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便點頭應了下來。
“當天是我在櫃上值班……”
案發過程很簡單,也很短暫,畢竟就是拿單子核對、簽字、取錢、點錢這麼一點功夫。
下午一點半剛過,張淑琴與一名同事到的信用社門口,因為信用社中午休息,她叫門的時候杜小燕還沒睡着,所以記得很清楚。
都是關系戶,杜小燕并沒有埋怨對方中午來辦取款業務,反而是笑着說鬧了幾句。
這一點得到了同一天值班,在辦公室裡面休息的韓路遙确認,兩人笑鬧的很大聲。
杜小燕按照張淑琴提供的取款單據和手續材料辦理了取款業務,并且幫對方裝的錢。
就她提供的筆錄顯示,取款單據和手續材料當時看沒有任何問題,且張淑琴在電話裡提前預約的取款金額就是伍萬元。
全部手續辦理完成,張淑琴離開的時間是一點五十分。
很準确,因為杜小燕看了時間,打算再去休息的。
“但是,供銷社第二天來找,說提款五千元,而不是伍萬元”
杜小燕講道:“我很确定,張淑琴告訴我的就是伍萬元,取款手續上就是伍萬元,我拿的錢也是伍萬元”。
“是手續上的印章被搞了鬼”
韓路遙解釋道:“很難分辨的出,大小、規格一模一樣”。
“确實,我們在比對的時候也發現了這一點”
賴山川點頭道:“所以當時我們認定是對印章比較熟悉的張淑琴做了假章,僞造了取款手續”。
李學武撓了撓臉,皺眉問道:“要說對印章熟悉,信用社是不是也很熟悉?”
“這……”
韓路遙有些尴尬地看了賴山川一眼,随即無奈地說道:“您要是這麼說,我們這裡有很多單位的印章圖案”。
“就是,我們總不能主動給她送錢吧!”
杜小燕還記得剛才李學武對她穿着的評價,這會兒忍不住開口道:“要是都這樣,我們信用社也不用開了,兩天就得黃了”。
“嗯,這也是一種可能”
賴山川打着圓場道:“我們也是為了辦案嘛,發散思維,把能想到的可能都過一遍”。
“那也不能太離譜了啊”
杜小燕瞥了李學武這邊一眼,給賴山川說道:“賴處長,錢被騙走了,我可是背了處分的,韓主任也是受我連累的”。
“嗯嗯,好好,我知道的”
賴山川點頭安慰道:“這些我們都知道,這不是正在努力偵破這個案子嘛”。
他一邊說着,一邊給兩人介紹了李學武的身份,還講道這是部裡的辦案專家。
韓路遙的表情有些微妙,倒是那個會計有些懷疑地看着李學武。
年齡實在是太年輕了些,且說話不着四六的,還過分地關注她的穿着。
李學武這邊沒搭理她,而是對比着她的叙述,以及案宗材料上他們以前的筆錄思考着。
這個案子太特麼詭異和複雜了,他想不出張淑琴作案的動機和理由,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伍萬元當然是一筆巨款,他買下俱樂部的大宅子才花了五千塊。
按照這個時候的購買力,伍萬元真能潇灑地生活一輩子了。
可是,張淑琴至于抛棄愛人,抛棄工作,抛棄生活,拿着這伍萬元錢去過苟且偷生的生活?
這個時候的現金到外面可就是廢紙一張了,沒有兌換能力的,賴山川說信件上去港城是扯淡就是這個原因。
“你說張淑琴是跟同事一起來的,她的同事你認識嗎?對方有沒有跟着進屋?”
“沒有,不認識”
“為什麼要在中午休息時間給她辦取款業務?”
“因為張淑琴經常來,所以熟識了,且有電話約定”。
“為什麼你一個人可以給她辦取款業務?”
“因為中午休息時間,兩個人值班,一人一個班的全休息,另一個有業務就辦,沒業務可以休息”。
“你們通電話的時候有其他人知道講話内容嗎?”
“我這邊是一個人在财務室,她那邊不清楚”。
“張淑琴是帶着幾個口袋來的,都是怎麼裝的錢?”
“她帶了一個口袋,但沒裝下,我把我的袋子借給了她”
杜小燕皺了皺眉頭,道:“至于怎麼分裝的錢這我沒記清,當時光顧着說閑話了,也沒注意各裝了多少”。
“這不對啊~”
李學武的鉛筆敲了敲手裡的材料,道:“這上面怎麼沒有關于袋子歸屬的筆錄登記呢?”
“你們當時也沒問啊”
杜小燕無奈地說道:“那袋子還是我愛人從外地給我帶回來的,是用來裝在這邊值班換洗衣服的袋子”。
“你們的私人關系很好?”
李學武微微皺眉打量着杜小燕的表情,想要看她的回答。
杜小燕卻是坦然地點頭解釋道:“算是挺好的吧,她經常來辦業務,好幾年了,接觸得多了,就熟識了”。
“後來聊的多了才知道,我愛人跟她是同鄉,我們家住的都不算遠,說得上話”。
“其實張淑琴我也認識,關系也挺不錯的,她跟我們所裡的人都認識,人緣很好”
韓路遙在一旁插話道:“這個人怎麼說呢,爽朗大方,會做人,也會做事,有的時候來辦業務,還給我們帶一些供銷社的花生瓜子啥的”。
李學武點點頭,看得出韓路遙在維護自己的下屬,這沒什麼,他自己也是這個德行,護犢子嘛。
不過他們說的這一點倒是跟林婷婷的筆錄對得上,看來這個張淑琴還是個社交達人。
其實他最讨厭在辦案的時候遇着這種人了,社會關系極其複雜,最不好捋思路了。
見着一個就能聊,聊了就能處,處了就是朋友,這種行為太不好了!
嗯,難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不能簡單點嗎?
就不能學學他?你看看李學武的社會關系多……多純潔是吧。
“你跟張淑琴還有其他的共同朋友關系嗎?”
“沒有”
杜小燕回道:“我們兩家都是雙職工,又不是鄰居,也不是同事,聯系也是有事說事,關系沒你想的那麼好”。
“嗯,你還能看得出我怎麼想的?”
李學武笑着打量了她一眼,繼續問道:“剛才說你愛人跟她是同鄉,以前認識嗎?他在哪上班?”
“是同鄉,但也是經過我才認識的”
杜小燕很顯然對于李學武的追問有了意見和情緒,但配合的還是很充分:“我愛人在聯營廠當采購員,常年在外面跑業務,經常能帶土特産回來”。
“哦,對了”
她講到這的時候特别補充道:“她跟我愛人認識,還是因為看見我帶的發卡了,央着我問哪裡買的”。
“當時我說是我愛人從魔都帶回來的,她便央着我記着我愛人再去魔都幫她也帶一個”。
“後來有時髦的東西她見着了都會問,因為她經常來,又經常帶了東西,我也不好拒絕,一來二去的就都認識了”。
“怎麼?要問詢我愛人?”
杜小燕擡了擡眉毛,道:“如果需要他也來做調查,我就給他打電話聯系”。
“小燕同志的愛人經常出差”
韓路遙幫忙解釋道:“這會兒就在外地,得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呢”。
李學武笑着看了看鬧脾氣的杜小燕沒有說話,這個年代的八大員都了不起啊。
尤其是信用社,尤其是女人,脾氣都大呢。
賴山川再一次站出來打圓場,笑着說了沒關系的,就是問問。
等回到樓上鄭富華的辦公室,同賴山川一起點了煙,這才開始跟鄭局彙報結果。
“我現在終于理解賴處長的頭疼模樣了”
李學武苦笑着靠坐在了沙發上,微微搖頭道:“我歲數小,經曆的也少,還真是理解不了當事人這種思維”。
“老同志們都講,案件都是有迹可循的,唯獨咱們遇着的這一個,還真是~”
賴山川苦惱地抽着煙,也是微微搖頭歎息着。
“有迹可循沒問題,一定是咱們還沒抓住根本問題”
鄭富華看着兩人霜打的茄子模樣,提醒道:“辦案心态很重要,很多線索就在細節當中”。
“嗯,說說詢問結果吧”
李學武撓了撓腦袋,開口道:“林婷婷這邊最大的疑點可能就是沒有發現張淑琴取錢和逛商場順序不對了,其他的……”
“我也支持這一結論”
賴山川點頭道:“我認為突破口不在林婷婷的身上,她沒有提前獲悉這筆錢的條件,更沒有占有這筆錢的能力”。
“所以不用在她的身上浪費精力了,我建議保留一定的監視力量,剩下的都可以不用管了”。
“嗯,可以”
鄭富華抽煙兇的很,他們進屋的時候就在抽着,這會兒抽完一根兒又點上了。
“信用社的工作人員呢?怎麼樣?”
這話問的是李學武,關于這幾個人的筆錄他們都有做過、看過,唯獨沒有李學武的心理學意見。
李學武想了想,開口說道:“我沒看出來有什麼問題,新發現的裝錢包這一點也沒什麼好研究的”。
“這個我們要承認錯誤”
賴山川主動開口說道:“先前調查和筆錄做的不詳細,有漏洞”。
他當着鄭富華的面承認錯誤,李學武沒攔着,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幫他墊話的。
鄭富華沒在意地擺了擺手,這種情況在辦案過程中很正常,經常有筆錄前後差異的,證人也是人,不是機器。
說說結論吧,接下來該怎麼查?
“我的意見還是錢”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皺眉道:“甭管是五千,還是五萬,以這兩個包為原點,變更調查思路”。
“你是說,不盯着人與人的關系,更不以張淑琴為調查基本點,而是根據金錢利益關系來展開調查?”
賴山川皺眉思考着,以兩包錢,伍萬元為原點,向外發散,都會涉及到誰?
“對”
李學武坐直了身子,看着鄭富華說道:“把所有的可能都排除掉,剩下的不可能再怎麼不可思議,都有可能是可能的了”。
“所以,張淑琴這條線如果廢了,那就隻能換個角度繼續查了”。
“有道理”
賴山川想了想,點頭說道:“有迹可循不成立,有可能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對,換一個角度可能就出現機會了”。
“兩個方向”
李學武看着兩人說道:“繼續查張淑琴的社會關系,重點放在都有誰知道這筆錢”。
“包括她取錢的消息、習慣、頻次,取錢後的路線、方向以及逛商場的決定”。
“二一個我建議重點查一查這個杜小燕的丈夫”
李學武嚴肅着臉,敲了敲辦公桌,提醒道:“他常年在外走動,查一查他的出差時間和目的地,是否跟郵寄回來的信件有關系”。
“這個我們倒是沒有想到”
賴山川微微皺眉道:“她剛才有說她愛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嗎?”
“沒有,筆錄上沒有關于她愛人的情況”
李學武看向鄭富華,解釋道:“如果是以錢為原點展開調查,那有幫張淑琴代購商品的趙子良就有聯系關系了”。
“這個……”
賴山川遲疑了一下,看着李學武問道:“你覺得杜小燕有問題?”
“呵呵,我都說了心理學不是測謊儀”
李學武輕笑着彈了彈煙灰,道:“我隻能根據詢問的過程來判斷要做的調查,沒有證據不能亂說話的”。
“當然了,上午确定的調查還是要做的,時間間隔的太久了,迷霧叢叢啊”。
“唉~”
賴山川歎了一口氣,道:“為了這個案子,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真怕沒個好結果啊”。
“慢慢來吧”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看了兩人愁眉苦臉的模樣,笑着道:“怎麼,晚上整點?我記得鄭局這裡還欠我一頓飯呢”。
“呵呵呵~”
賴山川看了鄭富華一眼,苦笑着給李學武示意了嘴裡,道:“全是火泡,喝水都費勁,甭提吃飯了”。
說着話又示意了對面使勁抽煙的鄭富華,道:“鄭局比我還上火,不到兩個月,快十條煙了”。
“呦,您可得節制一點”
李學武看着鄭富華說道:“可别案子沒辦完,您再中道崩殂了”。
“上火啊,都上火”
鄭富華點點頭,在煙灰缸裡按滅了煙頭,長歎一聲說道:“可案子辦不下來又能怎麼辦,無愧于心吧”。
兩人的唉聲歎氣搞得李學武都沒有心情下館子了,這個時候要出去吃,他們也吃不下。
所以這一頓還是由鄭富華先欠着,等有了機會再還。
不過李學武瞅着鄭富華抽煙跟吃煙似的模樣,不知道這頓飯是不是得等到吃他的席了。
指揮車剛從分局大院開出來,便被門口一直等着的林婷婷給攔住了。
韓建昆先是一皺眉,等看清楚車燈照射的是個女人,這才把放在槍把上的手收了回來。
他也是習慣了,分局大門口,哪兒來的危險分子。
李學武被車一晃悠,也回過了神,往前面看了一眼,這才看清是誰攔了他的車。
“領導?”
“嗯,讓她上車”
李學武聽見韓建昆的詢問,點點頭做了安排。
韓建昆推開車門跳下車,給身後門衛室出來的執勤人員擺了擺手,示意這邊沒事。
随後走到車前看了看這女人,見她手裡沒什麼别的東西,便說了李學武請她上車。
站出來攔車的動作把林婷婷所有的勇氣和膽量都消耗光了,這會兒聽見李學武讓她上車,她又有些猶豫了。
韓建昆看了她一眼,走到車門邊上,等着她過來。
林婷婷被車燈晃着睜不開眼睛,看不清楚車裡的人,捏了捏手指,便走了過來。
韓建昆給她開了車門子,提醒她小心腳下,等她上了汽車,這才重新回了駕駛位。
後排座位上,李學武打量着低着頭的林婷婷,伸手握住了她緊緊地攥着的拳頭,一片冰涼。
“一直等着了?”
李學武問了她一句,并沒有得到回答,依舊是沉默着。
等韓建昆啟動了汽車,晃的她坐直了身子,李學武這才感覺到她慌張之中張開了手。
車裡開着暖風,可遠水解不了近渴,李學武摸了摸她的手腕,也是涼的。
林婷婷有些倔強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被他那隻大手抓着,她如何都使不上力氣。
“找個館子,咱們去吃鍋子”
李學武拉着她的手放在了暖風出風口上,同時給韓建昆交代了一句。
韓建昆沒有應聲,打着方向盤變了方向,随後踩了油門往前開。
車裡有些暗,李學武看不清林婷婷的表情,便也沒有開口說話。
一時之間,沉默的氣氛填滿了整個車廂,讓韓建昆這樣的悶嘴葫蘆都覺得難受。
好像是故意報複李學武似的,他随便選的這個鍋子店,竟然是李學武帶林婷婷第一次吃鍋子那次來的東來順。
其實說起來韓建昆也是冤枉,領導說要吃鍋子,他自然是要挑好的選。
東城這邊離得近的,還好吃的鍋子店,那必然是東來順啊。
他都把車停好了,你說李學武還能叫他換個店咋地?
所以下車的時候,李學武看了一眼高高的招牌,再看一眼低着頭的林婷婷,隻能說韓建昆這個司機真特麼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