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長,您要的材料”
“嗯,放桌子上吧”
李學武的視線沒有離開桌上的文件,聽見沙器之的聲音也僅僅是用鋼筆尖示意了一下右手邊。
“有一份保密文件,需要您立即批閱”
沙器之随之遞過來的還有一份封簽文件,拆開文件夾裡有一份簽字表,李學武看見廠長和李副廠長都看過了。
拿起文件,李學武卻是看到了一個比較熟悉的名字,40号飛機。
文件本身的内容跟這個名字關系也是息息相關。
當然了,文件說的并不是怎麼造飛機,而是怎麼運零件。
軋鋼廠承擔了一小部分的試飛零件制造,現在制造完成,保衛處要提供運輸安全保障了。
李學武拿着文件也是沉思了一下,這些零件要送往冰城,确實需要謹慎對待。
“讓韓戰來一趟”
李學武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韓戰的名字,相比于韓雅婷,韓戰的一線能力更強,雖然他現在是消防科的科長,但還是可以帶隊伍的。
心裡想着,李學武已經在閱覽記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和意見,随後親自重新封好了文件,這才遞給了沙器之。
而沙器之是不知道這份秘密文件裡面有什麼的,拿着文件出門,遞給了正在等着的廠辦秘書,随後便打電話通知了消防科的韓戰。
李學武今天的文件不多,但是都很繁瑣,尤其是有些思想建設方面的文件,他不得不小心謹慎,閱讀起來很用心。
當韓戰進來的時候,李學武正把一份文件放在一邊,招了招手,示意韓戰在辦公桌前面坐。
“有個外勤你出一下”
李學武在紙上寫了一些東西遞給了韓戰,道:“今天晚上就走,帶上廠護衛隊,一挺重機槍,兩挺輕機槍,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注意安全,事情結束了趕緊回來”。
“明白”
韓戰也是個幹淨利落脆的人,知道是特殊任務,接了李學武手裡的紙條便看了起來,看過幾遍過後,放在煙灰缸裡用辦公桌上的火柴點燃了。
站起身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随後便轉身出了門。
李學武卻是看了煙灰缸裡的紙灰思考了好一會兒,這才又拿起桌上的電話,打給了韓雅婷,交代她周五組織保衛去山上搞一個防爆演習。
韓雅婷卻是不知道處長為什麼這麼安排,但還是服從命令,答應了下來。
在電話裡韓雅婷彙報了關于肖力同和張志傑等人的調查進展,相關材料已經報送給了薛書記。
李學武聽到最後隻給了一個知道了的回複。
放下電話,李學武再次撥動轉輪,打給了廠辦,報備明天上午要去領獎,下午要去治安大隊,後天上午去紅星村組織演習,大後天要去紅星村開會。
一連三天的報備行程,卻也是讓廠辦負責協調工作的秘書微微驚訝了一下。
但秘書卻是沒有多想,隻在心裡感歎李副處長的繁忙,在記錄上做好登記便沒再注意。
李學武一連串的工作安排完,仍然覺得不保險,又将于德才叫過來交代了一陣,這才算是稍稍放心。
等于德才走後,沙器之從外面進來,低聲彙報道:“景副廠長帶隊,财務處、人事處、服務處三個負責人陪同”。
“來的有紡織廠、皮革廠、玻璃廠、日化廠等,均是亮馬河工業區的廠領導”。
彙報結束後,沙器之低聲說道:“原定的廠長協商會并沒有開起來,而是由景副廠長出面,同今天來參觀的廠負責人們做了介紹”。
“暫時不管她”
李學武陰沉着臉擺了擺手,道:“關注一下李副廠長的動作,注意尺度”。
“明白”
沙器之答應一聲,内心卻也開始泛起了波瀾。
處長讓關注李副廠長,這代表了什麼?
有些事情李副廠長沒有跟處長溝通?或者兩人之間有了什麼間隙?還是背着處長搞了什麼小動作?
這些東西沙器之沒有關注就便不得而知,但現在李學武交代了,他便要把目光轉移回來。
沙器之也在猜疑,雖然有的時候說朋友不是永恒的,利益才是,但這變換的速度有點快,他還沒反應過來。
李學武卻已是繼續低下頭開始寫起了材料,做什麼事都不要把自己的本職工作丢掉。
學生就是要把學習搞好,其次才能有各種活動成績。
工人就是要把生産搞好,其次才能享受各種待遇。
而幹部就是要把管理抓好,其次才能決定自己看向哪裡。
别吃着碗裡的都沒吃明白,還看着鍋裡的香。
昨天的會議已經是昨天的事兒了,今天的事情正在發生,就不要老想着昨天了。
李學武不相信李懷德在昨天的會議創造出了這麼好的機會他會選擇隐忍,更不相信楊鳳山猜不到會議會出現問題。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準備好了防守反擊,一個穩如老狗,随時準備進攻,事情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呢?
尤其是在周五,也就是十六号那天,風吹下來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呢?
李學武不想參與進去,所以搞了三天的“不在場”報備證明,打生打死的,關他李學武何事。
尤其是李懷德的幾次試探性的攻擊過後,憋大招憋的這麼狠,憋的一定不是什麼好屁。
所以李學武不僅僅把自己撇出去,還把保衛處的強力人員攆去了山上。
不為了别的,主要是他不想崩一身血。
李學武要玩的東西兩方都不認可,雖然跟他虛與委蛇着,讓他耍了兩招,但背後該怎麼打還是怎麼打,那還參與個屁呀。
至于景玉農那邊,李學武不想搭理她了,上次是怎麼被打的臉,這一次還得怎麼被打臉。
文件不簽還有可商量的餘地,文件簽了,跟上次的一樣,簽了也是白簽。
放棄人事權,主動提供場地、機械、原材料等支持,就是為了達成生産效益的目的。
這就是熊瞎子掰苞米,掰一穗丢一穗,到了地壟頭兒一看,屁都沒有。
臨下班前廠辦通知晚上在招待所一樓會議室有聚餐,招待來訪的兄弟單位代表,所有的部門負責人都要參加。
李學武卻是理都沒理,隻接了沙器之遞過來的行程通知,這是明天去領獎的程序。
收拾好了手包,李學武便帶着沙器之下班走人了。
什麼特麼聚餐,李學武才不管景玉農的面子呢,這種聯合企業的籌備思路跟特麼曲線救國有毛的區别。
從保衛樓裡出來,正巧隔壁後勤樓的張國祁也收拾好了走過來,見着李學武要往車上走,招呼道:“這麼點兒路你還乘車啊?”
“張處”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我不去招待所,下班回家了”。
“呦!”
見李學武這麼硬鋼,張國祁也是驚訝了一下,這通知可是廠辦下的。
“這是家裡有事?”
“确實”
李學武将手包扔上了車,笑着解釋道:“給閨女買了幾條金魚,人家說今天送來,我得回家陪閨女”。
“……”
張國祁看着李學武跟自己解釋完擺了擺手就上車走人,他也是有些懵逼。
見吉普車都出了辦公區大門了,這才被身後的秘書提醒着要去聚餐。
“聚特麼什麼餐?!”
張國祁一豎眼睛,對着秘書道:“李副處長有閨女,我張國祁就沒有嘛?”
說完點了點辦公區大門方向道:“憑什麼他閨女有金魚,我閨女就沒有?”
這邊張國祁的秘書已經傻眼了,隻見領導抱怨道:“别的我都能忍,就這個忍不了,跟廠辦說一聲,就是我給我閨女買金魚去了”。
說完也不等秘書再勸,擺手道:“趕緊叫司機把車開過來,再晚了特麼魚鳥市都散場了!”
“哎!”
張國祁的秘書被他喊的暈頭轉向的,等跑去值班室找司機的時候卻是猛然想起,張處的閨女不都十八了嘛,今年剛參加工作,玩兒的毛金魚啊!——
李學武可不知道自己沒去聚餐,那後勤處的老張也沒去。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說要陪閨女迎接今天送來的金魚,他老張也湊熱鬧買什麼金魚。
指揮車停在了大門口,李學武卻是瞧見院門半開着,院裡還有說話的聲音。
等跟沙器之兩人道别,進了院子,這才看見,是修車庫的工人正幫着昨天見到的那漢子往屋裡擡那大石頭槽子。
“呦,李處,您下班了”
窦師傅正跟院裡看着工人們使勁兒,見李學武進來也是打了聲招呼。
李學武點了點頭,沖着裡面示意了一下,問道:“這麼沉的嘛?”
“可不輕,六個人擡才剛好”
窦師傅看着那邊已經安裝到位的石槽子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對着李學武問道:“您這是又想到什麼了?”
“呵呵,給孩子玩兒的,看着也好看不是”
李學武輕笑着解釋了一句,随後跟走出來的那賣魚的漢子招呼道:“您辛苦了,這麼沉咋裝上來的?”
“别提了”
那漢子苦笑道:“昨晚咱倆翻它不費勁,但擡起來是真不容易,我跟我兄弟倆用繩子絞到闆車上來的”。
他解釋着,還給李學武介紹了跟他一起來的一個漢子。
賣魚的這個叫盛少威,他兄弟叫盛少才。
接了李學武遞過去的香煙卡在了耳朵上,盛少威笑着道:“先幹活再歇着”。
說完了便帶着他兄弟一起往屋裡搬水箱。
李學武沒有往屋裡去,就跟院裡站着,同窦師傅聊了聊。
同時也給幫着搬魚缸的六人分了煙,笑着說了幾句客氣話。
窦師傅幹活仔細,見着李學武和顧甯下班回來便會收工,早上也是等了李學武他們上班後再來。
要不說這人會辦事懂分寸呢,做事處處都能讓人舒服了,李學武也是看着他老實可靠,這才一步步試探着幫着他。
窦師傅每天必來這邊監工一陣的,多是晚上,也方便跟李學武說說話。
主要還是東風俱樂部和軋鋼廠居民區項目的事,再有就是他那個工程隊的管理。
李學武卻是想起什麼來,擺了擺手道:“事情我想着呢,那小兄弟我結婚那天還見着了,但是沒機會說話,等幾天,我忙完了找他,咱們一起坐坐”。
“哎!不着急~”
窦師傅雖然嘴裡說着不着急,但有了李學武這句話,也是笑了出來。
屋裡盛家兩兄弟手腳真是麻利,那水槽子在家就已經是清潔好了的,到了這邊用幹淨抹布擦了一遍便往裡面拎水。
直等水位夠用了,這才将帶來的那個水箱裡的金魚連同水箱裡的水一起倒進了槽子裡。
李學武見着修車庫的工人們收拾東西走了,拉了窦師傅一下沒叫他走,而是一起進了屋,看了看石槽子裡的金魚。
窦耀祖也是幹這玩意兒的,雖然他沒養過金魚,但給金魚修過池子,這會兒也是笑着贊道:“這手藝還真是絕了!南城的活兒吧?”
“您捧了,這手藝是祖上的,池子是二太爺的手藝,我們現在才學了個皮毛”
盛少威謙虛了一句,由着他弟弟往池子裡擺睡蓮,自己則是開始給李學武介紹起了池子裡的金魚和養殖方法。
“稍等~”
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道:“不是我養,我也沒時間照顧它們”。
說着話對着站在客廳很靠裡面的秦京茹招了招手道:“丫頭過來聽一下,以後也知道咋養了”。
丫……丫頭?
秦京茹滿臉問号,合着伱家老太太咋叫你就咋叫呗?
她隻覺得李學武叫的咋就這麼自然呢?李學武明明也才二十歲,她才十八,相差才幾歲啊?!
尤其是當聽到李學武的話,秦京茹知道,這玩意兒果然就是給自己買的!
還說讓自己學學,你自己咋不學呢!
雖然心裡抱怨着,可秦京茹還是走了過來,見着李學武看她,還把周亞梅那個時候帶她用的筆記本找了出來。
李學武見着她準備的這麼充分,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贊許的目光。
秦京茹隻覺得這目光有些别有用心,一定是在報複自己。
報複自己因為他的一句話鏟了顧甯的花園,便給自己找了這麼多活!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秦京茹拿着小本子準備好了,那送魚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記什麼。
李學武招手讓了窦師傅屋裡坐,親自給他泡了茶,當然,也給正在忙着的兩兄弟準備了。
等盛少才忙完,盛少威的介紹和講解也差不多了。
“今天就别喂了,等水裡的泥土沉底,等水清亮了再喂一點點,就是我帶來的那罐子魚蟲”
盛少威交代道:“看着點兒野貓,等下次我來的時候再教給你怎麼換水”。
這邊交代完,盛少威也是把這邊的家裡觀察了個大概。
買魚的這位李幹部應該級别不小,不然媳婦兒那麼好看,家裡還有“老媽子”給帶孩子,還有“胖丫頭”給照顧家務,這不妥妥的他以前見過的那些家庭嘛。
隻不過這院子小了些,别墅小了些,人口也少了些。
但隻看屋裡的鋼琴和家具擺設便知道,這家定不是普通人家。
都交代完,李學武請了他們兄弟倆喝了杯茶,笑着聊了聊金魚的趣聞,說了說金魚的品種。
一杯茶結束,李學武拿出了準備好的錢放在了盛少威的手邊。
盛少威收了錢連連道謝,言說等月底再來,以後每個月的月底都會來一次,直到到這邊沒了問題。
李學武起身送了兩兄弟拉着闆車出了門,這才轉回身對着跟出來的秦京茹問道:“學會了嘛?”
“學廢……學會了”
秦京茹見着李學武皺眉頭還是有些緊張,說話嘴也是有些不利索。
李學武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愣點兒就愣點兒吧,好在盛少威說了每月來一次。
再進屋,李學武從門口放着的手包裡掏出了一封信封,鼓鼓囊囊的,走到沙發邊上放在了窦師傅手邊。
“這是那五處院子和車庫的費用”
李學武擺了擺手,制止了窦師傅的客氣,笑道:“我大概估了個數,多了就算在俱樂部那邊,少了下次一起補”。
窦耀祖卻是心裡明白了,李學武辦事,隻能是多給,不可能少給了。
說是算在俱樂部,可俱樂部那邊是單獨核算的,咋可能算的過去。
這裡多出來的也許就是看在自己辛苦和盡心的份上多賞的。
他是有跟大戶人家打交道的經驗的,明白李學武這麼做的用意,将信封按了按,很是感激地笑道:“您說了,我就收着”。
說着話又笑道:“我這還說呢,前幾天孩子他媽跟我說,今年可沒少借您的光,想着趕了端午過來串個門來呢”。
“呵呵,來就來呗,非得等過節幹啥”
李學武輕笑着示意了一下老太太那屋的方向道:“我們家老太太在我這也怪無聊的,讓嫂子多來走動走動”。
說完還頗為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愛人性格有些孤,不大愛說話,嫂子過來别見怪啊”。
“瞧您說的,顧醫生是什麼文化,她哪裡說的上什麼”
窦耀祖見李學武這麼說,卻是笑了出來,李學武這意思就是在表達可以修通家之好了。
他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他自己清楚,李學武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