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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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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不是他秀逗了,也不是他腦子在那三天玩兒牌,或者玩兒女人的時候丢掉了。

     而就是面對一個和藹的老好人一般,說話儒儒弱弱的,跟舞廳裡的聲音形成了反差,如果不仔細聽有可能漏掉他說的話。

     談話的過程始終保持着體面的微笑,更是照顧到了聞三兒的方方面面。

     就連那一車的貨物不明不白都沒有過多的苛責,隻是表達了心疼和再次合作的意願。

     聞三兒依着跟李學武商量好的,和他拼了命練習了幾百上千次的表情和台詞,憑借在他們家門口那條黑市上沒有被餓死的機靈,還算是完美地跟關東解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最後,聞三兒也是就着李學武給出的最新消息,言說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不日将會有一趟肉類冷凍列車到達鋼城,那便是他提出的補償條件。

     這個事情就連于敏都不知道,在一旁也是瞪了瞪眼睛。

     聞三兒說的很明白,冷凍列車到達後,從貨物裝運,押運,直至到站後的交易,都由關東一方出人操作。

     這一舉動完全是為了彌補上次的信任缺失,更保證即得利潤扣除上次的虧損,直至扣完後再開始正常的合作。

     這倒是讓關東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言說這些業務不是他的,都由于敏說了算的。

     于敏坐在一旁如坐針氈,先前是由他負責的,但後來關哥收回去了。

     他知道聞三兒來幹嘛的,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裡不知道關哥已經産生了懷疑,這是在試探呢。

     不是要做買賣嘛,行啊,由于敏負責吧。

     出了事當然是于敏的,跟他有什麼關系,抓也是抓于敏的現行。

     如果成功了,那就順水推舟,正好彌補先前的損失呗。

     不過關東可沒有說把倉庫,或者說後面的事情交給于敏,完完全全就是讓他背鍋。

     等關東離開後,于敏質問聞三兒為什麼有了新的列車不跟他說清楚,現在很被動。

     聞三兒倒是攤攤手,直言根本沒有什麼冷凍列車,僅僅是他從招待所聽來的消息。

     這可把于敏吓壞了,這邊關東同意了,這交易就算是開始了。

     要是沒有車,關東都敢讓于敏扛着這些東西爬到邊疆去。

     他看聞三兒的眼神不再是合作者,而是憤恨。

     這種做法是把他逼到絕路了,關東對他的信任已經降至冰點了,這一次要是再打了水漂,那被斷尾的就是他了。

     馬六子的死他當然知道,從聞三兒還沒去潇灑的時候他就知道馬六子危險了。

     等聞三兒玩兒完了出來後,于敏就知道關哥抛出去的魚餌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指着讓那處寶局和知道太多的馬六子實驗這個聞三兒,甚至實驗他是不是假的,都看馬六子那邊的情況。

     結果便是情況很不好,不然馬六子不能死的這麼快,還是聶連勝動的手。

     現在他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跟聞三兒談了很久,連家都不敢回,半宿一換住處。

     其實局勢的危機一直都在,隻不過是姬衛東和紀監加快了收網的力度。

     當前發現的幾條大魚紛紛露出了水面,就看最後确定的倉庫和渠道問題了。

     姬衛東這一趟反正是不能白來,多撈出來的都是他……他跟李學武的。

     想到那個坐在京城動動嘴就把好處拿了的混蛋,姬衛東當然不服氣。

     但沒辦法,大局觀和運籌帷幄這方面還得說是李學武。

     而李學武并沒有想要得了什麼運籌帷幄的名号,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也在沙器之的提醒下起身,赴下一處工作。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還是上午收到的消息,說是付海波的案子已經結束了,人要在二十九号那天執行處罰。

     這會兒李學武不是去見付海波,因為兩人要說的已經都說完了。

     但還有一個人,一直惦記着李學武,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要見見他。

     說起來也是滑稽,一個把自己弄的家破人亡的人,倒成了将死之時最想見的人。

     李學武沒有感覺到諷刺,他今天很忙,但這個人的面子必須得給。

     乘車趕到隸屬于一監所的醫院,李學武在監管人員的陪同下,一起走到了病房門前。

     看着監管人員打開了病房的鐵栅欄門,隔着黃色木頭門上面玻璃窗,李學武看得出這會兒的陽光正照在一處病床上。

     “李處長請” 監管人員顯然知道李學武的身份,客氣地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李學武可以進去了。

     李學武推開了木門,看了看病床上行将就木的,已經看不出當初模樣的付斌,邁步走進了病房。

     監管人員很是嚴謹地跟着進了病房,但并沒有靠近,僅僅是站在了門邊。

     這個距離剛剛好,因為付斌的特殊性,病房還算大。

     李學武走到病床邊上,看了看努力睜着渾濁雙眼望着自己的付斌。

     兩人相顧無言,對視良久,付斌孱弱地擺了擺不太靈的手,示意李學武坐。

     李學武挪了凳子坐在了付斌的床邊。

     現在這個躺在病床上,隻剩下一副皮包骨的付斌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威脅。

     怕不是說話大聲都要震壞了他,所以李學武坐的很近,怕有些話他聽不清。

     “是我請他們找你來的” 付斌喘了喘氣,咽了口水,濕潤了幹涸的嗓子,這才說了句有些漏風的話。

     李學武點點頭,他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這位老領導。

     叫同志不合适,叫領導不合适,直呼名字也不大合适,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付斌點點頭,理解李學武現在的心情,手微微擡起,輕輕拍了拍床鋪。

     “我後悔” 付斌微微轉動腦袋,看向了窗外漸漸西沉的太陽,這會兒陽光正是溫暖的時候,可他的心卻是越來越涼。

     今天監管正式将判決書通知給了他。

     因為病情原因,他被判處了死刑,但暫時執行醫療救助。

     不用解釋他也明白,自己不用吃那顆槍子兒了,這也許是他病情的原因,也許是那些老朋友幫忙的原因。

     但終究是能躺在病床苟死了。

     至于暫時救助,依着他的情況,是沒有站起來接受槍決的條件了,這麼說就是好聽點兒,不好聽的就是等死。

     因為相關的特殊用藥已經停了,對他已經沒必要使用昂貴且珍貴的進口藥物了,他被全身的疼痛折磨的受不了了。

     知道自己将要來到鬼門關,他隻想見見這個把他送到關口的年輕人。

     跟他說一句後悔。

     李學武不知道付斌說的後悔是悔恨他自己不該做那麼多錯事,還是後悔用了他。

     亦或者是兩者都有,但他和付斌都已經不在乎了。

     塵埃落定,這個時候兩人看上去都顯得很平靜。

     至于内心是否平靜,李學武對于付斌此時的狀況不得而知。

     他現在不想說什麼,隻想聽聽沒幾句話可說的付斌有什麼想說的。

     “你很好,很好的” 付斌再次轉過頭,許是此時的病痛讓他不能長時間處于一個姿态,努力轉頭看着李學武強調道:“輸給你,應該的”。

     李學武看了看他,這意思是不服氣? 付斌倒是微微咧咧嘴,道:“戎馬一生,白首成空,遇見你就是我的宿命啊”。

     “我不相信宿命” 李學武難得的開口回道:“我相信百因必有果”。

     付斌無所謂地笑了笑,這笑容很費了他一陣力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海波的孩子”。

     “我本不想告訴你的” 李學武看着付斌認真地說道:“因為你在此案中的所作所為,包括被調查期間的不配合,你都不滿足知道更多外面事情的條件”。

     在付斌微微遺憾的目光中,李學武說道:“但我今天來了,就滿足你最後的願望”。

     “孩子還好,已經上幼兒園,我給找的,此時就在京城”。

     “好,好” 付斌點點頭,看向李學武的目光也是有了光亮,嘴裡說着好,也點頭表示明白。

     李學武對付斌沒有悲憫或者同情,他做的事如果沒有身份背景,可以說理所應當。

     虎毒不食子,幫助親人沒有錯。

     但即為幹部,做出這些事情,那就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付斌還是有些遺憾地看着李學武,是他主動要李學武來的,可李學武來了,他又說不出更多的話。

     李學武微微躬身,湊近了,輕聲對着付斌問道:“一定很遺憾,或者疑惑我為什麼能走到今天吧?” 付斌望着李學武的眼神還是有些犀利的餘光,這個問題從被在辦公室帶走那天起,就一直萦繞在他的心中。

     今天見着李學武來了,他想問,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問。

     李學武看着付斌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推你走進鬼門關的,并不是我”。

     在付斌眯起的眼神中,李學武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或者說并不是我的主觀意願,換個人上來,你的結果一樣如此”。

     付斌看着李學武,不知道他說的是誰,這會兒身體的疼痛暫時忘卻,腦子裡想的都是李學武說的話。

     李學武也是直起身子掏出煙盒轉身對着門口的監管示意了一下。

     監管看了看病床上的付斌,他想說犯人的情況不适合煙味兒。

     但一想到床上的犯人好像不差這點兒煙味兒了,便沒有否定。

     李學武微微擡了擡眉頭,看來付斌在這裡的情況确實不大好。

     叼着煙點燃了,也沒給付斌讓煙,以前他抽付斌的煙很少,所以這會兒也沒想着客氣的還。

     自己坐在一旁給足了付斌思考的時間。

     今天這麼着急的忙工作,就是容出時間來跟付斌好好聊聊。

     兩人曾經是互相欣賞的戰友,也是關系正常的上下級。

     付斌對李學武有提攜之恩,但也有诋毀之意。

     要說扯平不扯平的,這會兒沒啥意義,更多的是李學武想把自己人生中的一小段過程走得圓滿。

     付斌想了好久,飽受病魔摧殘的大腦此時已經擴散了很多腫瘤,思考有的時候都是一個力氣活兒。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再次微微湊近了,看着付斌說道:“想不到吧,那你再想想為什麼董文學處長會更進一步,而我接手了保衛處”。

     付斌眯着眼睛轉頭看向李學武,想要确定心中所想。

     這一陣靈光乍現,讓他想要表達一些更豐富的表情,但他的身體做不到了。

     李學武笑着點點頭,用手指點了點付斌的肺部,道:“就像你的身體,腫瘤還小的時候他們想動刀,但你反抗會很激烈”。

     “因為他們已經錯過了提前給你打預防針的機會,便想着任由你再養養,等腫瘤再大一點,最好是你死亡的時候腫瘤都不是你的負擔” “可你很倔強,偏偏要在死亡以前擴散你的腫瘤,那給他們的選擇就不多了” 李學武示意了一下付斌的全身,道:“當你成為麻煩,将要影響全身的時候,他們想的不是自己錯過時機,而是及時止損,所以我就被出現了,你也就被消滅了”。

     “當然了,這個比喻不大恰當” 李學武見到付斌眼淚的灰色,笑了笑,說道:“我不怕你化成厲鬼來找我麻煩,你活着的時候我不怕你,你死了我就更不怕了”。

     “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減少對我的怨恨,而是告訴你,在這場你所認為的,你帶着全家打我一個” “實際上,可能是你像一個蒙着雙眼的火車司機,一聲不吭地帶着全家被一雙大手推進早就給你們挖好了的墳墓” “嗬~嗬嗬” 付斌急速地喘息着,這個消息有些突然,他所記恨的從來都是他終日打雁,而被一個小雁啄瞎眼的事實。

     但今天聽到的事實真相好像跟他一直所想相違背。

     那些支持他查明真相,整頓保衛處的廠領導真的就如李學武所說,是看着自己疾病纏身,無可救藥,怕自己連累他們,爆出更大的後果,而借着這個看似莽撞的年輕人,一步步地推波助瀾,将自己推向深淵嗎? “知道真相之後感覺很殘酷吧?” 李學武理解地點了點頭,道:“當初我想明白的時候也很無奈,以為那個時候你我都是局中人了”。

     “為什麼?” 付斌艱難地維持着一個動作,看着李學武,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我有找過你” 李學武很是确認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在咱們打獵後我就懷疑了,更覺得事情不對,我找過你,但你給我的态度很微妙”。

     付斌陷入回憶之中,這個年輕人跟自己在山上來了一個比賽,最後就如現在的自己,在比賽中輸了。

     輸給李學武一頭豬,回來後李學武還要分給他豬肉,要送上樓…… 一條條,一幕幕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直到想起李學武因為訓練場的事,從董文學那邊出來找他的時候,他的心裡已經定好了答案,給李學武的态度當然是強硬的。

     這麼一想起來,是誰提出要自己盡快安排海波回來接班的了? 李學武抽完最後一口煙,就在付斌的床邊怼滅了煙頭兒。

     “我能告訴你的就這麼多了” 李學武控制着自己的音量,道:“我接到消息,二十九号,送他們上路”。

     付斌倏地轉過頭,這份靈敏他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了。

     可這個動作不能讓他有起死回生之感,隻是被李學武的這個消息震驚的無以複加。

     因為監管隻宣讀了對他的判決結果,并沒有說自己其他家人的。

     他不敢問監管,怕監管說出他們已經……或者某個日期。

     無論是哪個結果,他都承受不住這種直接的打擊。

     現在聽見李學武所說的日期,那便是他一直回避的日期。

     他原想着自己到死都不知道才好,沒想到的是,這個年輕人在告訴自己落敗真相的時候還告訴了其他的真相。

     這個年輕人太殘忍了。

     李學武看出了付斌眼眸中漸漸熄滅的光,繼續道:“還記得我曾經找您申請過的,要帶着護衛隊見見血的行動嗎?” 在付斌眯起的眼神中,李學武微微點了點頭,道:“現在不算是申請,隻是通知”。

     “很榮幸地通知你,軋鋼廠的保衛處發展的很好,人員、裝備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很遺憾的是,你的身體沒有辦法再為他們的成長做出貢獻了” “你!” 付斌看着李學武,他從未想過自己批過的申請會實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看着李學武起身,付斌強忍着病痛,怨咒道:“你跟我很像,你有一天也會……” “我不會” 李學武堅定地說道:“因為我不會蠢到去觸碰不是我該觸碰的利益,更不會蠢到連舉報信都看不出是誰送上去的地步”。

     付斌的話被李學武噎在了肚子裡,更是被李學武的話怼的喘息都出現困難。

     李學武沒有再搭理他,冥頑不靈,一條路走到黑,沒有那個能耐,還硬往肚子裡塞的蠢人,不值得他再說下去。

     跟監管點了點頭,拉開門便出去了。

     監管剛要跟着出門,便見着床上的犯人沒了動靜,眼睛瞪得大大的,胳膊也支在空中。

     “醫生!!!” 加更了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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