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琴的自行車、行李包,還有她的屍體,那三封信,都是誰準備的”
李學武看着她問道:“總不能是賴一德自己去跑的三個城市吧?”
“是他,是賴一德找來的人”
杜小燕抹了抹眼淚,道:“他帶着人來了我家,讓我仿照張淑琴的筆迹寫信,還讓我選擇三個人來進行投遞”。
“你怎麼會模仿别人筆迹的?”
李學武打量着杜小燕問道:“為了這個案子刻意練習的?”
“不……不是”
杜小燕低着頭說道:“第一次拿的那一百塊錢,就是因為筆迹不對被發現的”。
六娃!
這娘們真是苦學奮進,白瞎了這個聰明頭腦了,沒用對正地方。
不斷地總結經驗,不斷地吸取教訓,所以做賬的時候她再也沒有被抓過。
“那個人你認識嗎?”
李學武看了看她,問道:“或者是你相熟的人?”
“不是的,是賴一德找來的,說是個遊手好閑的懶漢,隻要給錢什麼事都敢做”
杜小燕擡起頭說道:“賴一德還跟我說,張淑琴的屍體都是他給處理的,很有辦事能力的一個人”。
“就因為要堵住對方的嘴,賴一德還給了對方一千塊錢,答應事後在分局找份差事給他做”
“知道詳細信息嗎?”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或者具體樣貌也行”。
“我隻知道他叫柴永樹”
杜小燕皺眉努力回想着,道:“很瘦,賊眉鼠眼的,好像……”
“容長臉,三角眼,尖下颏,頭發習慣梳成中分,耳朵形狀稍稍往後背着”
李學武在杜小燕驚恐的目光中叙述道:“身高大概一米六七左右,身材纖瘦,說話本地口音,但氣短……”
“是他~是他~”
杜小燕一副驚為天人的表情看着李學武,驚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
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學武的身上,驚訝的神情不比杜小燕差多少。
他們可知道李學武是犯罪心理學專家,有審訊業務和辦案業務的單位都有訂購他的《犯罪心理學》。
難道犯罪心理學的能力這麼神奇嘛,隻聽犯人說了兩句就能描繪的這麼詳細?
當然不是,因為李學武恰巧認識這麼一位也叫柴永樹的人。
李學武站起身,走到鄭富華身邊輕聲做了彙報。
鄭富華聽後也是滿臉驚訝地看着李學武,問道:“這麼巧?”
“還真是”
李學武撇了撇嘴,道:“前段時間我剛好看見過他‘露富’顯然是得了好處”。
“那就抓他,跑不了了”
鄭富華站起身走出去安排,他是沒想到這個案子能拐出這麼多道彎。
本以為牽扯出一個賴一德就夠意外的了,沒想到還出來一個小喽啰柴永樹。
剛剛李學武講完,鄭富華不僅僅是驚訝于這種巧合,還驚訝于這屌人什麼活都敢接啊。
殺人藏屍體的錢都敢賺,真不怕錢燒手了。
“說說賴一德”
李學武轉回身靠坐在了審訊桌前面,正面對着杜小燕,問道:“他做下這個案子他父親賴山川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前些天”
杜小燕說道:“就在你詢問我過後,他找到我,詢問了這件事的詳細情況”。
“你給他說了?”
李學武皺眉道:“你就這麼信任他,不怕他殺你滅口啊?”
“不,不怕”
杜小燕笃定地說道:“因為我手裡也有證據證明賴一德參與了整個案子”。
“嗯,還是你狠啊”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賴山川找你問過,是怎麼安排的?”
“沒……沒安排”
杜小燕解釋道:“剛開始我不承認,他帶着我去了他家,找到了賴一德當面對質的”。
“然後呢?”
李學武挑眉道:“他沒給你說會如何保護你,又會如何處理這個案子嗎?”
“沒有,是賴一德跟我講的,他爸會處理此事”
杜小燕搖了搖頭,道:“在他家說完了這件事,他便讓我回家了,事後賴一德來家裡找的我”。
“他跟我說不要擔心,最多隻會查到趙子良,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可能要賠償聯營廠一些損失”。
“他還讓我低調行事,不要再引起不必要的調查和懷疑,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跑了?”
李學武皺眉問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急需這麼大一筆錢要幹什麼?”
“沒有,他沒說過”
杜小燕抹了抹眼睛,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們之間的關系,好像突然來的一場夢”。
“他年歲那麼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跟他在一起了,更不知道為啥就上了這艘船”。
“張淑琴呢?”
李學武抿了抿嘴唇,道:“她是不是也挺冤枉的,包括玉蘭芳在内,他可還在分局羁押中”。
“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妻子是如何被害的,更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清白的”。
“你有沒有想過,張淑琴接到你的那一通電話時内心是有多麼的煎熬”。
“怕你發現了她的越軌行為,怕你用這一點歇斯底裡,更怕不幫你會暴露她的膽怯”。
“你就是利用了她這一點,對吧?”
李學武看着杜小燕眯了眯眼睛,長處一口氣,道:“你的人生有無數次可以自救的,它給了你無數次悔改的機會,你都故意錯過了”。
“甚至就在櫃台前,你有最後一次機會拯救你的朋友,挽救一個不該為你們錯誤行為背負罪責和冤屈的朋友”
“是,她精神越軌行為是錯誤的,是應該受到道德譴責的,可這并不能成為你同趙子良,同賴一德實施魔鬼行為的理由”。
李學武走到她面前,看着掩面而泣的杜小燕說道:“我無法想象玉蘭芳走出羁押室那一刻,聽到他妻子無罪,甚至沒有完全背叛于他的消息該是如何的表情”。
“但我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對已經發生的這些事情,向所有人坦白你的錯誤行徑,向被你傷害過的那些人誠摯的道歉”
李學武指了指門口,道:“從這裡走出去,你的坦白和歉意可能對你的處理結果沒有任何影響,但至少讓人家看到你的态度,也讓别人放下内心最後一絲牽扯”。
說完,給保密部幹事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可以給她辦理簽押供述記錄手續了。
而他自己看着哭泣的杜小燕微微搖了搖頭,邁步出了審訊室。
因為這個案子太大了,征用了一樓所有的審訊室,不光是李學武一個人在審訊,還有其他紀監人員在工作。
審訊室不夠用,二樓的辦公室甚至都被臨時征用了。
樓門口不時有人進進出出,時不時的還有幹部被帶着走進來,看着大廳裡忙碌的衆人,滿臉緊張和錯愕。
大廳裡還在等候問詢的,多半是于本案相關,但牽扯不多的知情人,要等涉案人員審訊後才能輪到他們。
魏巍還在等,因為他的案子時間有點遠了,除了糧食站那人,牽扯的人物都不是很大。
現在有更大的案子等着優先攻破,所以先後順序,他隻能等着。
在值班室門口,為了審訊人員休息和調整準備了幾張長椅,還有茶水桌。
以往都會有接待室或者休息室使用的,今天的情況實在是特殊。
光是杜小燕後期進入信用社以後牽扯到的關系就多達一百多号人。
這還不算詐騙案牽扯到的,甚至還有案中案,一百多号人深挖掘還有案件出現。
這案子好像踩着連環地雷了似的,越辦越大,工作量越來越多,李學武看着值班室的電話,直呼心累。
他不敢保證能按時回去參加晚宴了,就算是李懷德不高興也沒辦法,誰讓他捅了馬蜂窩了呢。
在接手這個案子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杜小燕會有保護她的傘,但是沒想到,這傘也忒多了點。
一個小小的信用社會計,竟然能掀翻一百多号人,如果真的全追究,恐怕這個數字還要翻一倍。
在這個時期,這個案子不用再擔心影響力了,絕對會成為年度大案。
你看大門口不時開進來的小汽車,以及晃過的車燈就知道了,有多少單位的一把手被叫來訓話。
李學武順着值班室的窗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大紅旗都有,很顯然有上面的領導下來坐鎮了。
他不僅僅看見了大紅旗,還看見黃幹那個傻哔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還四處踅摸着。
“這邊”
李學武就知道這混蛋會惹麻煩,但還是趕在值班員找他前去詢問時,故作早有約定地招了招手。
黃幹一見他招呼,看了值班員一眼,便疾步向他走了過來。
“你瞎啊,看不見門口停着誰的車啊,還敢進來溜号”。
“我就是看見他的車才躲着點的”
黃幹賊眉鼠眼地打量着大廳,看有沒有認識的人。
李學武一巴掌捂在了他的臉上,怼着他到了牆角,低聲問道:“我特麼給你打電話是讓你來看熱鬧的?”
“我是來找你的!”
黃幹這才反應過來,目光有些興奮地說道:“這個案子大了,我爸都聽說了”。
“……”
李學武無語地看着他,好幾秒鐘才問道:“你别告訴我你特麼調報社工作了,跟我這獲得第一手消息呢咋地?”
“不是不是,是你打電話的事!”
黃幹偷偷看了看左右,好像怕人偷聽似的,被李學武又怼了一下子。
“你特麼能不能有點正型,這德行沒問題都讓你整出問題來了”。
“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我沒法去分局”
黃幹站直了身子,聽着李學武的話沒在左右觀望,但眼珠子還是忍不住踅摸,他真想看看有沒有熟人遭殃。
“不過王筝有興趣從上面下來鍛煉,我爸已經在問了”。
“還有呢?”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道:“就這些?用你親自來?”
“其他的你不用管了,辦你的案子就好,我爸會處理的”。
“哦,對了,還有!”
黃幹看着李學武說道:“王小琴已經通知到了所有人,能運作的都在運作了”。
“内部溝通會已經開過了,不會撞車的,能互相幫忙的都在使力氣,這一次能撈多少,那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就這些了是吧?”
李學武看了審訊室那邊一眼,見杜小燕被四個保密部幹事帶了出來往外走,視線也跟了過去。
黃幹也發現了李學武的異常,跟着他往那邊看,見是一挺漂亮的女人,梨花帶雨的。
“她是誰啊?”
問完這一句沒等到李學武的回答,倒是發現李學武微微皺着眉頭。
這是有情況啊,按照他以前聽到的關于李學武的曆史故事,便擠眉弄眼地問道:“這不會是你前女友吧?”
“滾幾把犢子?”
李學武回過頭瞪了他一眼,罵道:“有事沒事?沒事滾蛋,這裡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艹,瞅你這德行~”
黃幹不滿地撇了撇嘴,道:“這裡有啥是我不能待的,他們最終不還得是去我那裡報道嘛,我這算是提前來看看新勞力了”。
“嗯,你看吧~”
李學武眯着眼睛撇嘴示意了杜小燕說道:“等回頭把她送你那裡,聽說你們所的斷頭飯特别好吃”。
“窩草!”
“她不會就是……?!”
黃幹震驚地看着李學武,随即目光盯去了杜小燕,嘴裡呢喃道:“别告訴我她真是你前女友,你可是有專斃前女友前科的人……”
“……”
李學武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實在是懶得搭理這塊料。
胡亂猜測也就罷了,還特麼诋毀自己的名聲,這混蛋真不當人。
自己什麼時候專斃……
自己什麼時候有那麼多前女友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他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大廳,杜小燕的目光不用刻意尋找便能發現坐在角落裡的神情呆滞的魏巍。
她想過自己出來後魏巍已經不在,或是在詢問室,或是已經離開。
不是沒有想過魏巍依舊在這裡,可當看見他的那一刻,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充盈了眼眶。
那是他,是她的前夫,少小的姻緣,是被她親手毀掉的良人。
他有些委頓,渾身散發着孤獨的氣息,較之以前沒有了青春的痕迹,像是個暮年老者,但目光依舊清澈。
她已走出半生,回頭望去,他依舊是少年。
望着魏巍努力扶着拐杖站起,那艱難的身影是她永遠還不清的孽債。
杜小燕哭了,止不住的嚎啕大哭,雙膝委頓,似是要給那邊的魏巍跪下,嘴裡更是嗚咽着要說對不起。
大廳裡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望着這邊,看着那傳說中的桃色女主角。
似是這般深情忏悔的行為,跟案中所說的放浪形骸形象大相徑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看着她哭,看着她被四名全副武裝的執勤人員拘押着,魏巍挪了挪椅子下藏着的殘腿,身子趔趄着扶着拐杖。
他笑了,一如當年媒人帶着他登門,第一次看到她時所露出的笑容。
又有好似兩人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夜,他笨拙地聽着對方指揮,用秤杆調開她紅蓋頭時,看到她有些埋怨表情時的尴尬。
魏巍使勁兒抿着嘴唇,身子微微顫抖,看着她悲痛欲絕,聽着她悔不當初,笑着笑着就哭了。
自從離婚以後,他便随着師父搬離了那處院落,又怕他觸景生情,自尋短見,師父帶着他離開了那處傷心之地,來了四九城讨生活。
從那以後,他便失去了杜小燕的消息,更怕别人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他恨過,怨過,甚至是詛咒過,在内心深處刻骨銘心的恨。
但幾次想要了斷自己,均被師父和師弟發現,苦口婆心,換來了他的麻木和自我封閉。
從此他再很少笑過,更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再見到她。
多少年過去了,驟然聽到她的消息,他是那麼的錯愕,那麼的彷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他有心回憶過去,想要找出幾句可以大聲罵她的話,但搜腸刮肚,卻是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走了出來,活了自己。
對于她的背叛,對于她的過錯,現在都隻是那段回憶。
如果兩個字不能是隻針對她一個人,反思當年的自己,又何嘗沒有過錯。
本就是少小夫妻,如果他多一些關心,多一些疼愛,多一些理解和溝通,恐怕今時今日,兩人也不用如此狼狽了。
聽着大廳裡的那些非議,他愈加的難堪,他們所說的真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姑娘嘛。
得知她的下場,魏巍心中沒有暢快,更沒有大仇得報的釋然,是一份惋惜,是一聲歎息。
惋惜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人生,還有從自己人生裡一閃而過的姑娘。
歎息的是人生總有幾多愁,放下憂愁,上了心頭。
或許他跟着辦案人員來,在這裡等了許久,要說的不是仇,也不是過往,是等着看她最後一眼。
杜小燕被執勤人員架着胳膊往外走,門口早有羁押車輛等在那裡。
魏巍拄着拐杖,支撐的身子努力走了幾步,這才看見了杜小燕的最後,也讓杜小燕努力回頭最後看了自己一眼。
這一眼過後,恩仇盡斷,再見便是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