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份文件都跟保衛處有關系,也都跟李學武有關系。
所以在于德才将文件遞給李學武的時候,李學武也是先認真看起了文件,并沒有立即給董文學回電話。
谠委的文件要求各單位負責人自查自糾,主動糾正辦公秩序,主動處理單位内部的不穩定因素。
這言下之意就是各單位負責人自己不處理,那到時候就是谠委那邊幫着處理了。
可這種幫忙不是白幫的,說不定要追究個連帶管理責任。
這種事情可是不好說,一個單位内部的事情,跟主要負責的領導絕對脫離不了幹系。
李學武皺着眉頭将谠委的文件看完,放在一邊後又拿起了廠辦的文件。
這份文件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針對基層生産單位和服務、後勤等單位的,說的也是工人。
但跟保衛處有關系的是,這一次的整頓主體是廠辦公室督辦,人事處、谠組部主辦,保衛處、工會協辦,五個處室組建專門的整頓隊伍,對各基礎單位和部門進行清理整頓。
廠辦下發的文件裡并沒有具體要求能開除多少人,但沒給指标也就是說明了這次廠裡整頓隊伍的決心。
尤其是文件中廠長楊鳳山所要求的,針對違反紀律的人員要處以行政處分、經濟處罰以及治安處分等幾種形式的紀律處分。
這個時候對于工人的處分并不容易,除了保衛處的治安處罰外,行政處分和經濟處罰都是很嚴肅的,要走流程的。
對違反工作紀律和規範的工人給與職工行政處分和經濟處罰必須弄清事實,取得證據,經過一定會議讨論,征求工會意見,允許被處分者本人進行申辯、慎重決定。
也就是說要走行政處分必須要有清楚的事實依據,還得上會讨論,征求工會那邊的意見,最後還得給對方申辯的權利。
而想要對職工給予開除處分,須經廠長提出,由職工代表大會或職工大會讨論決定,并報告企業主管部門和企業所在地的勞動或人事部門備案。
在這麼麻煩的情況下,楊鳳山将所有涉及到的部門都叫在了一起組成整理整頓隊伍,就是要下決心穩定軋鋼廠當前的生産和組織秩序了。
現在看,這支檢查組的處置權利可能就剩備案一項能阻擋了,但現在的備案也隻是備案,沒有審查一說。
所以隻要楊鳳山下定決心開除不穩定分子,那在當前這種形勢下,這種環境下,還是輕而易舉的。
沒别的原因,現在社會上等待進廠幹活的人太多了,相關的人事主管部門也是希望各工廠能夠整頓一批位置出來好給這些大有作為的青年們分配工作呢。
于德才看了李學武一眼,這會沙器之不在,他便做起了服務工作。
等李學武想了一會兒,這才同于德才交代道:“你們辦公室出幾個人,做好行政管理工作”。
“再叫保衛科同消防科出幾個人,分别就治安和生産安全進行檢查”。
“那人呢?”
于德才一邊記錄着,一邊問道:“如果調查出具體的責任人應該怎麼處理?”
“咱們是協辦”
李學武點了點桌子,對着于德才交代道:“除治安類案件外,均由主辦單位做主”。
“但是”
李學武交代完一句後,又點了點于德才叮囑道:“安全生産這一塊兒不要拖,不要等,查出來就通報,就下整改通知”。
“嚴格按照程序執行,該整改的整改,該停工的就貼封條,讓他們負責人來消防科做檢讨”。
“是”
于德才的筆很穩,将李學武的要求一一做好了記錄。
“關于保衛處内部整理整頓的會議你準備一下,明天上午開,所有幹部和骨幹除有任務的都要參加,重點學習這份文件”
“是”
于德才聽着李學武交代完,又輕聲彙報道:“這次的檢查組沒有工作組的人參加,好像廠長和書記那邊也沒有提及……”
“嗯”
李學武應了一聲,将手裡的兩份文件都放在了一邊,拿着茶杯喝了一口。
這話就不用說了,眼瞅着就是要砸工作組的盤子了。
搞的這麼亂,又是針對軋鋼廠主管領導的一次次調查,楊元松和楊鳳山沒有表示才怪了。
不過現在還好,沒有看到兩人做出更加激化矛盾的手段,僅僅是為了消弭影響,整頓自身隊伍做出的努力。
在李學武看來,這也是一種應對工作組調查的手段和方式,更是一種自我治療的途徑。
李學武支持廠裡的這種做法,也贊成廠裡對當前環境的治理和梳理。
但就是不知道這股風能吹多久,能吹起多大的浪。
于德才又跟李學武說了幾個工作上的事便離開了。
李學武也是拿起電話給董文學打了回去,能在工作時間打來電話,那一定是有事的。
不過沒有讓于德才用電台找自己,那就不是特别緊急的情況。
往鋼城的電話很不好接通,等了好一會才聽見董文學的聲音。
兩人互相說幾句,這才進入主題。
三個事:
第一件事是煉鋼廠的年中會議開完了,因為工作班子才調整了半年,所以這一次也是沒有怎麼大動。
第二件事是他要帶着煉鋼廠的代表回軋鋼廠開會,也是參加暫定于七月十四号開始的年中會議。
第三件事是煉鋼廠正在搞的小五金生産和特種鋼材仿制有了進展,煉鋼廠的工程師外出學習和考察回來,針對相關的材料進行了第一爐特種鋼的試煉。
可以說有付出就會有回報,特種鋼材一直都是國家需要的高級材料,但是國内的發展很緩慢,依托的都是老大哥送過來的技術。
老大哥的技術本身就是落後的,到了國内一直都沒有得到發展,那便是更落後的存在了。
現在煉鋼廠學習的都是人家從國外引進來的煉鋼技術,包括法蘭西和小鬼子的,大前年幾方有過很大程度的技術交流。
現在的法蘭西一把手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敢跟醜國硬碰硬的家夥。
一個是被老大哥清除隊伍的,一個是要挑戰醜國為首的經濟體系犟種,兩個陣營的特殊體系結合在一起還真就是打開了一條互利互惠的特色道路。
汽車、煉鋼、冶金、醫療等等體系的發展都離不開這位西歐哥們。
未來幾十年的合作不是白發展的,要不是這哥們的一把手不穩定,說不定西歐不會成為醜國的後花園,想怎麼糟踐就怎麼糟踐。
在同董文學就這些事情進行了充分溝通過後,李學武也是将保衛處以及軋鋼廠近期的工作同董文學進行了彙報。
尤其是最近這一段時間的時局變化,包括今天廠谠委和廠辦公室的動作。
董文學在電話那邊都能感受到軋鋼廠的這種激烈氛圍,以及工作組對軋鋼廠整體正治環境造成的影響。
能說都是不好的嘛?
也不盡然,工作組來之前軋鋼廠就是有問題的,内部存在權力傾軋,意識形态上的矛盾,發展思路以及正治思想上的分歧。
最主要的是當前軋鋼廠主要生産關系以及工人日益變化的需要和矛盾正在同軋鋼廠管理層進行着博弈。
加之外部環境已經日益嚴峻的形勢,軋鋼廠的未來更是顯得撲朔迷離。
本身就是有着這麼多的本質和表現問題,工作組的到來更是給這鍋熱油裡澆了一瓢涼水
董文學能從李學武的話語裡清晰的感受到工作組從一開始來軋鋼廠的幫扶整頓目的正在向同軋鋼廠現有管理層進行争鬥奪取相關的領導權和代表權發展。
簡單的來說,就是工作組應對當前的外部正治形勢,結合軋鋼廠的内部局勢,做出的附和他們個人意見的決定。
這個決定影響了工作組的工作态度和方式方法,也讓軋鋼廠的中層以上幹部感到了不安。
工作組也是這種争鬥中逐漸對軋鋼廠管理層失去了信心和耐心,将團結的方向向中層管理者轉移。
最明顯的标志便是工作組進駐各個單位,怎麼沒聽說他們去車間勞動組裡進駐呢?
要是真的進駐到勞動組裡,天天跟着工人一起車零件才算是最可怕的。
工作組厭煩了楊鳳山,現在要争取中層幹部的支持,雙方必然是要引起争端的。
而在同董文學通過電話以後,沙器之進屋跟李學武彙報的内容也是同這件事有關系。
工作組的副主任馮道宗在檢查各部門、處室的工作,同時也跟各部門一把手進行了深入的交談。
上午廠裡下的通知,上午工作組就開始反應了,這不能不說李懷德的目的達到了。
李學武靠坐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着望向對面的主辦公樓,身旁沙器之彙報着他剛才聽來的消息。
軋鋼廠的中層管理自然是軋鋼廠的中堅力量,也是掌握軋鋼廠的必然力量。
但是工作組是以什麼身份,什麼樣的态度同這些幹部們進行談話的?
軋鋼廠裡可不都是王敬章那樣的賭徒,沒有人會輕易拿自己的正治生命當賭注,去跟他玩這場博弈遊戲。
工作組輸了,人家都是上面的人,拍拍屁股走人了,還得是他們背鍋。
工作組赢了,這些人依舊是留不下的,還得是交給别人來管理,他們無非就是從支持這個,換一個人支持罷了。
現在的廠主要領導雖說都有缺點,但人都是相處習慣了的,也是了解習慣了的,換人對他們來說才是危害最大的。
沙器之理解的不多,也僅僅是将這些事情告訴李學武罷了,最後怎麼做,做什麼決定都是要由李學武來說話。
而李學武現在選擇不說話,因為工作組想要找他談話,必然是要準備好同他談判的籌碼的,這麼年輕的一個副處級幹部,給不足籌碼輕易說不動。
而李學武也沒有輕易換碼頭的意思,李懷德這塊碼頭他注定是要踩着直到上岸為止的。
這塊木頭雖然有些漏洞,但也正是因為有漏洞才能方便他踩啊。
要都是工作組這樣的繡花枕頭,或者是楊鳳山那樣的頑固分子,這件事還是不好說,至少李學武是看不上這些人的。
包括楊鳳山在内,李學武覺得他缺少上位者獨斷專行的魄力與狠厲,管着這麼大的廠子,真以為搞慈善呢。
“鈴鈴鈴~”
電話的突然響起,打斷了沙器之彙報的節奏,也影響了李學武望向對面大樓的思緒。
“你好,這裡是保衛處”
沙器之接電話的套路依舊是如此,穩健而又平淡,聽不出他話語中的态度。
而在聽到對面的自我介紹過後,沙器之擡眼看了看李學武,捂住話筒解釋道:“是治安處的賴處長”。
李學武轉回身看向沙器之挑了挑眉頭,伸手接過了沙器之手裡的電話。
這種電話沙器之是不敢輕易回絕的,更是不方便代為應答的,這是對電話那邊的人不尊重。
代為應答就是代表李學武表達态度了,不大合适。
“喂,賴處,我是李學武”
“嗯,剛從山上回來”
李學武的右眼皮一直吊着,同電話那頭的賴山川寒暄着。
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己現在基本上跟他沒有什麼直接的業務關系了,怎麼還把電話打到這來了。
而在幾句關心式的寒暄過後,賴山川也是說出了自己打電話過來的意思。
“上周聽你跟鄭局彙報說人手不夠用,我就想着給你推薦個人,老劉,劉正業,你還記得吧”
賴山川自顧自地說道:“老劉這個人吧,有能力,有魄力敢打敢沖,在工作上更是聽指揮聽命令的一把好手”。
李學武自然知道賴山川嘴裡說的是誰,就是沈放從交道口調出來以後過去當所長的那個,後來被李學武弄掉了的。
現在賴山川又把這個人提起來了,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要提到治安大隊來說什麼聽命令聽指揮,這到底是聽誰的命令,聽誰的指揮?
李學武也是一等到賴山川說完,便馬上接茬兒道:“哎呀,賴處,你這推薦來的也太晚了吧!上周鄭局也在會你怎麼不直接說呢~”
賴山川扯了扯嘴角,他是想說來着,可特麼當着鄭富華他有機會說嘛!
那天在會議室連給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隻說了個鋪墊就被鄭局給否了。
“呵呵,我也是才想起來,你也知道老劉這個人,一向是低調務實的,今天來我這彙報工作我才想起他對你比較合适”。
“哎呀,遺憾了不是!~”
李學武滿臉冷笑地跟賴山川打着哈哈道:“您可能也知道,幹部名單當時就交給鄭局了,恐怕現在都在走程序了,要不我怎麼說您提晚了呢”。
“還有就是”
李學武又補充道:“現在的人事問題您也看見了,治安大隊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了,再動就得是動我了呵呵呵~”。
聽着對面李學武的冷笑熱哈哈,賴山川的眼睛眯着,下巴晃了晃。
“沒關系,就是跟你說一聲,想起老劉這個事兒了”
賴山川的語氣依舊是平和的,但話語裡的不滿已經表露了出來。
一個是正處長,一個是副處長,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有副手敢頂撞他的呢。
“還有個事想跟你說一下”
賴山川的語氣慢慢變得陰柔了起來,語速也放慢了一些,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似的。
“咱們局裡啊,有些幹部的子女也到了工作分配的年齡了,壓了一年多了,一直都沒有合适的機會安排,你看現在治安大隊擴編,是不是幫局裡解決一部分壓力啊”。
“呦,這個事兒怎麼沒人跟我說過啊!”
李學武很是驚訝的樣子問了一句,随後又解釋道:“小琴同志在定人員的時候還在問我的意見,說是有沒有特殊情況需要解決,我還執行了親屬規避政策,把我妹子安排了别的地方,咱們這有事應該早跟我說的啊!”
“你看這事兒弄得!”
李學武不提解決問題的話,而是埋怨起了對面的賴山川。
“您是我領導,咱們之間有什麼事是不能直接說的,這件事您應該提前告訴我的,現在人都送上山了,花名冊都定下來了,鄭局又給卡死了人員數量,您現在讓我去哪給你搞名額去”
“這個嘛……”
賴山川聽見李學武的埋怨也是皺了皺眉頭,電話裡的聲音跟連珠炮似的,可叫李學武逮着理了,這頓輸出。
“畢竟是要統籌考慮嘛,又是幹部家屬,在招錄上是要慎重的,在工作安排上也是要因地制宜嘛……”
他也是解釋了一大堆,但解釋的很含糊,支支吾吾的,李學武猜測可能是有幾方面意思。
一個就是他們也沒想到今年的工作分配和安排形勢會這麼的不好。
二一個就是他們以前嫌棄治安大隊的工作性質以及管理模式,畢竟不是專業的,都是從各基層招選的,進去也是沒意思。
三一個就是這一次治安大隊招錄的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