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楚,李懷德能大開大合的拉起管委會的隊伍,跟貿易項目有着很大的關系。
而現在李學武主動提出造船和航運業務,也是契合貿易項目,以及煉鋼廠原材料進口、鋼材運輸等業務。
從收購造船廠的出發點和經營目的上來看,自然是有理由的,但一次性收購這麼大的工廠,所有人都在心裡衡量着肩膀上的擔子。
造船廠不是收購回來就算了的,是要持續投資,把在建廠房造完的,還得造出船來使用或者賣掉。
不能實現盈利,或者說完不成上面交代的生産任務,造船廠這一收購項目就是個失敗的産物。
到時候自然是要有人來承擔責任的,李學武今天發言并不代表到時候他需要承擔責任。
誰簽字,誰承擔。
而現在,按道理來說是需要楊鳳山簽字的,可楊鳳山不在,那就看李懷德和程開元的意見了。
主動承擔這個責任,簽下這個字,那就代表這個人在生産和管理權限上的話語權。
以後出了事,他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真盈利了,他也會獲得相應的成績。
當然了,這說的是主要責任,次要責任就是附屬簽字的相關副廠長。
涉及到了什麼業務,相關的副廠長就得簽字。
如果不想簽字,那就在會議上明确表達自己的意見。
到時候該簽字簽字,有會議紀要作為參考,到時候出了事,也跟他關系不大。
同樣的,他反對了,造船廠有了成績也跟他沒關系。
所以說谠委會議就像是個牌桌,即便是你有了上桌玩牌的資格,你也不一定有玩牌的能力和膽量。
總不能把把都棄權吧,長而久之牌桌上就沒有你的位置了。
李學武剛上桌,但已經打出了很漂亮的一手牌,上個月的對對胡,這一次的大龍,都證明了他有上桌的資格,也有玩牌的能力。
程開元需要簽字,他自然是看的很認真,磕了磕手裡的煙灰,眯着眼睛示意了李學武問道:“李副書記,依着你的意思是,咱們是賺了?”
“呵呵呵~”
屋裡衆人都輕笑了起來,李學武話裡話外就是這個意思。
本來我是想準備二十萬買車的,可從四兒子店溜達了一圈沒有合适的。
突然看見一款價值千萬的豪車因為缺了四個轱辘,所以标價一百五十萬出售。
我仔細想了想,巧了不是,我們家是做轱辘的,也有能力買下這台車,隻要買回去不就是白賺小一千萬嘛。
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衆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雖然在内心已經被李學武的話影響到了,但都很冷靜。
不能你說這玩意兒值一千萬,我們買回去就是賺的,他得跑出一千萬的價值才行呢。
李懷德也跟着笑了笑,抽了一口煙,示意了李學武問道:“東風船務那邊談的怎麼樣了?”
問完這一句後,他又向衆人解釋道:“銷售處要在越州開辦事處,同烏城一樣,還有津門”。
他的話很簡單,但衆人都很清楚,烏城是用火車來完成貿易的,這幾趟跑下來,貿易項目賺海了。
最賺錢的時候到了,秋季和冬季會有源源不斷的邊疆特産來到京城。
隻要銷售處不發蒙,财務處不算錯賬,今年的軋鋼廠年中賬一定很漂亮。
現在李懷德又要擴張貿易,從西調整到了南,取消火車運輸,改為航運,這就是收購造船廠的背景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開口介紹道:“東風船務負責人已經同煉鋼廠協商好,會完全承接咱們廠的貿易項目貨運訂單”。
“好”
李懷德笑着說道:“火車運輸的限制太大了,而航運的成本要遠遠低于火車運輸”。
景玉農插話道:“李主任,要使用航運服務貿易,也不用買個造船廠吧,更不用買這麼大的吧?”
說完抖了抖手裡的文件,舔了舔嘴唇,提醒道:“就算是咱們買了就賺了,可它本身的價值體現在哪啊”。
李懷德笑着擺了擺手,示意景玉農不要急,随後點了點李學武的方向道:“聽李副書記講”。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解釋道:“并不是為了運輸貨物才決定收購造船廠的,而是有了收購造船廠的意向,才決定的貿易發展方向”。
先是糾正了一下船廠和貿易的前後關系,又才繼續說道:“軋鋼廠有着豐富的工業制造能力和潛力,向行業上下遊發展隻能尋求更好的制造業項目”。
李學武敲了敲造船廠的收購項目書,說道:“幹貿易咱們可不是老手,可工業制造,咱們軋鋼廠可是手拿把掐啊”。
說着看向景玉農道:“景副廠長,無論今年軋鋼廠的任務完成度超過多少,一到年底,咱們賬上就會歸零,重新制定預算”。
“軋鋼廠年年超額完成任務,就代表了咱們的工業生産能力有溢出的,這是需要消耗掉的”
李學武示意了程開元說道:“程副廠長您應該能理解我說的話,高溢出生産實際上就是在浪費潛能”
“将溢出産能轉化為其他工業生産計劃才是合理的調配潛能”
“所以,資金不是問題”
李學武攥着拳頭微微敲了敲手上的文件,道:“問題是軋鋼廠有沒有信心邁出舒适圈,走出自我革新的關鍵一步”。
——
“千軍易得,一将難求啊”
程開元同李懷德一起走出了會議室,邊走邊笑着說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不佩服都不行”。
“哈哈哈,你才是良将啊!”
李懷德笑着拍了拍程開元的胳膊,道:“年輕人,總有些激情和理想,急于做出成績嘛,你得多理解”。
“不不不~!”
程開元雖然臉上帶着笑容,但語氣很認真地說道:“李副書記确實言之有物,這不是一般的年輕人能比的”。
說着話點了點身後,對着李懷德說道:“放在保衛處真是可惜了,我看擔任生産管理處處長都夠格”。
“哈哈哈~”
“哈哈哈~”
……
兩個老狐狸之間的語言碰撞并沒有影響到李學武的心情,他還在會議室,同留下來的景玉農做着進一步的溝通。
營城造船廠收購案已經獲得了全票通過,前期工作暫時還由煉鋼廠負責,但軋鋼廠會委派一隻工作組到營城開展工作。
同時關于營城造船廠的管理人員抽調方案也已經開始準備了。
也就是說,當會議室大門拉開的那一刻起,又有一個副廠級的幹部要産生了。
原營城造船廠的廠長自然是不能用了,人家也不會留,其他管理層幹部除了設計和生産相關的,也都會在凍結令取消後協調調走。
景玉農留下來,跟李學武以及煉鋼廠駐在這邊辦公室的人确定收購案的具體細節。
兩人坐在會議桌拐角處,身邊圍攏了好些人,不僅僅有煉駐辦的,也有财務處和人事處的,還有景玉農的秘書李雪。
以李學武和景玉農為主,兩人就收購案上的細節逐條研究和分析,代表軋鋼廠去完成收購的廠領導就是景玉農。
這是剛才會議上确定的,而作為這個項目的推動者,景玉農自然是要找李學武來談的。
李雪就站在景玉農的旁邊,随時會給她提供需要的資料,以及那邊财務處和人事處給出的收購方案預案。
景玉農去主持收購案,自然不是一個人去,也不是帶着十個人,而是一個團隊。
她不僅僅要準備好财務人員,去那邊接管賬目、審計财務、完成撥款等等,她還得在那邊組建一個完整的人事管理班子。
誰讓她管着人事處和财務處呢。
收購案的提出和籌備不容易,完成收購和接收更不容易,可不是李學武在會議上指點江山随便說幾句就行的。
李學武能推動甚至影響表決結果,但他實屬不願意做這種費腦子的活兒。
要論财務管理和人事管理,他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得說句公道話,軋鋼廠裡沒有人能比得上景玉農。
這也是李雪在傳達了景玉農的求助信息過後,直接點了張國祁的名,必須在王敬章對景玉農動手前幹掉他。
李懷德在同李學武溝通和商議軋鋼廠未來的管理班子時,他也坦言景玉農是一把好手,是得用之人。
李學武給他的建議也是如此,既然李懷德無心财務和人事這種勞心勞力的工作,那就放開手,表現出應有的氣度。
李懷德最不缺的就是氣度,這老家夥精明的很,有人替他做工作,他開心還來不及呢。
隻要認同他的管理和領導,那在一些利益問題上看的很大度。
從對待董文學一事上就能看得出來,很舍得拉對方上位的。
董文學進入領導班子說是谷維潔一手推動的,倒不如說是李懷德主動讓開了位置,舍棄了自己的利益成全了他。
景玉農也是在經曆過同楊鳳山的合作沖突過後,看到了這一事實,才主動同李學武表達了轉變立場的态度。
而李學武也很會做人,并沒有落井下石,反而是把李懷德推到了前面,請景玉農自己同他溝通。
當然了,李學武提前跟李懷德打過招呼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兩人談話的效果還是很好的。
在會議上景玉農講的意見和發表的看法是很中肯的,她是負責财務和人事的領導,對每個項目都有審核權。
看着很嚴厲,實則是工作需要,一旦進入正常的工作程序後,李學武已經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專業能力和水平了。
其實李學武很願意跟這樣的人合作,隻要她腦袋不卡殼,來點非主流的想法和意見,什麼都能談。
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即便是你讨厭一個人,可你也會被他的專業程度所折服。
你是願意帶着一群笨蛋幹工作呢,還是願意跟一個專業的人合作呢?
當然是合作了,李懷德那種笨蛋都知道怎麼選,李學武難道比李懷德還笨?
至于以前的那些不開心,當然是留在以後慢慢算賬了。
在同景玉農商議完,李學武笑着站起身,說道:“辛苦你了,景副廠長”。
“知道我辛苦,不搞這個收購案好不好?”
景玉農面帶無奈地跟李學武開了個玩笑,随即也站起身,跟着李學武一起往會議室外走去。
身後幾個部門的人當然是要整理材料,完成剛才兩人商議的那些内容。
領導嘛,當然是做決策的了,還能事必躬親啊,諸葛亮那樣的聰明人都會被累死,那就說明他不是聰明人。
“說實話,就算是我不提出這個方案,早晚也會有别的發展方向被提出來”
李學武微笑着說道:“工業生産就像是在往水桶裡面放水,滿了,就裝不下了,灑在外面的都是浪費的,隻能找個新的水桶接着”。
“很形象,就連我這個生産管理門外漢都聽明白了”
景玉農笑了笑,看着李學武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能說說聯合企業當初的規劃嘛,如果是你來負責,不會有今天的結果吧?”
這算是什麼?
認輸嘛?
投桃報李?
還是别有目的!
李學武微微一笑,揚了揚手裡的文件,示意了李懷德的辦公室說道:“正巧要去李主任那彙報鋼城的生産基地工作,有沒有興趣過來一起參與一下?”
景玉農微微一揚眉頭,笑了一下,道:“當然,走吧”。
李學武笑着示意了請她先走,既然對方已經表态,他就不能無禮了。
說一笑泯恩仇還早了點,等什麼時候把聯合企業還回來的時候再說吧。
李學武的小心眼是很可怕的,徐斯年就不敢輕易得罪他,這小子記仇的很。
他從辦公室裡出來,看了走廊裡的李學武和景玉農的背影,是要往李懷德那邊去的,挑眉一笑,意味深長。
“徐主任”
李雪從會議室裡出來,看見徐斯年站在門口,便主動打了個招呼。
徐斯年轉回頭看見李雪也笑着點了點頭,問道:“這是定下來了?”
“還沒呢~”
李雪微微一笑,道:“條款太多了,還得協調其他部門做審核和計劃”。
說完示意了一下手裡的文件,道:“那徐主任您忙,我過去了”。
徐斯年笑容愈發的深刻,點點頭,看着李雪走遠,嘀咕道:“有什麼樣的哥哥,就有什麼樣的妹妹”。
當初李雪還是他力主放到廠辦來鍛煉的呢,就因為和李學武的關系,他想主動一些的。
萬萬沒想到啊,李雪被景玉農要去了,兩人相處的還挺好。
以前他還想着呢,會不會是景玉農用來挾制李學武的,或者表達一種什麼态度。
畢竟當時景玉農是站在楊鳳山一邊的,可跟楊鳳山相處的并不融洽,她的動作當然會被人猜測。
事後徐斯年也想過會不會是景玉農在給自己留後路,當時還含糊來着。
誰承想啊,楊廠長真的出了事,李懷德還真就起來了。
他是聽說了的,景玉農同李懷德私下裡約着見面了,是李學武給安排的。
當然了,徐斯年并不是說這樣不好,都是軋鋼廠裡的幹部,無論是在廠裡溝通,還是私下裡談工作都是應該的。
他也是處級幹部了,正治上哪有永遠的朋友,景玉農不選李懷德,難道選新來的程開元啊。
書記找程開元談話的事他當然清楚,可能隻有程開元還在尋思自己要不要站出來主持工作,平衡李懷德的影響力。
當局者迷糊了~
李懷德在廠裡多少年了,他才來多長時間,李懷德的布局已經滲透全廠了,他手裡有幾個人。
要廠裡人閉着眼睛選都不會選錯了,現在程開元合作還是好的,要是敢炸刺,說不定他就是下一個楊鳳山。
甚至比楊鳳山都不如。
畢竟李懷德可不是王敬章那種廢物,真要動起手來,掃地勞動是不可能的了。
今天徐斯年去找李學武談話,也是有留後路的意思,他還是有些驕傲的,不想主動貼到管委會去。
别看他以前經常參加李懷德的飯局,跟李懷德的關系好,跟李懷德這一邊的幹部關系好。
可你要讓他主動巴結李懷德他是做不到的。
以前那是一個鍋裡論交情,現在李懷德另起爐竈,他要是心急火燎地去登門,别說其他人戳他脊梁骨,就是李懷德都會瞧不起他,他自己也看不起他自己。
當然了,李學武要是能拉他一把,他也是願意做事的,辦公室主任就是這麼個工作性質。
他又不是第一次經曆換領導了,可他不依舊坐着辦公室主任的位置?
以前無所謂了,但是現在他的危機感很足啊。
因為張國祁是李懷德的心腹,又是這一次的得力幹将,他還聽說這小子沒少給李懷德上水。
這不嘛,管委會辦公室主任已經定了張國祁了,算是論功行賞,他眼氣不得。
今天給李學武遞了話,他暫且等着便是了,如果真不成了,他還得另謀出路。
徐斯年的出路李學武已經給他想好了,這個時候,由李懷德主持軋鋼廠工作了,他還真就不大合适做辦公室主任的位置。
“主任,讓徐斯年同志擔任造船廠廠長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