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芝客氣是跟他客氣的,可要說鬧笑話,那是一句都不饒的。
“你瞅瞅你,都快要當科長的人了,還斷不了奶的念想!”
嘴裡磕碜着于敏,手上卻是不含糊,輕輕拉了拉于敏的胳膊,往樓上包間走去。
“要我說啊,你們男的到八十歲都是八歲時候的德行”
“哎,嫂子,伱這可就說着了!”
于敏的胳膊也是不老實,蹭啊蹭的,上樓梯都不老實,根本不在乎這位是不是聶連勝的女人。
要不怎麼說到什麼時候女人都是悲哀的呢,跟了個好人不一定有好果兒,跟了個壞人更别想有好名聲。
隻要敞開了懷兒,那是個帶嘴兒的都想來咗兩口。
“小鳳、小龍,叫于叔叔”
樓上就這麼一個包間兒,兒女都在裡面,于敏顯然是要來談事情的,隻能讓孩子們挪地方了。
于敏見着韓秀芝的孩子在,便笑着拉開了距離。
見着兩個孩子乖巧地跟自己打招呼,從兜裡掏出四塊錢,一人給了兩塊。
韓秀芝擋着不讓給,卻是被于敏讓開了。
“給孩子的,嫂子你别撕吧啊!”
于敏趁着糾纏的工夫吃了兩口豆腐,笑嘻嘻地在韓秀芝臉紅下把錢給了兩個孩子。
倆孩子也是還不懂這些個的,隻是看見了母親的不好意思,猶豫着還是把錢收下了。
韓秀芝這邊招呼着兩個孩子下樓去她辦公室裡寫作業,伸手把桌上的空盤子收了,嘴上嗔道:“再這樣下次可不理你了”。
“哈哈哈哈~”
于敏笑嘻嘻地說道:“嫂子你咋這麼不識逗呢,這不是跟你鬧着玩兒呢嘛,一會兒連勝大哥來了可不許告狀啊!”
“滾犢子吧你!”
韓秀芝嗔怪了一句便拿着盤子下了樓。
不是她不守婦道,也不是她水性楊花,就是這麼個世道。
一個女人,在這種小縣城,要想把一兒一女養大成人,還得生活優渥,哪兒那麼容易啊。
就算依着聶連勝,那又能辦幾件事兒。
聶連勝也有着自己的家呢,也得注意着影響呢,哪裡會真的事事都給她出頭。
所以買賣家兒的,什麼關系不得維持着,隻有跟縣城裡的這些個有錢有勢的維持好關系,這才能把自己的位置維護的穩如泰山不是。
畢竟現在這個經理也是公家的,任命也是公家來任命。
下了樓,把盤子送到了前台,叮囑了一句,随後便去辦公室安頓了孩子。
等再出來的時候卻是瞧見聶連勝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于敏帶着一個人來了”
韓秀芝截住了聶連勝,說了樓上的情況,也把于敏來時的态度說了。
倒是沒有說于敏非禮自己的那些事兒,這些東西拿不上台面,反而落了個下乘。
“行了,我知道了”
聶連勝皺着眉頭上了樓,他是被于敏電話叫過來的,都說了上午忙,卻是聽見電話裡說了一個名字,讓他不得不放下手裡的工作往這邊趕來。
在上樓前,聶連勝看了看韓秀芝的肚子叮囑道:“小心着點兒~”
“去忙你的吧!”
韓秀芝嗔了一句,便轉去了廚房盯着了。
等上了樓,推開包間的門,聶連勝便抱怨道:“咱哥倆兒沒必要玩的這麼狠吧?”
“我要是不這麼說,你能來?”
于敏提了剛才服務員送上來的茶水給聶連勝倒了一杯,慢條斯理地說道:“放心,這個事兒隻有我自己知道”。
“我怕你?”
聶連勝無所謂地說道:“說吧,啥事兒?”
“呵呵,你當然不怕我”
于敏笑着指了指包間的窗戶說道:“你來的時候沒發現門口有人盯着這邊嗎?”
聽見這話聶連勝眼睛倏然變大,瞪着于敏看了幾秒,随後站起身往窗子那邊走去。
他不是直接趴在窗戶上觀察,而是躲在了窗子的一邊,依靠着牆壁小心地往樓下望去。
就像于敏說的,如果不仔細看,誰會發現樓下兩個跨着自行車大梁閑聊的小年輕。
隻有站在樓上看了一陣才發現,那邊兩人的視線時不時地掃向這邊。
“你特麼!”
聶連勝轉過身就要開罵,卻是被于敏招招手,示意往那邊坐的手勢打斷了。
“别害怕,不是關老闆的人”
于敏笑呵呵地說道:“要是他的人,那你現在已經被停職了”。
聶連勝眯着眼睛走了回來,站在桌子旁邊問道:“那他們是誰?”
于敏沒有先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着手下說道:“二子,去,去門口守着去,别叫人進來”。
“哎!”
二子答應了一聲便出了包間。
于敏見房門關上,這才擺手示意聶連勝坐下,伸手拍了拍聶連勝的胳膊說道:“京城來的”。
“啥?”
聶連勝一副你玩兒呢吧的表情,不敢置信地說道:“你确定?”
“當然……”
于敏拉長了聲音随後說道:“不确定”。
說着話還一副理直氣壯的語氣說道:“如果我能确定,那我特麼早跑了,還用跟你在這兒吃飯?”
“你什麼意思?”
聶連勝看着于敏問道:“你不會是想叫我去探問京城的消息吧?”
于敏笑了笑,說道:“我實在是不方便了”。
說着話給聶連勝解釋了自己在京城的關系基本折了,現在他被監視着,什麼電話都不敢打了,隻能拜托聶連勝了。
“知道被監視你特麼還給我打電話,還約我來這!”
聶連勝聽見這話就要跳腳兒,卻是被于敏拉了下來。
“老聶!”
于敏按着聶連勝認真地說道:“你我都是小雜碎,樹倒了,輕飄飄砸死咱們兩個,我能做的就是這麼多了,你一有消息,咱們是跑還是留,全看你的了”。
聶連勝皺着眉頭說道:“你這不是逼活人上吊嘛,我哪有京城的人……”
“哎!”
于敏用手指點着聶連勝說道:“别這麼說啊!我都見着過,這可蒙不了我!”
“李學武!?”
聶連勝瞪大了眼珠子,他怎麼也沒想到,于敏會想到李學武。
“就是他!”
于敏看着聶連勝說道:“自上次一别,已經很長時間沒聯系了吧,他可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不行”
聶連勝搖了搖頭,說道:“上次已經讓他不滿意了,再辦事可不容易”。
“那就讓事情容易些”
于敏拍了拍聶連勝的大腿說道:“無非就是生意上的事情,還能怎麼着?”
“不止”
聶連勝看着于敏眯着眼睛輕輕地說道:“你沒忘了馬三兒吧?”
于敏不滿地端起茶杯,說道:“好端端地說那個死鬼幹啥?”
“他是死鬼,可他的手下和勢力沒死啊~”
聶連勝看着于敏陰沉着眼神說道:“我說的這些沒有歸案的人你不會不熟悉吧?”
于敏皺了皺眉頭,問道:“這跟李學武有什麼關系?”
“你說呢?”
聶連勝看着于敏問道:“他的心思有多細不用我給你解釋吧?這個暫且不說,千山滑冰場的事兒呢?”
“草!”
于敏一摔杯子,道:“不就是一個破副處嘛,有什麼呀!”
“是啊,有什麼呀!”
聶連勝将手邊的杯子推開,他可不敢喝于敏過手的水,胳膊肘拄在桌子上看着于敏說道:“但你可别忘了,煉鋼廠裡面還有一支隊伍呢”。
“呵呵”
于敏瞥了聶連勝一眼,道:“你老聶不會被那個小年輕吓破了膽子了吧?怎麼老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我哪裡來的威風”
聶連勝端坐了起來,看着于敏說道:“别老以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一個聰明人,想辦事,拿出誠意來”。
“怎麼拿!”
于敏瞪着眼睛看着聶連勝問道:“那要不要把你那份,把關老闆那份也拿出來啊!”
“随便你”
聶連勝站起身,邊往出走邊說道:“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想不到他,不過我相信,他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于敏眼看着聶連勝要走過去打開門了,咬着牙在心裡活動一番,叫住了拉開門的聶連勝。
“你說,你說!”
于敏咬着牙地說道:“你說,我該拿啥!”
聶連勝轉過頭,看着于敏說道:“你覺得他缺不缺錢?”
“放屁,誰不缺錢”
于敏也是滿臉的不甘心,這會兒也沒了風度,話裡帶起了啷當兒。
聶連勝四十多歲的人了,哪裡會跟他計較,輕聲說道:“那你還問我拿啥?投石問路總不能真的投石頭吧?”
“錢錢錢!”
于敏捶了一下桌子說道:“我特麼錢沒掙多少,淨往裡搭錢了!”
“你也可以不搭”
聶連勝看了看站在門外想上菜的韓秀芝,說道:“命是我們兩個的,投石問路的錢我不讓你一個人出,我出兩根小黃魚”。
于敏擡起頭看了看聶連勝,道:“真的?”
聶連勝沒有搭理他,伸手接過了韓秀芝手裡的菜,說道:“去吧,一會上菜直接叫門”。
“知道了”
韓秀芝臉色有些白地轉過身子下了樓,步子不知怎麼的,有些軟。
聶連勝端着菜進了屋,随手把門關嚴了。
“你要是不信,就你去辦,我把錢交給你”
“不是我信不信”
于敏看着聶連勝把幹炸小魚放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說道:“我就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複返”。
“這就要看你的了”
聶連勝坐在了于敏的對面,目光堅定地說道:“反正我是活得值了,該留下的都已經留下了,該送走的都已經送走了,我不怕什麼了”。
于敏咬了咬牙,他是萬萬沒想到聶連勝這麼狠,在那麼早的時候就開始了布局。
他在聽到老三說聶連勝跟鐘慧蓮在一個車上的時候就去查了聶連勝的家,沒想到聶連勝老家已經沒有人了。
當時他就覺得聶連勝狠絕,卻是沒想到現在的聶連勝更狠。
“您不會還記恨您兒子……”
“你要說什麼?”
聶連勝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眯着眼睛微微昂起了頭。
兒子是他的希望,是曾經的接班人,可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心痛。
于敏知道聶連勝的兒子是他的禁區,可還是提醒了他一句,不要做出格的事兒。
“我希望你好,真的”
于敏看着聶連勝說道:“我希望大浪來臨,你我都能夠乘風破浪,平平安安”。
“但願吧!”
聶連勝聽見了身後的敲門聲,站起身打開了門,讓了韓秀芝進來。
韓秀芝的臉色已經緩和了下來,端着的盤子裡有一碗紅燒肉,碗的旁邊還有兩根小黃魚。
于敏看了看那碗肉,又看了看那兩根小黃魚,說道:“嫂子還真是賢内助,希望大侄子出生的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聶連勝沒有驚訝于敏對韓秀芝的警覺,擺擺手,示意愣住的韓秀芝下去,自己則是将兩根小黃魚收了,道:“吃飯,吃完飯我就去煉鋼廠”。
于敏看着聶連勝問道:“你就那麼笃定他在煉鋼廠有自己的人?”
聶連勝不搭理他,拿起筷子夾了肉便開始吃了起來。
——
李學武是回到辦公室了,才知道有人打電話來找過自己。
上午是于德才接的電話,而李學武回來的那會兒工夫于德才在主辦公樓。
所以隻能把鋼城來電話的消息在李學武回來的時候告知到。
李學武點點頭,沒大在意,因為鋼城來電話很正常,許甯也是會時不時打電話跟他溝通的。
走回到辦公室,揮手示意沙器之忙自己的,他則是拿起電話打了回去。
“處長”
許甯一直等在電話旁,李學武一打回來便接聽了起來。
“嗯,什麼事?”
“處長,聶連勝來了”
“是嘛”
李學武倒是沒想到聶連勝能找到許甯那裡去。
“他一個人來的?”
“是”
許甯看了看門外,輕聲說道:“他拿了四根小黃魚,說是想跟您通電話”。
“呵呵呵”
李學武笑了笑,這是他再一次沒想到的,可仔細一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有一個在工安系統裡的副處長不問路,難道還找别人啊。
“我還挺值錢”
李學武笑着調侃道:“既然人家主動找上門來了,那就通吧”。
“那這錢……”
許甯疑惑的是這四根小黃魚應該怎麼處理,一根小黃魚就是二百四十塊錢,四根就是九百六,小一千塊了。
這還是依照公家的回收價來計算的,要是按照黑市的價格,還得翻一兩番兒。
“錢讓姬衛東接”
李學武随口說道:“讓他當面接取,回頭兒叫他給你出個證明材料”。
“是,知道了”
許甯笑着應了,他倒不是怕這錢不給他,他是怕李學武真叫他幫忙收錢,或者李學武真的收了錢。
誰不想跟一個清白的領導,誰不想跟一個能長久的領導。
這會兒許甯的欣喜李學武也聽出來了,笑罵道:“我就這麼不值錢?為了四根小黃魚把自己賣了?”
“不是”
許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不是怕您惹麻煩嘛,畢竟……”
“好好好”
李學武打斷道:“我有個好下屬,有個好戰友行了吧,好好配合姬衛東和聞瀚澤他們,注意他們的安全”。
“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許甯給李學武下了保證,随後又問道:“那這電話?”
“直接給他我辦公室的電話”
李學武說道:“告訴他,直接打給我”。
“是!”
許甯答應一聲,最後問道:“那姬衛東那邊用不用說一聲?”
“不用,你把錢給他就知道啥意思了”
李學武最後說了一句便挂斷了電話。
他跟姬衛東接觸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相互之間都有個默契。
在坑人這方面,隻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埋幾堆屎。
現在李學武把賄賂送給他,哪裡不知道李學武要往哪邊挖坑?
不知道這通電話什麼時候打過來,李學武也就沒有休息,直接在辦公桌審閱起了文件。
上午存下來的文件正好這會兒工夫批示出來,也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把廠裡的工作了解一下。
沙器之給李學武倒了熱水,站在一邊問道:“休息室裡的床不舒服,我找人給您換一張吧”。
“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跟後勤說一聲,不要自己往裡添錢”。
“知道了”
沙器之上次就見李學武不去休息室休息,特意看了看那張床,原來是因為鐵架子床,躺上去一動就咯吱吱地響。
原來在保衛科的時候睡的是木制的床,又舒服又穩當。
可現在就流行鐵架子床,都覺得鐵的東西比木頭的好,所以當了處長以後這床也從木頭的升級成為了鐵的。
可有的時候上面人用的東西不見得就是好東西,跟風罷了。
有句民歌怎麼說來着,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這上面流行什麼,下面就覺得好。
就像楊鳳山願意抽荷花,京城本地都沒有,都是從國際莊搞來的。
廠裡就有能人了啊,千方百計地從莊裡搞來荷花煙,每當遇到面兒上事兒的時候都要拿出來敬一根。
敬煙的時候還得說呢,這可是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