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下水。
徐斯年趁着李學武活動身體的時候走近了低聲問道:“李副廠長怎麼樣了?”
“噗通!”
還沒等徐斯年反應過來呢,眼巴前剛才還做跳水動作的李學武一個猛子便紮進了遊泳池裡,随後徐斯年便見着李學武跟鲨魚似的,肆虐起了遊泳池。
這個時間,來遊泳池裡遊泳的多是半大小子們,或者是年輕的同志。
上了歲數的遊不動,也懶得來這邊曬肚皮,大中午的也就隻有孩子們和年輕的小夥子們、大姑娘們不怕熱。
中午就這麼會兒空閑,有愛這個的,先去食堂打了飯菜,端着就來了這邊。
來了遊泳池先不吃,遊上幾個來回,必定是餓了的,到時候再吃,這飯菜更香。
尤其是坐在遊泳池邊上吃,看着其他人遊泳,惬意地吃着飯菜,覺得這就是生活。
等到時間了,收拾幹淨回去上班,正合适。
李學武他們現在趕的時間就是工人們來遊泳的時間,所以水池裡的人也特别的多。
别看人多,但真正會遊泳的,或者說真正在裡面遊的不多,都是泡在水裡解暑。
大家都是靜态的,隻有一條鲨魚是動态的,自然是受到了關注。
大家都在猜測和讨論那條鲨魚是誰的時候,有人已經說了,并且指了遊泳池邊上的幹部們,道是各處的一把手來了。
有機靈的已經過去打招呼,并且幫着那些人下池子遊泳了。
有嘴笨的也都過去看了熱鬧。
更多的是在泳池裡給那條鲨魚讓個路,不至于撞了自己。
甭問了,這麼猛的遊泳健将,還是處室幹部,定是最年輕的李學武了。
等李學武遊了幾圈,姿勢換成了仰泳的時候,大家便都認出,這是保衛處的一把手李學武。
最明顯的就是李學武臉上的疤,以及肩膀上的疤。
一個是撕裂傷,一個是圓形的彈孔傷,剩下的傷疤都不太明顯,但也是有的,都是李學武以前攢下的。
有知道的以為是李學武從南邊帶回來的,其實不少都是小時候自己淘的。
等遊了一會兒,重新回到岸邊的時候,這些老同志們已經上了岸。
沒轍,在水裡泡着也是要消耗體力的,尤其是他們剛吃了飯,胃裡不舒服呢,所以都跟椅子上坐着聊天。
不知什麼時候,服務員給端了水果和雪糕過來,李學武沒從爬梯上來,而是手撐在泳池邊上,一個蹿跳上來的。
等挪着步子站起來,由着服務員小金給披了浴巾,這才漫步走回了休息區。
“嘿,小金同志,我可是要提意見了”
徐斯年坐在藤椅上抽着煙,示意了跟着李學武進來的小金說道:“怎麼就見你給李處長服務,我們怎麼沒這個待遇呢?”
“哈哈哈~”
“就是!”
見徐斯年用這個玩笑作為談話的開場白,衆人也都是笑着起哄,其實就是在烘托氣氛,為接下來的談話做鋪墊。
小金有些不知所措,她就是見着李學武上來了,便拿了浴巾過去幫忙,也沒想那麼多。
沒幫這些人拿浴巾,是因為他們上來的時候都是一起上來的,且有好多溜須拍馬的跟着,她哪裡擠得上去。
現在面對幾位處長的“指責”,小金也是慌了。
“嘿,是在等我的這個吧?”
李學武将桌上的雪糕拿了起來,這是給他準備的那份,示意着遞給了小金,随後笑着說道:“明知道我不吃雪糕,是不是故意的?怕我不給你,又故意獻殷勤,惹了幾位領導誤會和埋怨了吧”。
小金有些臉紅的接了雪糕,她自然知道李處長是在幫她解圍,雪糕什麼的她還是吃的起的。
在準備水果和雪糕的時候自然是要準備全了的,領導不吃是領導的事,沒給準備,那不成了“二桃殺三士”了嘛。
不過現在得了李處長的幫忙,又得了他的雪糕,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往日裡沒少占李處長的便宜,每次遇到她值班的時候,李學武都是把雪糕給她吃。
她也聽說了的,别人值班的時候可沒得着李處長的雪糕。
今天得李處長的維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看着李處長健碩的身材,滿是“勳章”的身體,她更是想多了些。
正常,十六七八的歲數,正是情窦初開,心事多的時候。
伸手接了李學武的雪糕,小金甜甜的一笑,給李學武道了謝,随後跟幾位鬧笑的領導們微微躬身示意了一下,便笑着離開了。
衆人就是起個哄,鬧鬧氣氛,并沒有在這件事上不依不饒的,那不沒品了嘛。
等李學武坐下,徐斯年拿了一塊哈密瓜遞給了他。
“不涼,放了一會了,知道你不吃涼的,特意給你留的”
“謝謝諸位,有心了”
李學武笑着接了過來,一邊吃着,一邊給衆人道了一聲謝。
其實也就是閑扯淡,徐斯年的嘴裡哪有準話,他們是先上來的,這水果自然是不能等着李學武上來再端過來。
所以現在盤子裡的自然就是“特意留的”嘛。
李學武并沒有在意這個,在衆人的閑談中将瓜吃了,也聽了他們說了一會話。
話題無非就是廠裡這些事,有前幾天的水果、居民區項目、聯合企業,以及工作組的調查。
“武叔!”
“來!”
棒梗遠遠的便見着武叔正跟自己招手,噼了撲隆地遊了過來,等從爬梯上了岸,又光着腳丫跑到了李學武身前。
李學武從桌上拿一塊西瓜遞給他,輕聲說道:“慢點吃,别嗆着”。
“謝謝武叔!”
棒梗很是開心地接了過來,聽了李學武的話,就蹲在李學武的椅子邊上啃起了西瓜。
李學武的動作和棒梗的到來其他處長自然看見了,但也都沒在意,繼續着嘴裡的話題。
徐斯年看了一眼棒梗,問了李學武是不是秦淮茹的孩子。
見李學武點頭,便也是對着棒梗笑了笑。
李學武這邊一直聽着大家說話,也正是因為他認真聽着,大家說的也都比較認真。
棒梗見徐主任跟自己笑,便也咧着塞滿西瓜的嘴笑了笑。
他是聽不懂武叔這些人在講什麼的,但他知道武叔周圍坐着的這都是什麼人。
别看他人小,但懂的可多,也認識廠裡的這些人。
人事處的處長、調度處的處長、廠辦的主任……
反正都是廠裡的中層幹部,都是牛哔的存在。
他剛才這麼開心接武叔的西瓜,并不是因為西瓜好吃,也不是因為他遊泳遊累了、渴了,而是因為面子。
他也到了要面子的時候了,他也知道啥是好,啥是賴了。
全遊泳池人的目光恨不得都看向這邊,大家或有或無的都往這邊遊,還不是因為這邊的領導在開會。
這是簡單的休息區嘛?
這是軋鋼廠權利圈子啊!
沒看見剛才伺候着這些處長們遊泳的家夥都沒走嘛,全都跟遊泳池裡泡着呢,就等着這些幹部們再下來遊泳,好搶着去幫忙。
這些人伺候了好半天也沒得着一塊瓜,他人小,卻是得了保衛處處長武叔的照顧,更是站到了衆人目光的中心,能不高興嘛,更不開心嘛。
這吃的是瓜嘛?!
這吃的是面子啊!
這吃的是人脈關系啊!
棒梗光着腳闆,蹲在一旁,覺得這瓜分外的甜,尤其是衆人羨慕的目光,更讓這瓜甜極了。
等他依依不舍的将西瓜吃完,卻是見着剛才沖自己笑的徐主任又給自己拿了一塊哈密瓜。
這瓜他昨天吃了,母親帶回家的,可甜了。
隻是他跟這位徐主任不熟,自己的肚子也吃不下了,便嘿笑着說道:“謝謝徐大爺,我媽不讓我多吃,說撐爆了肚子縫不上”。
“哈哈哈哈~”
衆人的談話正告一段落,就被棒梗的話給逗笑了。
徐斯年也是笑着說道:“那就拿了,給你媽送一塊兒去,就說徐大爺給的”。
棒梗看了看徐斯年,看了看他手裡的瓜,最後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
李學武則是将手裡的煙盒捏癟了扔進了邊上的垃圾桶,示意了棒梗說道:“還不謝謝你徐大爺”。
“謝謝徐大爺!”
棒梗見武叔應了,便笑着接了徐主任手裡的瓜瓣,舔着嘴唇說道:“我媽說這玩意兒老甜了,吃多了牙長大蟲子”。
“哈哈哈哈~”
衆人見他童言無忌的模樣,便又都笑了起來。
這邊的互動自然是惹的遊泳池裡的人關注,也都把羨慕的目光投向了棒梗。
都知道這小子沒爹,隻有媽,他爹是車間的工人,出了事沒了。
現在他媽成了招待所的所長,他這個小不點也成了衆人的焦點。
尤其是當廠裡這些處級幹部們逗着他玩,衆人更是羨慕的哈喇子都要下來了了。
他們饞那些水果,更饞這些人脈關系啊。
李學武笑着對大臉貓示意了招待所的方向,道:“去幫我們拿兩盒大前門,知道是啥煙吧?”
“知道!您就抽大前門!”
棒梗倒是記得這個,他老見着李學武抽這一個牌子的。
隻是這會兒答應完卻沒挪動腳步,瞪着眼珠子看着李學武。
李學武故意逗他,問道:“咋還不去,等啥呢?”
“武叔~買煙得有錢啊~”
棒梗故意抖了抖自己的褲衩子,說道:“我兜裡可比我臉幹淨,總不能我去搶吧”。
“那我不管!”
李學武點了點棒梗的肚皮,笑着說道:“伱剛才吃了我們的西瓜,這會兒又拿着我們的哈密瓜,總得給我們還回來一點兒吧”。
“啊!!”
棒梗驚訝出聲,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李學武,又看了看桌上的西瓜皮,最後看向了自己手裡的哈密瓜,拿着就要往徐斯年的手裡送。
“徐大爺,您還是收回去吧,這瓜我可吃不起喽!”
“哈哈哈哈~”
衆人看着這大胖孩子更是笑的歡了。
徐斯年沒有接棒梗的哈密瓜,而是笑着示意了李學武的方向,道:“你還了哈密瓜,西瓜怎麼還給你武叔啊?”
“這……”
棒梗也是猶豫了,看着李學武試問道:“武叔,您需要西瓜汁嘛?”
“哈哈哈~”
“呵呵”
李學武沒等衆人笑完,輕笑着瞪了棒梗道:“趕緊去,記賬,晚了我打你西瓜汁樣兒”。
“哎!”
棒梗也知道這些大人在逗自己,這會兒也不說還給徐斯年哈密瓜了,抱着就往招待所跑。
衆人見着他這副調皮模樣,臉上的笑容一直都沒斷過。
遊泳池這邊的人無不用羨慕的目光看着那個小黑胖子。
這幾天棒梗就在遊泳池玩來着,曬黑了,可不就是小黑胖子嘛。
剛才領導讓他買煙的話,離得近的都聽見了,當見着棒梗猶豫的時候,他們恨不得爬上岸,跟李學武主動請纓去買。
什麼錢不錢的,這個時候能跟領導要錢嘛!
傻不傻!
讓領導欠你的錢才是正确的道理啊,這欠的不是錢,是人情啊!
一個是保衛處的處長,一個是廠辦的主任,都是處級幹部,這人情得多大啊,全讓那個小黑胖子浪費了啊。
他們也不想想,這人情如果不是因為棒梗是個孩子,也落不到他的身上啊。
再說了,誰就敢說他們買來的煙,這些領導就會抽了。
李學武的話比錢好使,隻有李學武從招待所拿來的煙他們才會抽,因為這對衆人來說也是個人情。
隻是這份人情關系比較隐晦罷了,他們不會說出來,不會像張國祁一樣因為喝了李學武的酒就四處張揚。
“嘿呀~這才幾天啊~”
谠組部的處長韋再可看着桌上的瓜說道:“這可是千辛萬苦,越過千裡之遙,從邊疆送到咱們桌上的味道啊,就沒人提了?”
李學武看了韋再可一眼,沒有說話,徐斯年主動開口接的話茬。
“韋處長,這瓜果在肚子裡最多待一晚上,隔了夜都不記得自己吃沒吃了”
徐斯年的解釋很惡心,但是大實話,也讓在場的衆人暗暗皺着眉頭。
“這瓜果是辛苦,可辛苦誰了?還不是咱們軋鋼廠自己家裡人”
徐斯年敲了敲桌子,道:“自己人吃了知道說一聲辛苦,可有些人吃了呢?誰知道你是誰啊?”
韋再可看了徐斯年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
李學武卻是一直坐着沒有發言,更是沒有什麼特别的态度。
幾個人幾次試探,都沒有讓他開口,直到傅林芳拿着兩盒煙走了過來。
“領導們好,李處長好”
傅林芳先是跟停下話語的幾位領導打了招呼,随後跟李學武說了話。
“秦所長正管孩子呢,讓我把煙送過來”
“嗯,棒梗挨打了?”
李學武伸手接了傅林芳手裡的煙,嘴裡問了一句。
傅林芳收回拿煙的手,順便理了耳邊被風吹亂的頭發,微笑着回答道:“沒,就是挨說了,光腳丫危險呢”。
“呵呵~你呢,在招待所幹的怎麼樣,适應了嗎?”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話題從棒梗轉向了傅林芳。
這是讓周圍衆人沒想到的,也是傅林芳沒想到的。
她是臨時被秦淮茹示意了來這邊的,絲毫沒有被這些領導注視着、被關心的準備。
傅林芳也是頓了一下,這才回答道:“适應的很好,這裡的工作環境很适合我,感謝李處長,感謝韋處長”。
韋再可微笑着看了看傅林芳,他對這個大學生的印象還停留在服務處,很安靜,很謹慎個女學生,就是路有些偏。
也不知道怎麼就偏到了招待所,偏到了李學武這邊。
尤其是當李學武說要給她求個關系,解決一下實際職務問題,他還想着這裡有沒有啥複雜的情況。
現在看,這個大學生還真是了不得,不白鍛煉,更不白吃那份苦。
都說李學武看人準,用人更準,現在看來這話真是不虛啊,就連這樣的人都能利用起來,真是讓人歎服。
他這邊沒說話,李學武揚了揚手裡的兩盒煙說道:“道謝不能用嘴說啊,來點實際的,回去把這兩盒煙錢付了吧,我們倆一人一盒,算你還了人情了”。
說着話把手裡的一盒煙扔向了韋再可,韋再可接住了,拆開了香煙分給衆人笑着道:“我這人情可真實在,還能抽”。
傅林芳也是愣住了,她是沒想到李學武會這麼說,更是明白李學武在給她減壓,維護她的面子。
這兩盒煙已經被秦所長記在了李處長的賬上,李處長在這邊存了錢的。
現在這麼說,就是拿他自己的錢,幫着她解決人情關系呢。
不說以前對李學武的印象如何,也不說最近的一次李學武幫她解決工作問題,就說這一次,傅林芳真是覺得李學武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成為了最高點。
李學武給自己點了煙,将手裡的打火機遞向了愣神的傅林芳,示意了周圍幾人。
傅林芳忙用手接過,這才反應過來,李學武是讓她給這些處長們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