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不确定李懷德這麼做到底能不能達到他的目的。
但他能确定跟楊元松所想的,李懷德的辦公方法已經發生了改變是完全不可能的。
狗改不了吃屎。
李懷德在隐忍什麼,别人不清楚,李學武可是知道的很,工糾隊和文宣隊不能說都在他的掌控下吧,也得說使命必達。
尤其是當會議慢慢推進,讨論的意見偏向于由保衛處繼續領導工糾隊,宣傳處繼續領導文宣隊以後,李學武更能确定李懷德的心思。
“我提一點建議啊”
當讨論出現空隙,李學武微微一笑,将面前的白瓷茶杯挪了挪,看向會議桌一頭主持工作的楊廠長點了點頭。
獲得楊鳳山的點頭示意後這才開口說道:“既然李副廠長建議是由廠谠委和廠辦公會議領導工糾和宣傳工作,我看還是盡量縮短管轄直徑的好”。
一邊說着,李學武一邊看了李懷德一眼,解釋道:“這兩項工作本身就是在延續大學習活動的指導和引領作用,應對當前快速變化的形勢,扁平化的管理模式更适應當前的執行環境”。
楊元松挑了挑眉,同楊鳳山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有一絲驚訝。
他們都驚訝于今天李懷德和李學武的發言态度,這麼大公無私的表态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李懷德主動提議,卻并不攬權,會議讨論中傾向于保衛處掌握工糾隊,李學武卻是在往外推。
今天這是怎麼了?
難道真的因為工作組離開,軋鋼廠要進入到天下太平階段了?
楊元松當然不會這麼的天真,楊鳳山也不是三歲小孩子,兩人對視過後均保持了沉默,看着李學武繼續表演。
隻要有表達和行動,那就一定有線索和意向。
楊元松更傾向于李學武在謀劃什麼,楊鳳山則想的是李懷德的這一提議是否有問題在裡面。
表面上的權利掌控他自然很清楚,張國祁的站位不用想也能知道,但他也不是沒有防範措施,知道在這風雨飄搖的情況下應該怎麼做。
昨晚被王敬章等人抓走,今天的楊鳳山表現的更加睿智和沉穩,半夜的時候有人來檢查安保,他的審問被打斷,得以睡了半宿。
今天他支持李懷德的提議也是在自救,哪怕是飲鸩止渴,也要讓張國祁把工糾隊拉起來,将王敬章等人消滅掉。
同時他也很确認谷維潔的原則和良知,文宣隊掌握在她的手裡,一定不會讓大學習活動發展到不可控的狀态。
想法是好的,但依靠一個人的影響力和管理上的能力來期盼未來也是悲哀的。
跟楊鳳山的想法不同,楊元松更想通過平衡和掌控來協調和消弭掉這種危險的可能。
今天是楊鳳山在經受亂局的考驗,沒人敢保證明天不是其他班子成員,或者是他自己。
刀子不剌在自己身上當然不疼,但危及自己了,那就是切膚之痛了。
所以當聽到李學武提出應該由廠谠委和廠辦公會直接成立相應的辦公小組來領導大學習活動的開展更合适一些時,楊元松是想着這個小組應該由誰來負責的問題。
軋鋼廠是有成立專門的大學習活動領導小組的,現在隻是出現了具體的工糾隊和宣傳隊,非正式活動組織的領導是一件很棘手的問題。
當然了,在會議的最初,在李懷德的提議中已經給這兩個組織進行了很好的定位,基于此情況,楊元松還是更願意軋鋼廠班子裡不出面直接做這項工作的。
無論是成立專門的領導小組,還是合并到現有的大學習活動領導小組中,都會出現廠領導幹部牽頭的情況。
任是由誰出面,都會形成軋鋼廠班子幹預大學習活動的局面,這跟上面的精神要求不相符合,同時楊元松也不願意給這兩個非正式組織做注解和定義。
說白了楊元松想的跟李學武一樣,都不想沾染了這種因果,看大學習活動進行到現在已經出現多少亂子了,以後是要蓋棺定論的,真要做軋鋼廠的罪人?
所以在李學武的建議說完後,楊元松已經想到了這些問題,看明白了李學武更深層的意見和思考。
李懷德不管,李學武不接,看見李學武表态後宣傳處的蔔清芳也發言表态不想直接幹預大學習活動的進程和發展。
誰都能看見這兩個組織現在的威力,誰也都能預料到這兩個組織的後果,都不是傻子,指導和引領可以,帶領就不合适了。
今天叫了保衛處和宣傳的負責人來就是要讨論這個問題的,見李學武兩人都不接這個工作,楊鳳山也是有些為難。
谷維潔敲了敲桌面,開口說道:“我看兩位同志的發言還是有些道理的,既要有所規範,又不能幹預其發展,我看倒不如通過組織來處理這項工作”。
說着話看向了楊元松和楊鳳山提議道:“工糾隊和文宣隊也是軋鋼廠的組織,也是軋鋼廠的人,組織和谠員自然是要發揮帶頭引領工作的”。
見楊元松和楊鳳山點頭,谷維潔又看向了李學武和蔔清芳的方向道:“工糾隊既然是以保衛處青年突擊隊為基礎組建,那便将這項工作交給保衛處來組織成立專門的大隊部”。
“文宣隊也是一樣”
谷維潔點了點蔔清芳說道:“宣傳處負責協調組織宣傳人員成立大隊部,選派和選拔優秀的同志擔任大隊領導”。
給兩人說完,她又對着李懷德和景玉農說道:“現在張國祁同志和王敬章同志對大學習活動表現出了非常的熱情和關注,我看在這方面應該給予鼓勵和支持”。
李學武見坐在對面的徐斯年對着自己叽咕眼睛,不由得耷拉了眼皮微微搖了搖頭,他可不知道谷維潔會這麼建議。
張國祁和王敬章都是剛剛在年中會議上解決了新工作的幹部,谷維潔的這個建議聽着很好,可實際上是在剝奪兩人的正常工作崗位,把兩人都送進大學習活動的深淵。
這可真是太絕了,要說狠心,還得是女人啊。
景玉農聽完谷維潔的發言後第一個表示了同意,很大度的表示聯合企業現在的體量還太小,完全可以支持王敬章同志放下手裡的工作全心全意的做好活動組織工作。
其實楊鳳山和程開元是沒想到這個的,他們都不太願意軋鋼廠出現這種級别的領導參與到活動指揮中去,這會無形的提高活動的高度,加寬活動的範圍,甚至是影響活動發展的深度。
但現在谷維潔提議,楊元松點頭,景玉農贊成,他們再看向李懷德的時候卻是發現他也沒有反對。
這是什麼意思,谷維潔要養蠱,景玉農才不會保護王敬章呢,那李懷德怎麼舍得再一次把張國祁扔下去的?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說是支持和鼓勵兩人幹這個工作,還不是讓他們去争工糾隊和文宣隊的管理權。
這兩個隊廠裡衆人都不想要,如同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倒不如當一塊骨頭扔出去,卻是真的能起到指導和引領的作用了。
徐斯年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想到了李學武在其中的布置,以及跟張國祁的關系,這才給李學武示意的。
李學武可不會說話,他的布置沒問題,無論是在工糾隊,還是在文宣隊,他都有信心掌控方向,真的沒有必要去趟這個渾水。
工糾隊的主體是青年護衛隊,那都是保衛處裡出來的年輕人,以後還是要回護衛隊的,他們能不想着後路?
這時候鬧的再歡也終究是有落幕的那一天,再回保衛處還不是要受李學武的管理。
文宣隊是以文工隊為基礎的,現在文工隊的三個管理者有兩個是李學武的人,還說什麼。
至于張國祁和王敬章兩人,徐斯年倒不覺得王敬章能鬥得過張國祁,可最後王敬章完蛋了,那張國祁難免的要被走狗烹。
如果現在脫離崗位專心搞活動,那活動結束了,他又要何去何從?
徐斯年想着李學武跟張國祁關系不錯,谷維潔怎麼會這麼提議呢。
李學武給徐斯年的回複就是:他跟張國祁也不熟,他們兩人的事跟他沒關系。
“那就議一議”
楊鳳山見幾人都有這麼個意向了,便把目光看向了韋再可這邊。
他是谠組部的負責人,需要在人事問題上給出建議性的發言。
韋再可多滑啊,他能在這種會議室給出什麼明确的建議?!
“張副主任負責貿易項目,王副主任負責聯合企業項目,這兩個項目工作本身就不是正式的崗位”
韋再可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筆記本後,又繼續說道:“從行政角度上來看,兩位同志隻是負責工作發生了變化,隻要廠辦公會議同意就可以通過”。
這不是廢話嘛,他說的這些内容在場的哪一個不清楚,不過他說完也算是給楊鳳山提供了一個思考方向。
“現在下面呼聲比較高的就東風和紅旗兩個組織了,我倒是沒有意見從兩個組織中發展和發揮大學習活動力量”
楊鳳山點了點頭,再看向其他幾人沒有意見後,便拍闆同意了谷維潔的建議。
最後,會議一緻性決定,鼓勵和支持軋鋼廠各部門、單位成立工糾隊和文宣隊,指導工作分别由保衛處青年突擊隊和宣傳處工人文藝宣傳隊負責。
保衛處和宣傳處負責指導和引領這兩支隊伍的組建工作,同時廠裡決定免去王敬章和張國祁的現有職務,支持他們深入到活動中去,發揮更大的作用和力量。
李學武走出會場後,徐斯年追了出來,拉着他往自己辦公室走了進去。
等關上了房門,徐斯年對着李學武挑眉道:“工糾隊和文宣隊既然是受保衛處和宣傳處指導工作,那王敬章和張國祁還争個屁?”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李學武微微皺眉,故作驚訝地看了看徐斯年說道:“我們也隻是指導和協助他們開展活動工作,并不是領導”。
“屁!”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道:“我就不信你說的這些,你們在組建工糾隊和文宣隊,放王敬章和張國祁去争這個辦公小組管理權,還不是在……”
“在什麼?”
李學武挑眉打斷了徐斯年的發言,點了點他的胸口提醒道:“我是為了你好,以後社會上的事兒少打聽”。
“艹!”
徐斯年看着李學武拉開門離開,嘴裡好笑地罵了一句,張王鬥當然跟他沒關系,他關心的是鬥過之後的局勢。
跟領導問沒用,軋鋼廠亂不亂,李學武說了算,他得判斷一下李學武在這件事上的态度和決心。
如果李學武不慌,那這件事就沒問題,發展到最後如何的混亂,李學武都有準備收拾他們。
如果李學武都愁了,那他就又是一種态度了,趁早解決後路問題。
現在看來,要養蠱的不是谷維潔,而是李學武了。
——
“我要參加也是參加宣傳隊啊”
于海棠看了看王副主任,不知道這位今天怎麼找到自己了,微微皺眉道:“我們廣播站已經在響應宣傳處的号召,要配合文宣隊幫助各車間成立宣傳隊呢”。
“哎~事情不是這麼辦的”
王敬章一邊跟于海棠說着,一邊觀察着周圍的動靜,他來找于海棠也是為了她這個廠花的影響力而已。
“你不知道甯為雞頭,不為鳳尾的道理嘛?”
王敬章循循善誘地說道:“隻要你來紅旗社,那你就是我們的宣傳隊長,你負責拉隊伍,我負責支持你,怎麼樣?”
“不怎麼樣”
聽見王敬章這麼說,于海棠已經知道他是來幹啥的了,不是廠裡的正經工作,而是他影響的紅旗社在招她。
放着宣傳處正經地組織工作不做,去跟王敬章幹草台班子,她當然是不願意的。
“我們廣播站本身負責的就是精神宣傳和輿論引導工作,在文宣隊裡我就是這方面的負責人”
她很認真地給王敬章做了解釋,意思表達的很明顯了,就是不想接王敬章的橄榄枝。
他們正在這說着,袁華卻是從廣播站大門裡走了出來,看了這邊一眼喊道:“海棠,站長找你!”
“哎,知道了”
于海棠答應了一聲,對着大樹下的王敬章笑了笑,說道:“謝謝您的建議,我們站長找我了,我得回去了”。
說着話跟王敬章擺了擺手便往大門這邊走了過來,沒理會牆角大樹下表情尴尬又氣惱的王副主任。
“走吧”
于海棠跟袁華說了一句便往院裡走,袁華則是看了一眼王副主任的表情,見他走了這才跟上了于海棠。
“你小心點,丫的不是個好餅”
袁華再回頭看了一眼王副主任離開的方向,嘴裡哼了一聲。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個好餅?”
于海棠站住了腳步,看向袁華道:“你跟他認識?”
“還用認識?”
袁華撇嘴道:“從你剛才拒絕他後,他那卡麼卡麼小眼睛裡看你背影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怯~神神叨叨的~”
于海棠抿了抿嘴唇,又邁步往回走,邊走邊說道:“趕緊的吧,站長找我啥事?”
“沒事~”
袁華跟在後面壞壞地說道:“我就是不想你上當受騙,騙他說站長找你的”。
于海棠倏地轉回身,瞪着袁華道:“假傳聖旨是吧?!”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袁華認真地說道:“他剛才找你是說紅旗需要你這樣的進步有為青年,宣傳陣地需要你是吧?”
于海棠狐疑地看了看袁華,反問道:“他也找你了?”
“呵~我也得搭理他才行啊~”
袁華不屑地說道:“我大姑說了,這人不是個好玩意,讓我離他遠點”。
說完攤了攤手又補充道:“不過他确實找了好多人,包括咱們站裡的,他都是這套磕兒”。
于海棠看了看袁華,對于他話裡的大姑是知道的,宣傳處三科副科長,負責工會宣傳工作的。
不然以袁華這樣吊兒郎當的性格和能力也不夠來廣播站混日子的。
他們兩人平時接觸的多一些,主要是袁華在追求她,她也知道袁華雖然有的時候不靠譜,可隻要認真說的話還是可信的。
“你是說真的?”
“當然”
袁華挑眉道:“你不會不知道他跟新來那個大學生的绯聞吧?還有以前服務處的那些娘們兒,長相标緻的哪個沒叫他收拾過”。
“去~怎麼說這些”
于海棠不滿地嗔了一句,不過不是在對袁華,而是皺起了眉頭,想的是剛才見着的王副主任。
袁華卻是咧咧嘴,低眉順眼地說道:“反正我話說到這了,信不信由你~”。
于海棠已然是信了,不然也不會問袁華這麼多,但她還是比較懷疑王副主任的目的,為啥要找她啊,這次拒絕了,以後會不會報複自己啊。
他帶頭揪走廠長的事誰不知道,雖然喊的口号級階變革,說的是批評廠長,幹的卻是很惡心。
看出了于海棠的疑惑,袁華拉了拉于海棠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來。
等兩人上了樓,袁華拿出剛傳過來的文件示意她自己看,于海棠這才發現是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