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的車進來了嗎?”
“沒有”
沙器之站在一邊解釋道:“剛才我也忙,沒大注意”。
解釋了一句,又試探着問道:“那,要不要我給建昆打個電話?”
韓建昆就在小車班值班,隻要看見李副廠長的司機就知道人來沒來了。
李學武卻是擺擺手,道:“不用了,來與不來都是一個意思,忙你的吧”。
交代完又繼續了手裡的工作。
直等到太陽的光線從桌子的外邊挪到裡邊,沙器之這才從門外走了進來。
“處長,時間到了”
“好”
李學武将手裡的鋼筆擰上了,卡在了筆記本上。
出門前婁姐交代了,襯衫口袋不許裝東西,不許卡鋼筆,純白色的容易髒。
将筆記本跟文件在手裡拿了,又拿了自己的水杯,邁步往出走去。
因為是廠辦公會擴大會議,秘書進去都沒有地方,所以李學武也就沒擺那個譜,直接叫沙器之不用去了,自己拿了便下了樓。
“處長,今天這身兒真精神!”
“呵呵,這就精神了?”
見着有嘴甜的誇自己,李學武也是笑着打了嚓過去,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跟遇見的人笑着說了幾句就到了樓下了。
今天可能是跟張國祁有緣,剛出門,便見着張國祁帶着秘書也出了門。
許是見着李學武自己拿着文件和水杯,便也回手接了自己的文件和水杯,示意秘書不用去了。
他的秘書看了看李學武,便知道領導的意思了,站在樓門口就沒再挪地方。
李學武對着張國祁示意了一下,兩人往一塊兒走了走,彙合了一起往主辦公樓走去。
“昨晚也不知道是不是晾着了,肩膀痛”
張國祁這個時候倒是沒再說起工作上的事兒,反而說起了閑話。
李學武歪着腦袋看了看,問道:“不是落枕了吧?”
“不知道呢”
張國祁晃了晃脖子,又動了動肩膀,好像在給自己帶着秘書出來找借口一樣。
“呵呵,開完會我給你看看啊?”
李學武笑着說道:“我們家世代行醫,一手的分筋錯骨的能耐”。
“算了吧!”
張國祁笑道:“我特麼還不知道你?你們家世代出醫生不假,到你這兒算是荒廢了,上次領導去你們家你奶奶還說起這個呢”。
說着話拿着水杯的手示意了自己的肩膀道:“不過你說會分筋錯骨我倒是信,哈哈哈!”
“哈哈哈!”
李學武見自己的計劃被拆穿便也跟着笑了起來,道:“我說自己給自己開個藥方吧,我爸偏不讓,說萬一中了毒他都不知道怎麼解。
哈哈~”
“就你這手兒還敢說給我看病?”
張國祁也是被李學武的話逗笑了,打趣道:“我老張以往可是沒有得罪你李處長啊!”
“瞧您說的”
李學武跟着張國祁一起上了樓,這時候也有别的處室的往樓上走,大家也都點着頭打招呼。
人多了,兩人再想說什麼就不方便了,東一句,西一句的亂扯。
跟過來的人也都一起扯,反正一句有用的都不說。
在會議室外面當然不說有用的,因為進了會議室有用的也不說。
他們這些部門負責人要早來,最起碼不能比領導晚了,不然那成什麼了。
桌子上面已經擺好了名牌,各人都是按照名牌就座的。
李學武掃視了一眼,卻是瞧見自己的座位正好在谷維潔的後面。
正對着的則是李懷德。
桌上出現了名牌,那就代表李副廠長回來的消息廠辦知道了。
按照會議議程和安排,那就有李懷德的發言和位置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有廠辦的男女秘書拎着暖瓶給各位領導倒熱水,一個個跟小蜜蜂似的。
隻要是帶腦子的,端來的茶杯裡就沒有泡好茶的,這麼遠,光靠上面一個瓷蓋兒,還不撒的褲子一下子。
開個會跟尿了褲子一樣,可難看。
“呦,徐主任”
李學武見着徐斯年捧着筆記本和水杯進來,知道他在自己身邊坐着,便招呼了一聲。
徐斯年看了看李學武,眨了一下眼睛,随後把筆記本放在了中間圓桌的一頭兒。
那裡是廠長的位置,看了徐斯年又做起了秘書的工作啊。
放好了領導的東西,徐斯年又回去拿了自己的,這才坐在了李學武身邊。
“怎麼?”
李學武吊着眼睛看了看徐斯年問道:“現在拍領導馬屁都需要這麼明顯的嘛?”
“你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徐斯年低聲笑罵道:“我用得着拍領導馬屁?”
“對,領導拍你馬屁”
李學武點着腦袋,壞笑着回了一句。
“去!”
徐斯年笑着解釋道:“今天會議組人手不足,秘書們都調過去了,我這也是趕鴨子上架”。
“我看你幹的挺順手的啊!”
李學武挑着眉毛問道:“是不是以前當過秘書啊?”
“别陰陽怪氣的!”
徐斯年捅咕了李學武一下,道:“我就是個幹活兒的,你們神仙打架,别着上我們這些小鬼兒”。
“鬼扯!”
李學武笑道:“我什麼時候成神仙了,你徐主任也稱不上小鬼兒啊”。
說着話打量了一下徐斯年,笑道:“老鬼還成!”
“哈哈哈!”
徐斯年笑道:“老鬼就老鬼吧,這個年齡了,跟你這小年輕的比不起”。
說着話還打量了一下李學武的着裝,啧舌道:“到底是單身,到底是拿兩份工資的,真敢穿啊!”
“咋?羨慕?”
李學武挑眉問道:“要不要我跟嫂子說說,還你自由身?”
“可别,要死人的”
徐斯年眨着眼睛說道:“你不知道,你嫂子愛我愛的深,敢提分手,還不要死要活的!”
“嚯,這可是大早晨的啊!”
李學武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陽,笑問道:“幾個菜啊?喝成這樣”。
“哈哈哈!”
李學武跟徐斯年在這兒逗殼子,坐在旁邊的聽見了這會兒都跟着大笑了起來。
徐斯年也是跟着大笑,指着李學武對着衆人說道:“瞧見了嘛,這嘴皮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橋說相聲的來了呢!”
李學武給左近的幾人甩了煙,互相點了以後笑道:“要我說啊,徐主任單身也不怕,在廠裡任勞任怨的,經常不回家,單着和沒單都是一個樣兒”。
“嘿!這話說到我心坎兒裡了”
徐斯年明白李學武啥意思,這會兒也扯上了,夾着煙卷點着空氣說道:“就為了這個會,足足一個星期,我是家家回不去,睡睡睡不着,各位今天要是不開出個花來,我都覺得屈得慌”。
“呵呵呵~”
衆人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文件,都輕笑了起來。
這是給衆人點題呢,各自都明白咋回事兒。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抽了一口煙,薩麼了一眼會議室裡的秘書們,問道:“我看着人怎麼多了呢?”
“感情兒!”
徐斯年笑着說道:“啊,就許你保衛處增人,廠辦就不能補充新人了?”
“能能能”
李學武點頭,道:“說給徐主任配十個秘書我都說能”。
“哈哈哈~”
徐斯年笑了一聲,湊近李學武低聲說道:“嘿,說真的,新招了一批大學生,好幾個漂亮的小姑娘,要不要給你安排個?”
“幹啥?插花瓶裡啊?”
李學武笑着回道:“長得好看能當飯吃啊?”
“嘿!你這人忒沒情趣”
徐斯年笑着道:“可是有人找我要求換秘書來了,你不看看去?咱哥倆啥關系,我保證給你留最好的”。
“怯!”
李學武不屑地說道:“怕不是真起了春心了吧?老樹懷春?”
“就說是呢~”
徐斯年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聽見的和沒聽見的,臉上的笑意也漸漸的冷卻了下來。
李學武跟他一個模樣,面似深沉地抽着煙,好像思考多大的事兒一般。
其實他在想,是不是真的去看看長的多漂亮,真要是國色天香啥的,等出了事也好先知道這瓜香不香啊。
徐斯年跟李學武的關系并不會因為上周的事情産生矛盾,剛才已經說了,神仙打架,跟他們沒關系。
兩人身上黏上毛,送動物園裡當猩猩都沒問題。
說笑?
誰跟你說笑了。
這是大會議室,這是廠辦公會擴大會議的現場,誰有工夫在這兒說笑啊。
有笑聲那無非就是個掩飾,互相的幾句話把要說的都說了,也把該說的都說了。
沒見着兩人說話的時候周圍多少耳朵豎起了聽着的嘛。
誰敢相信保衛處處長很廠辦主任來這兒聊閑篇兒的。
随着兩人都不說話,周圍的空氣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好像有監視器一般,這邊剛安靜,會議室的大門便被打開了。
廠長楊鳳山和書記打頭兒,兩人邊走着,腦袋邊湊在一起說着什麼。
兩人身後是李懷德等一衆副廠長和副書記,從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但李學武知道,他們這是剛開完碰頭會下來。
這個會議前是有個廠長級辦公會的,以前為了今天的會開的小會就更不必說了。
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嘛,人多的會議不重要,重要的會議人不多。
解決小問題開大會,解決大問題開小會,解決關鍵的問題不開會,不解決問題時卻老開會。
歸根結底一句話,會議的價值是由出席會議的人數決定的,記住,不是正比,而是反比!
拿到會上講的話,讨論的議題,基本上沒有不利于團結的。
徐斯年說的上個星期一直忙,忙的可不是寫字兒,這些議題攏共能有多少字,工夫全搭在各個領導之間的協調上了。
有的領導有話不直接說,而是讓廠辦一遍一遍的遞報告,溝通,反正就是磨。
書記辦公會,廠長辦公會,班子會,反正就這麼些議題,一個一個會兒過。
到了擴大會議上的,已經是定了基調,統一了口風的。
除非是矛盾激化到了極點,廠長把擱置的議題拿到擴大會議上表決。
不過這可就是真刀真槍的打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廠長有自信把某人的議題放在這個會議上,然後大家不通過,會給某人的威信造成極大的傷害。
這個人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偏離班子中心了,邊緣化。
當然了,這種做法廠長一般不會用,因為很傷團結,在上面會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把手,把什麼?
這是把雙刃劍,一個不好翻了車,就不用幹了。
即使自己不申請調職,上面也會以你無法掌控局面調動你。
這也是李學武沒大在乎這個擴大會議議題的原因。
等大家落座後,書記楊元松看了周圍一眼,确定了該到的人都到了,便跟楊鳳山說了一句。
楊鳳山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同志們,春暖花開了,也是第一季度的末尾了,開個總結會,也開個布置會,讨論幾個議題”。
說着話看了周圍人一眼,這才把目光重新放回了中間的會議桌上。
“首先,要對支援災區歸來的懷德同志表示歡迎!”
楊鳳山說完便帶頭兒鼓起了掌,辦公室的一衆人也都跟着鼓掌。
李懷德站起身對着大家微微欠了欠身子,跟着掌聲的落下也坐下了。
“今年啊,國家和我們廠都遭遇了不同等級的自然災害,全廠幹部和工人同志們齊心奮鬥,抗災救災”
楊鳳山點着桌面很是感慨地說道:“在支援邊疆工作上,我們廠是做出了成績的,在抗震救災工作中我們廠是表現優秀的,在支援災區的動作上,我們是迅速和果決的”。
“同志們,我們是什麼?我們是谠員幹部,我們就是要走在社會的前面,就是要起先鋒帶頭作用”
“災難無情人有情,在這一次的地震災害中,懷德同志代表軋鋼廠奮鬥在一線,與災區人民共克時艱,正是軋鋼廠風險精神的體現嘛!”
……
李學武耳朵裡聽着楊鳳山的長篇大論,眼睛眯眯着看了李懷德的臉色。
黑了,胖了,特麼的,不會是偷吃老鄉的救濟糧了吧?
黑了還好說,胖了是怎麼回事兒?
這特麼是救災去了還是度假去了?不會順道去了三亜了吧?
呵呵,這也是李學武在心裡沒好的嘀咕呢,這個時候三亜還沒開發呢,哪裡來的度假。
不過李懷德倒是真的胖了,腮幫子上都長肉了。
楊鳳山也知道今天的議題多,長篇大論不合适,無非就是把李懷德一個人的功勞轉化成整個軋鋼廠的功勞。
你不是想表現嘛,可你就在這個集體,再好的表現也是集體的體現。
李學武為啥看李懷德的臉色,這是楊鳳山給現場衆人傳遞信号了。
特麼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估計李懷德臉黑有一部分是跟楊鳳山的話有關系的,不然不能這麼黑。
李懷德也注意到李學武的視線,可隻看了一眼,便繼續盯着手裡的文件了。
楊鳳山的講話以一陣掌聲作為結束,李學武跟身邊的徐斯年對視了一眼,臉色古怪地一起跟着鼓掌。
上次李懷德還有個講話的時間呢,這次楊鳳山卻是連發表“獲獎感言”的時間都沒給李懷德。
這不得不叫李學武側目,徐斯年皺眉。
要是依着這個氛圍,今天這會議說不定真的要打出火藥味兒來。
可事實上會議進行的很順利,議題是一項接着一項的地過,舉手表決的時候也沒見誰耍錘。
在會議的後半段,先讨論了聯合企業的議題,在楊鳳山做了關于加快發展聯合企業,穩步推進談判工作的意見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低下了頭。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這就不用讨論了吧,這個議題已經開過很多會了,相關的工作很多,但今天尤為顯得不同。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沒有表示什麼。
在楊鳳山的意見稿中,李懷德還是主要負責領導,但相關的權限被景玉農分了不少。
關鍵是這個項目現在是以财務處為主體,其他部門做配合運作,這就代表景玉農正式接手聯合企業項目。
李懷德這會兒看着很平靜,并沒有發表反對意見,幾位相關領導也都沒有發表意見。
隻有景玉農做了表态發言和介紹了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見到李懷德不吱聲,李學武當然不會吱聲。
如果李懷德吱聲了,那就不用别人吱聲了,李學武更不會吱聲了。
現在會場的氣氛變的怪異了起來,不明白的人都在心裡猜測,先前的班子會議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為什麼李懷德這麼安靜地把手裡的項目都“心甘情願”地交了出去。
李學武不知道,但猜測一定是有什麼壓力施加在了李懷德的身上,不然他攜抗震救災的威回來,怎麼可能落得這麼個下場。
徐斯年在桌子下面拍了拍李學武的大腿,示意他沉住氣,不要開口說話。
他這倒是多心了,李學武什麼時候做過馬前卒,他都是做馬後面的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