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不僅知道你們經理叫啥名,我還知道你叫啥呢”。
這夥計愣目愣眼地打量着往裡走的李學武,道:“我好像不認識你,你怎麼認識我?”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趁着夥計愣神的工夫已經拉開了大門,帶着幾人進了屋。
這夥計還等着李學武的回答呢,卻是從門裡傳出一個聲音:“我知道你叫死心眼兒”。
“嘿!”
這夥計聽見這話就要開門往裡追,卻是瞧見這幾人已經由着服務員領着上了樓。
“呸~”
夥計找不着人撒氣,隻好對着吉普車吐了一口唾沫。
可再看車門子上的單位名稱,還有後面的保衛标志,隻得讪讪地停止了嘀嘀咕咕的嘴。
一看這車就知道不是啥簡單人物,開車的那人看着可不像司機。
别懷疑他的眼神,幹他們這行的,眼神兒就沒有不好的。
這一行現在還好,沒什麼生命危險,在早年間,一個不對就得挨大嘴巴,兩個不對命都得丢了。
其實李學武也不想來這邊,上次跟這邊的經理就好一頓白呼,他也怕人家找後賬。
不過今天巧了,上樓的時候問了,經理不在,出門兒了。
“同志,咱們店裡的都是文吃,您隻需要點肉和菜就成了”
服務員态度也還好,指了指幾張桌子中間的炙子,給李學武他們介紹了烤肉的方式。
四九城窮講究多,吃個烤肉也分文的和武的。
由着服務員在炙子上又是配菜又是雞蛋的給烤好了端過來叫文吃。
而桌子上自帶炙子,由着客人自己瞎幾把烤的就叫武吃。
為啥這麼叫,從介紹就能看得出來。
這玩意兒還是帶着一點兒專業性和熟練度的,服務員烤出來吃着畢竟文雅些。
而自己不會烤,瞎扒拉的,肉不是烤不熟就是烤糊了。
有的不注意還給肉烤焦了,烤着火了,差點兒玩兒自|焚,手忙腳亂、嗚嗚渣渣的就叫武吃。
黃幹說要宰李學武那也是不含糊,開牙就要了四斤肉,還特意叮囑服務員要多給肥的。
“别心疼啊”
黃幹笑着怼了怼李學武,叽咕眼睛道:“這頓不白吃你的,我們一定給你保密”。
“我謝謝你八輩祖宗了”
李學武歪了歪嘴,拿着果酒給王大姐和王筝倒了酒。
“連門票的秘密都守不住,我還指望你給我保守秘密?”
說完也不搭理黃幹,對着王筝道:“妹子,不就是想看芭蕾嘛,回頭兒我給你掏噔票去”。
“也是中秧芭蕾舞團的?”
不怪王筝專挑這個團體的問,這個時候的芭蕾舞不是天天跳,也不是一年四季的演。
跟話劇團的規矩一樣,一個劇目不出意外的話,一年就三、四十場次,要是天天跳還不得累死。
“嘿嘿,你就别找這四眼齊了”
李學武笑着道:“鐵路文工團的行不行?”
“好吧,有總比沒有強”
王筝有些失望地點點頭,不過還是擡起頭補充道:“那我要兩張”。
“呦!”
李學武看了一眼王筝,随後看向黃幹,輕聲道:“有情況!”
“沒有!”
沒等李學武造謠成功,王筝便自己解釋道:“我是打算跟我嫂子去看”。
“我就知道!”
黃幹有些不滿地看着表妹道:“你就是這麼腐蝕你嫂子的”。
李學武笑着拍了拍黃幹的肩膀,道:“蘇女士的革命立場不堅定啊!”
幾人說笑着吃了烤肉,等出來的時候也沒見着剛才門口的夥計,上車便往治安大隊趕。
上午早出來一會兒還沒啥,下午要是再遲到就有些不像樣子了。
李學武把人送到治安大隊便散了夥兒,把車交給韓建昆,帶着沙器之便往紅星村趕。
按照計劃,他今天得去紅星村訓練場檢查工作。
紅星訓練場這邊也不知道李學武什麼時候要來,從最開始的小心謹慎,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也是一種進步和自信的表現。
訓練場的工作被魏同帶的确實好,要不怎麼說人盡其用呢。
就依着魏同那個性子,在保衛處早晚都得給李學武惹豁子。
但放在訓練場就又是一個樣兒了,對待訓練,怎麼嚴厲和負責都是不為過的。
李學武就站在訓練廠的大院兒,看着幾隊人聯合操演。
尤其是李學武特别關心的保衛處新鮮血液,被許甯挑走了幾十人,現在還剩三百多個。
這裡面還有三十個女同志,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也跟着小夥子們一起訓練。
“看看馬術”
李學武對這幾支隊伍的戰術訓練已經滿意,便對着身邊的魏同交代了一句。
魏同湊過來彙報道:“處長,第一次送來的四十多匹,包括後續邊疆帶過來的,咱們隻有不到八十匹”。
“你沒訓練?”
李學武對這個數字沒什麼好懷疑的,就是他一直在争取和運作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魏同正了正身子,道:“一直在練,随時準備着”。
李學武看了看魏同,道:“那還廢什麼話”。
說完便往食堂走,給魏同準備的時間,趁着這會兒工夫檢查一下訓練人員的夥食。
相比于城裡或者軋鋼廠,山上的夥食并不差,包括在肉食上面,這邊并不差多少油水兒。
八一六團的夥食一直跟訓練場合着辦食堂,訓練人員是沾着部隊夥食的香的。
當然了,山上産生的肉食和食品也都是優先供給這邊的食堂。
訓練的強度很大,如果營養跟不上,訓練的進度就跟不上。
可以說,收華清的那五千塊錢并沒有掙多少,也就百分之六七十的利潤。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一直堅持的消防并沒有産生利益,光往裡搭錢了。
不過好在改裝車的買賣賺海了,把這個大窟窿填補上了,不然保衛處的小金庫就要跑耗子了。
等李學武滿意地從食堂出來,訓練場那邊已經把馬隊準備好了。
李學武自己就會騎馬,檢查這個可是行家。
走到馬隊邊上看了看訓練人員的腰背和腿,挑着眉毛示意魏同開始操演。
其實也簡單,四人一隊,在大訓練場按照訓練、跳躍障礙,急停,轉彎等考核項目進行演練。
李學武看的很是認真,這是他提升保衛處形象和機動力量的一個重要手段。
其實李懷德對于李學武玩兒這種騷包的花活兒并不感冒,也并沒有被李學武用馬術鍛煉引進招待所給忽悠瘸了。
他就是懶得跟李學武較真兒,畢竟這些馬匹和訓練場都是李學武在負責。
而且李學武這人真能編,交上去的報告都寫出花來了,根本不給你反駁的借口。
“處長”
魏同走到李學武身邊,見着李學武正看着馬術訓練,不由的問道:“我們訓練也有些日子了,這一批結業也就在這個月了”。
“咋了?”
李學武斜楞着眼睛看了看魏同,道:“待夠了?”
“沒有”
魏同現在是訓練場的負責人,在這兒待得美着呢,怎麼可能想着回去。
不過這會兒猶豫着問道:“現在訓練的馬隊是就這一批,還是以後還有啊?”
李學武拿着望遠鏡看着遠處訓練人員的動作,嘴裡回道:“這一批我給你留下三十匹馬,下期來訓練的還包括這個項目”。
說完放下望遠鏡,對着魏同說道:“交給你個任務,這三十匹馬我不管,調下山的五十多匹馬你得給準備草料啊”。
“明白”
魏同對于李學武的命令那是無條件的服從的,這草料在紅星村并不為難,山上入秋前組織人員打幹草就是了。
這大野山别的沒有,荒草有的是。
而且村裡還有玉米杆啥的可以打青儲,有山上和村裡支持,養活牲口并不費勁。
李學武将手裡的望遠鏡扔給魏同,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再給你半個月,這些人就要下山,你準備好下一期的訓練吧”。
“是,保證完成任務”
魏同嘴裡答應着,見着李學武上了指揮車,便問道:“處長,您不再看了?”
“不看了,回去還有事兒”
李學武看了看手表,查了兩個多小時,該看的已經看完了,還跟尹滿倉和駐紮這邊的八一六團負責人開了個小會。
因為幾個礦洞進行了有目的的開發和利用,現在已經開始産生利益了。
無論是蘑菇,或者是無光蔬菜,都不需要多長時間來培育。
山裡的畜牧業正在有序進行,因為今年是第一年,除了豬會被育肥宰殺,其他的牛羊都以繁殖為主。
許甯在調消防隊和消防設施下山前已經幫八一六團在後山開了魚塘和清理了進出通道。
該說不說,鏟車和勾車配合大卡車,輔以人力,這效率是嘎嘎的。
接通了溪水的魚塘不用撒魚苗,這個時候講究的是有水就有魚。
李學武檢查的時候就在想,今年自己可以放開手腳謀劃一場了。
魚塘的山坡上已經種植了果樹,不過今年白扯了,三兩年能見效益就算是好的。
下山的時候沙器之誇了修路的效果,不過隻誇了半截兒,因為更多的路還是很難走。
到軋鋼廠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眼瞅着就要下班,卻是接到了廠辦的文件。
李學武看了看卻是李懷德交代下來的,響應組織号召,深入學習當前的文件精神,展開大學習,大讨論的活動等等。
“這是領導第幾次下文了?”
“可能李副廠長比較重視吧”
對于李學武的問題,沙器之不好回答,而是用了不那麼堅定的語氣回了一句。
李學武将手裡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抽了一口煙,眯着眼睛說道:“我要是再攔着,領導是不是得上門來揪我耳朵了?”
沙器之笑了笑,還是沒有回答這個送命題。
處長跟李副廠長關系好,怎麼開玩笑都沒所謂,可他隻是一個辦事員,可不敢開副廠長的玩笑,即使是處長起的頭兒。
“算了”
李學武将手裡的文件拿過來,找了鋼筆擰開了便簽了字。
“跟德才主任說一下,先在他們的科室搞,給我出一個詳細的宣傳和學習計劃,結合谠委的學習文件,不要給我搞歪了”。
“是”
沙器之将文件接了,提示道:“您是不是給李副廠長去個電話,或者見面彙報一下工作?”
他這也是好心,後勤處已經轟轟烈烈地搞起了宣傳和讨論,調度處也在被動地執行着這項工作。
隻有保衛處,前兩次文件下來,李學武穩坐釣魚台,根本沒有簽字。
今天收到了第三份學習命令,李學武再想攔着已經是攔不住了。
沙器之也知道這種虛的占用太多的工作時間,也給處室的組織工作帶來困擾。
但領導的命令不能不執行,有些事情還是說開了的好。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擺了擺手,道:“這個不用說,忙你的”。
“是”
沙器之見李學武想到了,便轉身出了辦公室。
李學武靠坐在椅子上,往主辦公樓的方向看了看,他這是在有意阻攔李懷德。
倒不是他要跟李懷德搞對立,也不是反對李懷德的工作,而是這麼幹,一定會激發更嚴重的後果。
現在楊元松支持李懷德,壓制優勢明顯的楊鳳山。
可組織工作一直都是谠委那邊的責任田,你一個副廠長要豎大旗,搞組織學習工作,這不是胯骨一歪上錯了炕嘛。
本來就夠倒黴的了,還自找苦吃,非把所有的領導都得罪了才好?
不過李學武覺得自己能想到的,李懷德也能想到,楊元松和楊鳳山更能想到。
攔這兩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夠了,接下來讓綜合辦牽頭兒,一點點開展這項工作,也算是給了交代。
别看李懷德是保衛處的主管領導,但無論他們怎麼鬥,怎麼争,保衛處不能亂,屁股不能歪。
李學武一直強調,保衛處處長可以有正治立場,但保衛處一定不能有思想,必須嚴格按照相關的法律條例行使權力和義務。
廣播裡又傳來了《團結就是力量》的歌曲聲,不過在氣氛緊張的軋鋼廠上層關系面前,顯得有點兒諷刺。
李學武甚至懷疑廣播站的站長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跟這兒玩兒暗示呢。
不過今天沒有聽見于海棠讀新聞稿,尤其是沒有讀保衛處的新聞稿,李學武莫名的有些放松。
哎~長得俊,有才華也是一種負擔啊。
抽着小煙兒,靠坐在椅背上,聽着下班的鈴聲,李學武莫名的有些安逸。
等沙器之回來收拾好了文件,李學武這才結束了這種神遊物外的狀态。
“我上個月的工資是不是沒領?”
李學武站起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這個月沒領工資,不由得轉頭看向沙器之。
沙器之苦笑了一聲,道:“那天您開會,開完會咱們就去分局了,随後兩天都忙,我也沒領”。
“沒關系”
李學武笑了笑,拍了拍沙器之的胳膊道:“明天你上午咱們先來廠裡,你去财務處幫我也領回來”。
說着話摸了摸兜裡,道:“這兜裡沒錢總覺得差點兒啥事兒”。
沙器之笑着跟在後面撇了撇嘴,他才不信處長指着工資活着呢。
跟着李學武這麼些日子,他也知道李學武在倒座房那邊的地位了,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每天早上都能看見倒座房的夥食的。
那麼些人,不說别的,光是糧食就得造多少。
李學武帶着沙器之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點兒好長時間了。
路過大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門還開着,李學武不由得往裡面看了一眼。
這一看卻是發現靠近角落的辦公桌還有個腦袋在埋頭辦公。
沙器之跟着李學武往屋裡看了一眼,小聲跟李學武提示道:“是新來的周瑤”。
李學武點點頭,轉身往出走,等離了辦公室遠了,這才說道:“都來了這麼長時間了,就别再叫新來的了”。
“是”
沙器之應了一聲,嘴角微翹,也為這個分到保衛處,堅持住了自我,勤學肯幹的小姑娘感到高興。
他經常不在大辦公室的,對于新來的三個大學生沒有什麼認知。
最開始周瑤給他的感覺是不會說話,也比較内向。
可經過了最近這次事情後,他接觸的這幾次,倒是發現這個小姑娘堅韌的一面。
能得李學武的一句強調,周瑤這些天的辛苦也不算白費。
事實也确實如此,李學武在随後幾天路過大辦公室的時候都會觀察一下辦公室裡的情況。
領導的關注是比工作出成績還要重要的。
“清明也不放假,一年到頭兒就那兩天休息”
周六上午是機關最忙的時候,因為轉天就是休息日,大家都想着趕緊把手頭兒上的工作結了,下午好開個小差。
除了重要的執勤部門,周六下午的考勤管理的并不是那麼的嚴格。
不過今天是清明節,總有人要唠叨幾句的。
有人笑着說了:“清明節,給亡人過的節日,活人總得上班不是”。
于海棠正往宣傳處來交文件,聽見辦公室裡的議論聲撇了撇嘴。
她對于這些中老年婦女的議論話題并不感興趣,她是進步青年。
不過随後的一個聲音卻是讓她不由的站住了腳,臉色也開始變的難看了起來。
“哎,聽說了嘛,廣播站的廣播員上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