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三兒看了看張萬河,抿了抿嘴角,他的心裡并沒有張萬河拒絕自己的慶幸,也沒有對這份倔強的可憐。
張萬河這些人以前是幹啥的他一清二楚,李學武拿這些人當狼還是當狗訓他都不敢攙和。
别看現在這是一副老農的形象,把煙槍換成真槍,說不定怎麼兇殘呢。
“我以前也沒大注意他”
聞三兒突然開口跟張萬河說起了李學武,這會兒也是去了回家的喜悅,略帶低沉的語氣說道:“一個小崽子,帶着我外甥他們幾個半大小子,腰上别着鐵鍊子瞎晃,說不好聽的就是腰裡别個死耗子冒充打獵的”。
張萬河略微擡了擡左邊的眉毛,倒是頭一次聽說李學武的往事。
“那時候四九城還沒現在安穩呢,淨是這樣的小崽子”
聞三兒想了想,又感慨地搖了搖頭,道:“誰特麼能想到啊,他剛二十歲啊,就已經能在東城橫晃了,啧啧啧”。
感慨完還不算,聞三兒還啧舌了幾聲,表達了對于李學武現在勢力的不解。
張萬河抿着嘴沒做什麼表示,要說李學武牛,他信,可他還真沒見着李學武動用過武力。
當然了,院裡突然增加的這些武裝車輛不算的,那台怪模怪樣的裝甲車上的輕機槍太吓人。
玩兒黑的,玩兒土匪那一套他張萬河準沒問題,可要說動用真家夥,好麼,剛建國那些年山裡的人都被打怕了。
對付土匪都怎麼着?
牛槽子翻過來,底朝上,按住了雙手,拿着大洋釘哐哐都給你釘牛槽子底兒上,讓你蹲着曬幹屍。
這一招兒西方的姓耶名稣的老頭兒也受過,有多疼看看十字架上底下有多少信徒就知道了。
為啥張萬河見着李學武稍微露出點兒要用他的意思就跪了?
現在跪還來得及,等鋼城事了再跪,就得去刑場跪着了。
要論勇,張萬河這些人不敢說自己是東北第一勇,但要說想活命,他張萬河隻恨自己沒能耐,早發現李學武的牛哔早都跪下了。
扛大活能養幾戶人家,跟着能調動火車的才算牛哔。
現在跟聞三兒表現出來的委屈和聽話都是他希望聞三兒能代自己表達給李學武的。
所以現在聽見聞三兒的話他更是顯得順從和聽話了,李學武說怎麼着,他就怎麼着。
識時務者為俊傑。
于敏現在就裝的很俊傑,可李學武不信任他。
“刀紮在哪兒了?”
李學武看了看坐在床邊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的于敏,擡手示意于敏把肚子亮出來看看。
于敏則是被李學武的突然到來吓了一跳,看着李學武身後的許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許甯在案子調查過程中一直按照李學武的要求保持了冷靜和獨立,所以雖然認識于敏,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态度。
于敏知道自己現在就是砧闆上的魚肉,沒再猶豫李學武的霸道,掀開了自己的襯衣,露出了那道傷疤。
李學武歪着腦袋看了看,許是刀紮進去後于敏掙紮了,豁開了刀口,看着有點兒吓人。
不過明白的都知道,刀紮肚子不算啥事兒,腸子滑,自己會躲刀。
要是像顧甯那樣專業的人來,捅上幾十刀都死不了人的。
“誰幹的知道嗎?”
“知道”
于敏這會兒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低下了頭,聲音有些沉。
以前他是鋼城本地的大哥,在地面兒上也是吆五喝六的那種。
尤其是見着李學武這種過江龍他也是不害怕的,還能坐在一起談談買賣啥的。
但現在自己就是過街的老鼠,真要是回俱樂部,說不定下一秒就得讓人砍死。
可待在這兒早晚也逃脫不了牢獄之災。
于敏不相信那個叫姬衛東說的,隻要破了案子就想辦法幫他脫罪。
自己幹過什麼他自己最清楚了,罪如果都這麼好脫,那關哥早上岸了。
李學武晃了晃下巴,屁股的一半坐在了窗邊的桌子上,看着于敏問道:“你手裡有多少關東違法的證據?”
于敏擡起頭看向李學武,道:“我都交給姬科長了”。
李學武看了于敏一會兒,說道:“那為啥現在還查不出關東的走私渠道?别跟我說他都是自己聯系,自己扛進倉庫的”。
于敏看着李學武不敢轉動眼神,因為這個時候他的所有動作都代表他的情緒,躲避李學武的眼神就代表他心虛撒謊了。
“我不是前端的負責人,我不知道貨是怎麼進倉庫的,我隻管聯系賣掉”
“上次你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李學武絲毫不給于敏這種投誠的面子,直說道:“上次在河邊那處倉庫你可是告訴我你們的渠道很廣,想要啥就有啥,沒有的也可以跟你說,難道我說完你再倒關東的口去那個人啊?”
聽着李學武的語氣愈加的嚴厲,于敏的心裡開始打鼓。
這個李學武以前看着笑哈哈的,完全跟今天這種狠厲是不一樣的。
“我真不知道”
于敏強調道:“我們賣東西都是吹着說的,當然不能實話實說”。
“我看你是沒有實話實說”
李學武晃了晃小腿,随後站起身,手插在兜裡,一邊往出走,一邊對着許甯吩咐道:“給他辦羁押,不想說就甭說了”。
“是”
許甯也是沒想到李學武兩句話說完就翻臉了,但知道李學武脾氣的他趕緊應了一聲。
于敏這邊聽到李學武的話也是驚訝的站了起來,對着李學武的背影說道:“你們怎麼這樣,不是說好了我配合就不會抓我的嘛!”
“誰說的?”
還沒等李學武說完,見着于敏起身的許甯直接把槍掏出來了,指着于敏示意他坐下。
于敏則是看着李學武努力辨别道:“姬科長說的!”
“呵呵”
李學武歪着嘴冷笑了一聲,對着于敏反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們跟我稱呼啥?現在科長不好使了”。
說完便轉身出了屋,沒再理會于敏的喊叫。
這小子就是個滑頭,泥腿子,但凡有活命的機會他都不想錯過,但凡有傷害他自己的情況他都不會提供。
姬衛東前期為了打開局面,就是對他太仁慈了,敲斷他兩條腿就知道戲什麼時候能演,什麼時候不能演了。
還特麼認識紮他的人,胡說八道,李學武一聽這句話就知道這小子玩裡格楞呢。
關東知道于敏在調查部的手上了,還能用于敏認識的人去殺他?刺激于敏說出更多的事情來?
逗小孩玩兒呢吧!
李學武這人做事從心,即使于敏真的是主動投案的,那他也不相信于敏的話。
今晚他準備行動了,可不會把不穩定因素還放在自己身邊。
既然國外的機器都能弄進來,那國外的監聽設備會不會也弄進來了?
李學武不信任電話,更不信任煉鋼廠招待所的保密程度。
姬衛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李學武隻給了他幾個小時的時間他也沒抱怨。
等李學武再要回聞三兒那屋的時候,卻是瞧見聶連勝上來了。
“呦,你怎麼知道我今天來鋼城的?”
李學武一見聶連勝便笑着打起了招呼,還主動伸出手跟對方握了握。
聶連勝則是一直看着李學武的笑臉,心裡則是五味雜陳。
“好久不見”
“呵呵,怎麼還客氣上了呢”
李學武笑着松開了聶連勝的手,示意了一下屋裡,請他進去。
聶連勝則是穩了穩心神,跟着李學武進了房間。
屋裡這會兒就隻剩下聞三兒在了,李學武招手介紹道:“這是聶隊長,你們見過面的,我就不多介紹了”。
聞三兒笑着主動跟聶連勝握了握手,随後招呼他坐,自己則是去沏茶。
李學武跟着聶連勝坐在了沙發上,主動給對方點了煙。
“這一别得快有三個月了吧?”
聶連勝點點頭,抽了一口煙,神情有些沉默。
李學武看出了他的情緒不高,看着聞三兒把茶杯放在茶幾上就出去了,這才繼續說道:“是姬衛東通知你的?”
“不是”
聶連勝看了李學武一眼,随後低頭看着茶杯,道:“我監控的幾家嫌疑人的家屬都被人帶來了這邊,我就跟着來了”。
“哦?”
李學武略顯驚訝地表示了一下,但沒有解釋什麼。
聶連勝見着李學武不說話,倒是主動跟李學武說了起來。
“這些人……不會有什麼……”
“有什麼?”
李學武吊着眼睛看着聶連勝問道:“你想問的是會不會連坐?累及家人?”
聶連勝擡起頭看着李學武,也不說話,他知道自己的意思李學武都懂,沒必要過多的解釋。
李學武點點頭,吐了一口煙,看着聶連勝問道:“與其問這些人的處理,你倒不如直接問我你的家屬會被怎麼處理”。
聶連勝看着李學武年輕冷峻的臉,聲音低沉地反問道:“你會說嗎?”
“不會”
李學武一點兒欺騙聶連勝的意思都沒有,很直白地搖了搖頭。
“這個案子絕對不是一個市局的治安隊長能頂下來的”
說完這一句,李學武又用夾着煙的手點了點聶連勝,道:“我再告誡你一句,機關算盡太聰明,反會誤了卿卿性命”。
聶連成苦大仇深的臉盯着李學武看了許久,這才使勁咗了一口煙,道:“都是我的錯,跟他們沒什麼關系的”。
“誰們?”
李學武放下疊着的腿,躬身彈了彈煙灰,随後又靠坐在了沙發上,看着聶連勝反問道:“你那些不幹淨的利益所得他們有沒有享受過?”
看着聶連勝微紅的眼睛,李學武點了點沙發扶手,對着聶連勝說道:“隻要你現在跟我說,你口中的他們沒享受過你的那些照顧,我現在就給姬衛東打電話,決不食言”。
聶連勝不敢說這句話,因為他知道調查部已經控制了他在鄉下的親人,包括他的兒子。
這倒不是姬衛東神通廣大,能算計到聶連勝還有私生子在鄉下。
能控制住聶連勝,還得說是于敏的功勞。
在監控周亞梅母子的時候,他手下的老三就無意間發現了聶連勝跟某個女人的事情。
而于敏哪裡會放過這種機會,在查清楚不是飯店那個女人後,直接從兩邊開始查,還真讓那個老三查到了聶連勝在老家安頓的孩子。
老三剛回來跟于敏報告,結果于敏已經落網了,聶連勝的小尾巴直接被姬衛東握在了手裡。
這也是為什麼聶連勝看見那些死亡後嫌疑人的家屬突然被帶走這麼激動的反應。
進院兒後看見那些車他知道了,自己等的那一天到了。
“孩子幾歲了?”
李學武看了看頭發全白的聶連勝,繼續說道:“我跟姬衛東談過了,隻要你所補償的價值或者立功超過你給組織造成的損失,他就會想辦法安頓孩子”。
“謝謝”
聶連勝這會兒也是僵硬地道了一聲謝,很真心的。
如果剛才問李學武的時候,李學武說能放過自己的家人,那聶連勝打死都不會相信李學武的。
現在聽見這種安排,他反倒知道隻要自己做到了,那李學武一定做到。
因為現成的例子就在這兒呢,鋼城付海波的妻子現在就在京城,李學武的保護之中。
别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不止是被騙了關東想弄死周亞梅,鋼城地界上的很多人都在找周亞梅,想要問問付海波死後的财産去哪兒了。
有心人都知道,當初用車拉走的那些東西一定不是付海波的所有,付海波借着煉鋼廠跟馬三兒合作撈了多少很多人都心明鏡似的。
那聶連勝就不怕自己的妻兒如付海波妻兒一樣被人惦記嗎?
答案是不怕。
一個是他手裡撈的并不是很多,值不當謀财害命。
二一個便是風大了,螞蟻就小了。
鋼城現在表面上是風平浪靜,實際已經是風聲鶴唳了。
有心人擡頭望望天,想到的是暴雨來襲,趕緊收衣服了。
而有些人則是期盼着這場大雨,好淨化空氣,洗滌污穢。
暴雨過後的彩虹才是絕美的,清明的空氣也是香甜的。
抽完一根煙,聶連勝看了看窗外将要落下黑幕的天色,轉頭看向李學武問道:“要在鋼城待多久?”
“不一定”
李學武笑着搖了搖頭,道:“軋鋼廠的事兒還一大堆,要待多久我還在等允年同志回來确定一下”。
聶連勝并不意外李學武把這些事情告訴自己,因為兩人從認識到現在,就沒有什麼根本性的沖突和矛盾。
倒是有些互相理解和認同。
李學武用手撓了撓眉毛,道:“如果時間充裕,我想請你吃個飯”。
“呵呵,為啥?”
聶連勝不認為現在的自己還有資格跟李學武談什麼工作或者風月。
“來鋼城幾次,都是你請客呢”
李學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這人不喜歡欠人家的人情”。
夕陽還未西下,但是煉鋼廠下班的鈴聲已經響過了。
屋裡隻有李學武兩人沉默不語地抽着煙,茶杯裡的茶水喝沒後兩人也沒心情起身續水。
還是院裡的汽車聲打破了這種沉默,聶連勝使勁兒支撐着僵硬的身子站了起來,看了看樓下的汽車,轉頭看向了李學武。
“所以,我是在這兒等你請客,還是……?”
聶連勝的手示意了一下招待所,詢問着現在的他應該怎麼配合李學武。
李學武也是撓了撓額頭,道:“如果你想聽一聽的話,可以坐下來聽聽”。
聶連勝站在那兒看了李學武好一會兒,這才笑着擺了擺手,道:“算了吧,這種會議我怕不是都有聽了幾百上千遍了,累了”。
李學武也是笑了出來,對着進門的許甯示意了一下,并沒有起身送送聶連勝。
聶連勝在聽到李學武的玩笑過後倒是輕松了很多,邁着步子跟許甯打了聲招呼便要出門。
但是在出門前,卻又轉回身對着李學武叮囑道:“還記得冬天千山滑雪場的那件事吧?”
“怎麼了?”
李學武微微昂了一下頭,示意聶連勝繼續說。
“鐘家兄弟得了勢了”
聶連勝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道:“他們的姑姑就是……就是鐘慧蓮,胡惠生的妻子”。
“哦”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聶連勝再次看了李學武一眼,這才跟着許甯出了門。
其實聶連勝不說李學武也知道了這件事,許甯查過了,跟聶連勝在車裡被于敏手下看見的就是這個鐘慧蓮。
而鐘慧蓮的丈夫與關東更是老相識了,姬衛東确定的關鍵人物,也是這次行動必抓的人之一。
李學武也是沒想到,聶連勝給自己介紹過飯店的女人,背地裡還藏有一手。
這一手玩兒的确實很到位,難怪當初聶連勝那麼含糊着要和稀泥呢。
而李學武跟鐘家人沖突的時候,在飯店那個老鐘确實叫出了聶連勝的名字。
李學武也是沒在意,還以為是先前聶連勝溝通時認識的,沒想到人家還是親戚關系。
這麼算下來,當初在滑雪場弄死的是聶連勝的便宜侄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