學武笑着說道:“那一陣兒正趕上案子多,有個朋友是心理醫生,跟她讨論過犯罪心理的話題,所以才有的動筆想法”。
“很難得了”
程開元打好了飯菜也沒着急走,站在一旁等着李學武,嘴裡還點評道:“能落在實處,又能落在筆上的幹部現在可不多”。
“我年輕,受組織教育的機會多一些”
讓傻柱幫自己打好了飯盒,端着示意了樓上,請對方先走,嘴裡還回複道:“但在實踐經驗上還是要多跟老同志學習的”。
“太謙虛了”
程開元一手端着飯盒,一手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示意了一起走。
“在我看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有能力的人就應該放在關鍵的位置上發揮其應該的作用”。
“是”
李學武跟在一旁走着,眼睛的餘光掃過一樓大廳,不知多少道視線盯着自己。
程開元似是未曾發覺一般,一邊上着樓梯一邊說道:“委辦在推行新的辦公制度時老丁跟我提過一嘴,說你給下面要求,每周都要出工作報告,都要有通訊稿件,這件事我覺得就很好”。
“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他轉過頭看了李學武一眼,點頭道:“我覺得咱們幹工作,就要有王婆賣瓜的自信,對吧?”
“是,主要是起到督促和競比的作用”
李學武眼瞅着都上樓了,也甩不開他了,隻能是找了個空着的隔間跟他一起坐了。
“我有個閨女,比較淘氣,真淘的太厲害時我也想過要不要打一巴掌”。
兩人坐下,各自擺開了飯盒,李學武主動拿了桌上的茶杯和茶壺,幫程開元倒了一杯熱茶。
“我反正從小就很淘,我爸都是奉行棍棒教育理論的,在我這就有了些思考”。
“說說”
程開元微笑着接了茶杯,拿了筷子卻沒着急開始吃,等着李學武的下文。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着他說道:“我那位心理醫生朋友跟我說,好孩子都是誇出來的”。
“哦?”
程開元看了李學武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誇出來的”。
“對,她稱之為正向激勵”
李學武給他解釋道:“我看她教育過自己的孩子,從來都不是先否定再批評,而是先肯定再引導和鼓勵”。
“東北人嘛,母親的口頭禅都是‘我看你像什麼什麼’嘛~”
“比如帶着孩子上街,小孩兒看見别人吃蘋果了,他也要,一般的家長就會說我看你像蘋果,或者直接說沒錢”
“她不是這樣的,她會說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很幹淨,要是吃蘋果的話容易弄髒了衣服,大家就都不說你漂亮了”
李學武看着程開元點點頭,道:“我在部隊上帶隊伍講究的是令行禁止,但在家不行,在廠裡一樣不行”。
“嚴苛的管理必然會帶來情緒和心理上的反抗,除非有嚴明的紀律和規範,統一的生活和行動時間,所以硬性的制度不适合企業的日常管理”。
“我跟我閨女之間的相處,讓我有想到是不是應該也要給下面一些包容和鼓勵呢”。
“嗯,有道理”
程開元點了點頭,示意了李學武動筷子,邊吃邊說:“我跟你的經曆有些相似,我也是轉業去的機械廠,那時候就沒有你想的這麼多,走了不少彎路”。
“可能是我這個人聽勸”
李學武笑着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聽人勸吃飽飯嘛哈哈~”
“有道理,呵呵”
程開元也笑了起來,點頭看着李學武說道:“我當年要是有你這份心境,也不至于總是撞的頭破血流了”。
“也有不好的地方”
李學武吃了一口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道:“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嘛”。
“這倒也是~”
程開元理解地點了點頭,道:“不過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去思考和研究,這一點是很寶貴的,不一定非要去親身經曆也能學習到先進經驗嘛”。
“對了,你剛剛有說到那個案子,是分局協調你過去支援的,我倒是很贊成你多接觸這方面的資源”。
他看着李學武很認真地說道:“你現在的起點已經很高了,慢慢的就會發現,有的時候你的工作不全是在辦公室裡,甚至更多的時候是在外面”。
“确實~”
李學武點頭道:“就像李主任,他最近就很忙,有些工作還隻能是他去跑”。
“嗯,你不說我還沒注意”
程開元擡起頭問道:“李主任最近忙什麼呢,經常見不到人”。
“不知道啊”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今兒上午我還找他呢,雨華主任說是去探望師副主任去了”。
“哦,是這樣啊”
程開元看着李學武點了點頭,笑着道:“弱翁同志怎麼傷的,我到現在都沒聽說具體的”。
“不知道啊”
李學武吃了兩口飯,微微搖頭道:“那天我們參加活動,一回頭他就在地上趴着了,剛開始我也沒太注意呢”。
“聽說挺嚴重”
程開元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邊吃邊說道:“怪不得李主任要過去探望的,回頭找時間組織一下,咱們也過去看看,畢竟是因公受傷嘛”。
“好,應該的”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心裡冷笑着,嘴上卻是答應的好好的:“我這邊随時等您消息”。
程開元故意拿師弱翁當殼子敲,想要的無非是看李懷德的笑話,甚至是試探李學武。
李學武倒是不介意跟着他一起去醫院看熱鬧,就是不知道他想去的時候,師弱翁能不能在醫院等着他了。
李懷德今天上午絕對不是去醫院的,讓師弱翁閉嘴這件事昨天晚上就應該辦了。
而今天上午出去,李懷德十有八九是奔着那個案子所炸出來的空缺去的。
現在程開元故意跟自己在這兒套瓷,要說沒有其他目的,打死他也不信啊。
李學武眼珠子一轉,似是有意無意地問道:“您有東城信用合作社的關系嗎?”
不等程開元回答,他又繼續說道:“案子辦了這麼長時間,一直都沒見着他們領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