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叔叔真的來了哇!”
“我好想你啊~”
付之棟早上醒來便跳下床,跑到昨天媽媽收拾好的房間來看。
他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因為直到昨天他睡下的時候叔叔都沒來。
可他就是想來看看才安心,沒想到叔叔真的在!
三兩步蹦蹦跳跳的蹿上了床鋪,看着睡眼惺忪的叔叔,他實在是忍不住的欣喜。
“你幹啥?”
李學武微笑着伸出手咯吱了他一下,逗着說道:“吵我睡覺是不是?”
“沒有~咯咯咯~”
孩子的笑聲總是帶着童趣,天真自然,驅散了早晨的困意。
“叔叔,你什麼時候來的啊?我怎麼不知道哇~”
“昨晚呗~”
李學武搓了搓自己的臉,斜靠在了枕頭上,笑着問道:“你怎麼不等我?”
“媽媽說你不來了,就讓我睡覺了”
付之棟一邊解釋着,一邊學着李學武,斜靠在了另一個枕頭上。
“可是我都等了你好久了,好久好久了,你都沒來”。
“那你為啥不去京城看我?”
李學武輕而易舉的就把孩子哄的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付之棟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京城實在是太遠了,比去幼兒園都遠,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是嘛~”
李學武笑着又問道:“那你是想去幼兒園,還是想去京城?”
“我……我也不太知道”
付之棟想了想,說道:“那我不去京城,叔叔你來我家住好不好?”
“我家這~~麼大,都有你住的地方呢”
“叔叔得上班啊”
李學武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胳膊,這幾個月倒是長的快。
“是哦,你得上班呢”
付之棟又有些頹敗了,無奈地說道:“就像我得去幼兒園一樣”。
“沒錯”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道:“你在幼兒園有沒有認識新的小朋友啊?”
“有,有好多”
付之棟認真地給李學武掰着手指頭數道:“有張躍進,楊大慶,趙紅旗……”
“呵呵~”
李學武聽着這些具有年代特色的名字,輕笑着問道:“有沒有叫燕妮的?會說外語的”。
“會說外語的?”
“燕妮?”
“燕……”
付之棟好像想起什麼了似的,看着李學武說着說着眼淚就下來了。
“嗚嗚嗚~燕妮~嗚~”
“哈哈哈哈哈~”
“怎麼了這是?”
周亞梅上樓來叫兩人吃飯,聽見李學武房間裡有動靜便來了這邊。
一推開門便見着兒子坐在李學武床上大聲哭着,而李學武則是無良地哈哈大笑着。
“嗚~~~”
付之棟雙手捂着眼睛,很是傷心地哭着,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
周亞梅知道李學武不會欺負兒子,可也知道李學武的壞,準是他逗的。
“告訴媽媽怎麼了?為什麼哭啊?”
“嗚~燕妮~”
付之棟轉身看着母親說道:“我想燕妮了~”
“想了就哭啊?”
周亞梅瞪了李學武一眼,終于知道兒子為啥哭了。
一邊勸着兒子,一邊給他擦眼淚,還順手掐了李學武一把。
“樓下來客人了,洗漱下樓吧,早飯做好了”
周亞梅抱起兒子就要往出走,還催促了李學武一聲。
付之棟被母親抱着,一手抹着眼淚,一手指着李學武叫叔叔。
周亞梅也是沒轍了,拍了拍兒子氣道:“他逗你哭的你還找他啊?他多壞啊,咱不跟他好了,啊”。
“不的,叔叔不壞”
付之棟嘴裡嗚嗚地哭着,還倔強地否認着媽媽的話。
“也不知道你給我兒子灌了什麼迷魂藥了”
周亞梅又瞪了李學武一眼,看着他還在笑,便催道:“快點的吧,你今天不上班啊?”
“真是的,大早上的沒事兒逗孩子玩兒”
她實在氣不過,抱着兒子先下了樓。
等李學武洗漱後下了樓,這才知道周亞梅口中的客人是誰。
“東家”
“學武”
“這麼早啊”
李學武一邊挽着袖子,一邊笑着走到客廳打招呼道:“昨晚陪領導多喝了幾杯,起晚了”。
“我們也是踩着點兒來的”
聞三兒比前段時間看着黑了很多,還是那麼瘦,但并不單薄。
顯然有媳婦和沒媳婦兒日子是不一樣的。
他身上穿着白色襯衫,黑色褲子,腳上是一雙手納的布鞋,顯得特别精神。
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香煙,客氣道:“知道你第一天落地準忙,我們就沒過來”。
“這不嘛”
聞三兒示意了張萬河,笑着說道:“我們兩個趕早兒來,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時間過去轉轉”。
“下午吧”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轉頭問向餐廳方向:“周姐,早飯好了嗎?”
“可以了”
周亞梅的聲音從餐廳那邊傳來,已然沒了樓上的嗔怪。
“走,咱們邊吃邊聊”
李學武笑着對兩人招呼一聲,也沒問他們吃沒吃過,全當他們沒吃早飯。
兩人就是來見李學武的,就算是吃過了,這會兒也得随着李學武的時間走。
他有工作要忙,隻能抽出早飯的時間跟他們說事情,得擔待着。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這邊被留飯了,上一次還在這邊喝過酒。
周亞梅早飯做的很豐盛,四個小菜,主食是米粥和饅頭。
“三舅媽的身體怎麼樣?”
李學武将粥碗遞給聞三兒,關心了一句家裡。
“挺好的,在這邊比在京城吃的好,也方便”
聞三兒将手裡的粥碗擺在面前,這是他當三舅的待遇。
第二碗則是由李學武遞給了張萬河。
張萬河有些拘謹,打見面都沒說幾句話。
李學武招呼他們動筷子,自己則是接了周亞梅遞過來的粥,看了付之棟一眼,見他不哭了,還跟自己笑呢。
回了幹兒子一個微笑,李學武擡起頭看向聞三兒道:“該補充營養别虧着,但也别啥都給吃,順其自然”。
“知道我來鋼城,我媽還叮囑我跟你說這個”
李學武沖着張萬河笑了笑,又說道:“女人生産是過鬼門關,現在醫療技術發展了,但還是要謹慎”。
張萬河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李學武的話,隻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說什麼?他又不是娘們,也沒生過孩子,怎麼接這個話茬兒。
一輩子刀口舔血的,還沒聽說哪個爺們嘴裡不離生孩子這點事的。
可在李學武這裡,他得謹慎小心着,文化人嘴裡說出來的話都帶着鈎子。
你聽他說的是女人生孩子,可能意思差到十萬八千裡去。
但你要是想多了,轉回身一看,他說的就是生孩子這點事。
這叫不叫真本事他不敢說,但跟着李學武混,他就得學着,還得防備着。
“她也惦記着京城那邊呢”
聞三兒笑了笑,說道:“昨兒我還跟她說,要不就讓她回去得了,在家我也放心些”。
“三舅媽那是不放心你的”
李學武逗他問道:“小桃姑娘還聯系嗎?”
“哪百輩子的事兒了~”
聞三兒倒是不害臊,被李學武逗着也沒說不好意思。
付之棟緊挨着李學武坐着,一邊吃着飯,一邊聽着大人說話。
這會兒見大人們笑,便也跟着笑,自以為是地點了大人們的笑點:“小桃~”
“吃飯~”
周亞梅不知道他們的事,可想來也不是啥好事。
見兒子插話,便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鬧。
李學武沒在意這個,看向張萬河問道:“山上的情況怎麼樣?”
“還湊合,指定比以前強”
張萬河點了點頭,道:“家裡娘們也不認識啥字兒,寫信不會,就知道來人了捎帶話兒,翻來覆去的就那些個”。
“呵呵”
李學武聽着他的東北口音輕笑了一聲,随後道:“那就常回家看看”。
一邊說着,一邊将周亞梅扒給他的煮雞蛋放到了付之棟的碗裡。
“他有呢~”
周亞梅看了李學武一眼,又看了看笑嘻嘻地吃着雞蛋的兒子。
雞蛋是昨天晚上李學武帶來的,一箱子,她看着得有兩百多個,金貴的很。
“吃,吃雞蛋長大個兒”
李學武笑着對付之棟說了一句,最後看向張萬河問道:“山上适合養雞嗎?”
“您是說……?”
張萬河有些吃驚地擡起頭,看着李學武,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不要胡思亂想”
李學武故意開玩笑道:“我說的是能下蛋的雞”。
張萬河:“……”
誰說别的雞了?!
“别亂說,孩子在呢!”
他們說别的周亞梅都不會理會,可若是影響了她兒子可不行。
李學武也是看張萬河有些放不開,故意逗了他一下。
這會兒見他愣在那,便認真說道:“我是聽大勇和二春說的,山上條件苦了些,地不得種,總得找些營生不是”。
說着話從盤子裡拿了一個饅頭遞給對方,道:“光是靠男人外出奔生活,也齁累的慌,倒不如讨個巧的”。
“東家您說”
張萬河雙手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饅頭,認真地說道:“我這都聽您的”。
“沒那麼嚴重,就是突然有這麼個想法”
李學武慢條斯理地講到:“大勇跟我說,光是靠皮貨和肉食,這就是指着老天吃飯”。
“山上天涼,種不得什麼糧食,三天總有兩天是挨餓的”
“你也不能走一輩子船,鄉親們也不能都出來走船,對吧?”
示意對方夾菜吃菜,他就一邊吃着,一邊說着給山上謀福利的事。
張萬河聽着,心裡提溜着,可不敢落下一個字,怕那個字是要他命的。
聞三兒耳朵裡聽着,嘴裡吃着,和也尋思着李學武的話。
說張萬河就沒說他?
飯桌上隻有李學武一個人說話,絮絮叨叨的,都是些發家緻富小妙招。
聽着有點兒意思,實際操作确實很難,張萬河沒什麼表示,聞三兒也不敢說話。
臨了,李學武問了張萬河,山上的親屬有沒有下山的意願。
張萬河心裡一緊,擡起頭看向李學武說道:“這……生活幾輩子了,都成山裡的野人了,下來也不知道怎麼活呢”。
“那就留山上”
李學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示意兩人繼續吃,他則是又說道:“回頭我問問我二叔,多給幫幫忙”。
“吉城那邊……?”
聞三兒看了張萬河一眼,見他不說話,自己便開口問了一句。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沒事兒,随口一說”。
“我吃好了~”
付之棟人小,看不見餐桌上的風霜刀兵,吃完便跳下桌,跑去了客廳。
聞三兒和張萬河同時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等着李學武說話。
李學武卻是笑了笑,說道:“上午有幾個會,下午吃過午飯我會過去,到時候咱們再談”。
“掌櫃的”
他看向張萬河,微笑着說道:“話說的多了些,但一片真心,見諒”。
“哪裡,是您仁義”
張萬河微微躬身,同聞三兒一起起身道别:“那我們就在碼頭候着您了”。
“好,到時候見”
李學武一副儒雅模樣,起身送了他們兩個出門。
待兩人回頭看得時候,還能見着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身影。
直到看不見了,李學武才轉回身走進了客廳。
周亞梅明顯發覺李學武的态度不對,眼瞅着他奔着電話去了。
“幫我要長途,京城,東城區,交道口……”
李學武要了電話便坐在沙發上等着了。
周亞梅送了一杯茶過去,截住了從樓上下來要去找李學武的兒子。
“媽媽?”
付之棟不知道母親這是啥意思,為啥攔着他。
周亞梅蹲下身子,給兒子整理了衣服,輕聲說道:“叔叔要忙工作了,咱們不去打擾他好不好?”
“在家也要工作?”
付之棟不解地看了看客廳方向,明顯有些為難。
“讓他來”
這個時候李學武轉過頭面向了樓梯這邊招了招手。
付之棟本來有些暗淡的目光登時興奮了起來。
再看向母親想要征求意見,滿眼都是小星星。
周亞梅無奈,提醒道:“不要大聲吵鬧,知道不?”
“好”
付之棟答應一聲便跑去了李學武身邊,小大人似的學着叔叔的樣子挨着坐了。
周亞梅看了一眼便往廚房去了,李學武的情緒變化不是針對她,而是剛才來的那兩個人。
剛才飯桌上她聽着就有些不對,李學武的話明顯多了一些。
“嗯,是我”
客廳裡傳來了李學武的聲音,顯然電話是要通了。
“給彪子說一下,明天上午我在煉鋼廠等着他”
“就這樣吧”
李學武的話很簡練,就這麼幾句,說完便挂了電話。
“你今天要不要上學?”
“……要,叔叔你呢?”
付之棟坐在沙發上看着李學武,很想說今天不上學了,可又怕媽媽說,隻好反問了一句。
“也一樣”
李學武學着他無奈的模樣歎了一口氣,随後笑着說道:“那咱們晚上見?”
“好!”
付之棟很是開心地說道:“晚上還讓媽媽做好吃的!”
李學武笑着伸出了手掌,說道:“一言為定”。
“驷馬難追”
付之棟倒是跟他媽在家學過很多文化知識了,還知道擊掌的下一句呢。
“走吧,該上學了”
周亞梅從廚房裡出來,摘下了圍裙,對着付之棟說了一句。
付之棟很懂事地跑過去門口背上了沒幾本書的小書包,跟李學武說再見後屁颠屁颠地出門上學去了。
窗外還能傳來童音:“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辣椒……”
——
“楊副廠長先說說工業生産基地的情況”
由李懷德主持的煉鋼廠工業生産擴大會議上,李學武點了煉鋼廠主管安全生産工作的副廠長楊叔興的名。
“無論是五金工業,汽車工業,甚至是涉及到保密要求的鍕工工業,都在這一塊”
李學武不願意聽他們的虛詞套話,特意強調道:“先從這裡開始說,撈幹的講”。
楊叔興看了董文學一眼,被李學武點名,他的壓力有些大啊。
這位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有些摸不準脈。
董文學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實事求是的說。
楊叔興看了看手裡的稿件,直接翻了一篇,這才介紹道:“工業生産基地從立項開始,着重三個發展方向”。
“一是基礎建設,我們跟鋼城市裡要了臨近的一塊地皮,按照規劃方案設計施工”
……
“二是工業建設,依托現有生産資源……”
“三是職工隊伍建設……”
……
楊叔興盡量撈幹的講,厚厚的一疊發言稿撈了幹的沒剩下多少。
他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在發言過後又強調道:“我們煉鋼廠人一不怕犧牲,二不怕奉獻,不懼萬難,不懼風險”。
“甯可少活二十年,也要……”
……
“你這個不行啊”
李學武在楊叔興發言過後便直接點了他說道:“安全生産同勇于奉獻并不是一回事,犧牲跟成績也沒有必然聯系”。
楊叔興臉色瞬間尴尬了起來,他沒想到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