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夜話的溫馨依然在,但早上的幾個消息卻是給了李學武一個大嘴巴。
上班後剛坐下,便聽沙器之說聯合企業的工地又停工了。
這次停工的原因還是工人家屬去工地阻止施工。
上次項目負責人已經解釋過了,這邊的建築不僅僅是軋鋼廠的,還有其他工廠的份額,不要造成不好的影響。
而且相關的人事安排應該是去廠裡找人事處解決,而不是來找施工項目解決。
但工人家屬不同意,人事處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這件事就不是人事處能定的。
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拿着破麻袋,直接就席地而坐,有能耐你就拿車軋他。
組織者也很有目的性,根本不玩沖突的那一套,因為上一次保衛處抓的那些人還沒放呢。
後果很不好,他們也知道保衛處的底線是什麼,所以不會選擇沖突。
可這種行為反倒是讓施工項目部沒轍了,看着保衛處調過來的保衛站着看熱鬧,就知道這活兒沒法幹了。
李學武坐在辦公室裡聽了韓戰的彙報,臉上全是嚴肅。
已經都确定工作組裡的人是誰了,那李懷德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難道真的要來個魚死網破?
或者說就是為了讓這張漁網破碎開,好把寒風引進來?
李學武看這李懷德的做法真的是撲朔迷離,天上一腳,地上一腳了。
這邊韓戰的話還正在說着,沙器之又走了進來,跟李學武輕聲彙報道:“處長,人民大報今天沒有報紙出來”。
李學武倏地轉頭看向沙器之,眼睛裡全是震驚。
坐在對面正在說話的韓戰也是止住了話音,眼睛瞪得大大的。
剛才沙器之的話他也聽見了,報紙沒有新刊代表了什麼,這他不敢猜測。
李學武皺起的眉頭久久沒有松開,轉過頭看向窗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着。
工作組成立了,第一個紅……在華清附中出現了,在五月的最後一天,報紙停刊了。
也許不是停刊了,而是出事了,但那種狀況對于當前的形勢來說都是有劇烈影響的。
韓戰看着李學武的表情,輕聲問道:“是不是緊抓一下廠裡的安全秩序?”
“不,不要亂動”
李學武嚴肅地看向韓戰,叮囑道:“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保衛處的工作前置也不是這麼個前置法”。
說完,對着沙器之交代道:“關注一下這個事情,稍後給我個具體的情況”。
沙器之點了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
他能用到的渠道也無非就是廠辦這個圈子,倒是這些人的消息很靈通,說不定就有人知道一些什麼情況。
韓戰這邊也是,知道李學武的事情多,彙報完具體的情況,得了李學武的交代便也出了屋。
李學武這邊剛要去拿鋼筆,電話又響了起來。
看着電話機上蹦跶的話筒,李學武的眼皮直跳,别又是什麼不好的消息吧。
接起電話,卻是王小琴打來的,消息是好消息,就是語氣有些不大對。
“可跟你說啊,這壞人我當一次就夠了”
王小琴拿着電話抱怨道:“你是沒見着人家都是怎麼說我的,都快成母夜叉了”。
“至于嘛”
李學武輕笑道:“人家都是文化人,還能說這話?”
“嘿!你到底向着誰說話啊你!”
王小琴在電話那頭兒嗔道:“我這邊頂着罵名幹工作,你可倒好,給人家裝老好人去了”。
“我是壞人,我是壞人得了吧~”
李學武笑道:“回頭跟那個張主任說說,有什麼事沖着我來!”
“别馬後炮了你,人家都搬家了你才想起這個”
王小琴不滿地說道:“我可跟你說好了,以後這樣的工作我可不幹了,都在一個城裡住着,說不定哪天就遇見了,我成啥了”。
“沒問題,以後咱們治安大隊的王政委的形象一定是正面且光輝的”
李學武連連保證道:“這件事我記下了,以後這樣的工作我來幹”。
王小琴才不信他的呢,在電話裡最後說道:“有件事我自作主張了啊,大樓裡搬家,我叫治安隊員們去幫忙了”。
“呵呵,費力不讨好啊”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但也是點頭道:“行,他們愛說啥說啥吧,咱們無愧于心就成了”。
大樓雖然是治安大隊的,但現在使用着的是書庫,攆人家搬家終究是得罪了人家了,再去幫忙人家也會說是不是着急攆人家走啊。
反正不會記得他們的好,刻闆印象已經産生,做什麼都是錯的。
不過王小琴心善,李學武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都是為了工作和生活罷了。
要不是兩相需要了,誰又能狠了心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攆人家搬家啊。
王小琴在電話裡也是猶豫了報紙的事,但是沒有多說,治安大隊的三人還是很有默契的。
關于李學武這麼快清退大樓的行動,王小琴現在是理解了的。
五月的最後一天,也是這一周的最後一天上班,軋鋼廠機關裡顯得很是忙碌。
各個部門都在準備着月底的總結報告,相關處室的溝通和交流也變得密切了起來。
李學武這一上午就接到了好幾個部門的協同報告,而保衛處内部也是如此。
因為年中會議預計是在七月份舉行,還剩一個月的時間,各部門都在抓緊完成各自的任務指标。
每年的年中會議前後都會進行幹部崗位的調整,這調整的依據也就是這半年來的工作指标了。
李學武倒是不擔心這個,但工作成績,保衛處不能落于人後的。
尤其是董文學還是保衛處處長的時期,李學武要保證保衛處不會成為董文學進谠組的絆腳石。
中午飯過後,依舊是那處休息區,李學武同一些部門的負責人扯起了閑蛋。
有的人還是昨天的,有的人是新來的,而昨天來的那些人也有沒來的。
比如畢毓鼎,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沒見着,一打聽,感情是出差了。
說是鋼城那邊的調度有些不大對,他去調研了,為下半年的預算指标做計劃。
别人不知道,李學武還是知道這位調度處處長是真聽勸啊。
李學武說了他忙,他就真的忙了,就是不知道現在的李懷德怎麼想了。
要說起來,李學武也是壞,明明知道李懷德沖着畢毓鼎用勁,還讓畢毓鼎撂挑子,這不是在扯李副廠長的後腿嘛。
哎!李學武這就是在扯李副廠長的後腿。
因為李學武感覺,李副廠長跑的有點過快了,得給他踩踩刹車了。
要是李學武親自踩刹車,那李副廠長一定會認為李學武不忠誠。
所以,既然畢毓鼎自己主動送上門了,那李學武何不借刀……踩他一腳刹車呢。
這件事李學武還是有些想法的,當時他就在想,調度處是否能成為他計劃的一環。
調度處是有火車皮的,也是有火車皮計劃的,以後的貨物運輸一定離不開調度處。
前幾次沒有給他設置障礙,那是因為有李懷德參與其中,那以後呢?
既然要溝通調度處,那調度處的處長必然是躲不過的坎兒。
造成李懷德與調度處的矛盾,且将這種矛盾控制在可控範圍内。
讓李懷德不信任畢毓鼎,但又沒必要換掉畢毓鼎的程度。
畢毓鼎是沒有什麼背景和關系的,那到最後,想在軋鋼廠,想在李懷德手底下混下去,還不就是得跟他處好關系嘛。
這件事處理起來有點複雜,幾方關系都是重點,但好在李學武心眼子多,還能算計的過來。
尤其是現在給畢毓鼎支的這招兒金蟬脫殼,一定能給李懷德使勁抻一下後腿,也讓李學武看看這李副廠長到底在幹啥。
李副處長的中午茶時間好像成為了軋鋼廠時髦的話題,連續兩天的聚會,讓有些人的神經不免的亂跳。
而機關裡面也早已經傳出了李副處長要進谠委的消息,更嚴重的直接說李副處長正在給這些處長安排崗位和工作。
當然了,這都是笑談,年中會都沒開,谠委會也沒開,毛的崗位調動。
但是,說李副處長給這些處長安排工作不可能,可要說李副處長正在協調,給相關科室的負責人調動工作還是有可能的。
畢竟處長換了,下面的人也沒什麼影響,但是科長換了,那就有可能變天了。
最嚴重的就屬其他部門跨度調來的,這樣的領導最難相處了。
工作方式不同,當前已經習慣了的辦公方式也不同,大家都得随着領導的習慣而改變。
軋鋼廠因為月底的忙碌,加上對形勢的敏感,造成了機關樓裡小道消息漫天飛。
李學武是下午三點多從軋鋼廠出來的,為的就是去治安大隊看看。
清退公告是上周六下班時張貼的,現在正好是一周,正是那邊搬家的時間。
說起來,這個時候的人還真是淳樸,雖然墨迹了一周,但還是搬了。
再過二十年,你看看那些清退手續,拿到了祖宅四合院的,看着滿院子的住戶,攆也不能攆,罵也不能罵的場景。
你的院子是你的,但租金不歸你來收,由房管所收得了再交給你。
且這租金還是以前的價,幾毛錢一個月,收到租金的你眼淚都能掉下來。
你想收回自己的院子,得幫着住戶去跑單位,讓人家分了房,人家才能搬走,不然你就且等着吧。
李學武的幾處房子就是挑着買的,絕對不能有住戶,更不能有閑雜人等。
甭管你是幾進的,獨門獨院住着才行。
也不是沒聽說有私下裡賣宅子的,好麼,四進,住了幾十戶,跟李學武家裡現在的四合院一個德行。
誰敢買?買完了當孫子?
現在五處四合院也有人來問租不租,街道也來問過,但李學武都叫老彪子回絕了。
尤其是街道來問的,都讓老彪子領了十三太保去了,說家裡十三個弟弟,房子現在還不夠住呢,能不能請街道幫幫忙,給找房子。
街道看着十多個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知道這是遇着岔子了,别房子沒找到,再找來一堆麻煩,趕緊請了走。
自那以後,這幾處院子算是消停了下來,都知道那院子暫時空着,但是以後說不定怎麼分家怎麼打呢。
要不李學武怎麼說書庫大樓裡的人都很淳樸呢,要真是賴着不走,李學武還真能讓人進去攆人咋地?
唉~
還是人家文化人要臉啊~
指揮車停在大樓對面,李學武也沒好意思下車,看着車窗外大樓門口的沙土堆被開了通道,好多三輪闆車和大卡車排在門口等着搬家。
沙器之也是看了看車窗外面,轉頭對着李學武問道:“處長,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你不怕挨罵啊?”
李學武笑着看了沙器之一眼,随後示意了韓建昆開車,沒什麼好看的了。
沙器之也是笑着說道:“要說起來,我還真有點怕,這文化人罵起人來也是兇的很,不帶髒字的”。
“哈哈哈~”
李學武瞬間便想起了王小琴上午給他打電話時候的怨念了,一定是她聽到了什麼内容。
車到治安大隊的時候隻有沈放在搞訓練,王小琴出去辦招收人員的事了。
沈放見着李學武,小跑着過來,拉着李學武往陰涼處走了走。
“我瞅着分局那邊的情況不大對”
“怎麼了?”
李學武剛才還有笑容的臉上瞬間凝固了,今天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了,可别有壞的了。
但這一次他的期盼落空了,沈放皺着眉頭說道:“鄭局打電話來,說治安大隊的執勤任務暫時取消,所有人員都回來待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學武詫異地問了一句,這種事不應該越過他去,讓鄭富華直接給沈放打了電話。
沈放也知道李學武話裡的意思,皺眉道:“就在剛才,電話直接打到了值班室,很急”。
李學武瞬間便想起了前幾天王小琴說的,市局的情況都不大正常,分局這邊更是危險。
尤其是鄭富華,依着李學武前幾天跟他的見面,他是真的經受了一次考驗的。
“那就按照鄭局的意思辦”
李學武看向沈放問道:“消息發出去了嗎?”
“已經通過控制中心給各個訓練車發消息了,全部撤回大概得下班前了”
沈放一邊彙報着,一邊跟着李學武往回走。
李學武也是思考着沈放的話,同時也在心裡做着對比。
市局的事情一定是影響到了分局,同時對治安大隊也是一種影響。
李學武和沈放在中控中心值班室坐了一個多小時,陸陸續續的把所有執勤的人員都等了回來。
沈放帶着人一一點人名,按照小隊為基礎,被安排在了各個教室或者宿舍開展正治學習。
那些正治和文化教員協同政訓科的人員給這些隊員們上課。
不是李學武和沈放草木皆兵,而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形勢會變成什麼樣。
鄭富華讓治安大隊這邊撤回來,就是怕渾水裡面有危險。
就連鄭富華都擔心的問題,以着李學武謹慎小心的性格,哪裡還能讓治安大隊有了自由度。
所有人員,從上到下,一級盯一級,上廁所都不能一個人去。
臨近下班,就連在那邊幫忙搬家的治安隊員都被叫了回來開學習會。
臨近下班的時候王小琴打來電話,說就不回來點卯了,直接回家。
李學武也是眼眉跳了跳,跟沈放交代道:“今晚注意警戒,内部不能出,外部不能進,給我盯嚴實點”。
沈放也是有些膽虛,盯着李學武問道:“是不是要出事啊?”
“出什麼事?什麼事跟咱們都沒關系”
李學武點了點沈放,道:“千萬别多管閑事,上面來電話了就拖,除非是鄭局親自下通知,否則不要動”。
說完看了看院裡的警械,又提醒道:“能不動就不動,即便是鄭局下命令,也要慎重”。
“還有!”
李學武在上車前,看着沈放說道:“不要給我打電話,今晚我不在家,我媽家沒有電話”。
“我……”
沈放看着李學武,無助地問道:“你就讓我一個人留在這?”
“還有~”
沈放又看了看停車場裡一排排的巡邏車,問道:“王小琴是不是故意不回來的?”
李學武看了沈放一眼,使勁拉上了車門子,從車窗裡對着沈放道:“我們都不在,對你反而有好處,有事兒就說沒權限,有事天亮再說”。
“還是你們狠啊”
沈放咬了咬牙,道:“一會我就跟八一六那邊說一聲,外人也别想進來了”。
他倒是學會了這招,拿八一六團做擋箭牌。
大門進不來,隻能打電話,但這電話裡,他能聽的隻有李學武和王小琴的命令。
除非是鄭富華親自說話,但想要鄭富華親自說話的,也就代表了鄭富華沒事,還得能指揮得了他。
這些條件都有了,那事情也就不大了,即便是拖到天亮也不會有啥事。
指揮車出了治安大隊的大門,李學武躺靠在了車後座上,看着車窗外的街景閃過,知道五月最後的一天就要過去。
明天即是六月,李學武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