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已經收拾完了。
怕李姝在路上鬧,又往她另一隻手裡塞了一個蝦條幹兒。
哎呀,這可給李姝愁壞了,這邊剛吃完,手裡又有了。
看了看手裡好吃的,便由着于麗給包上了被子。
于麗也是會的,包被子的時候把李姝的小手留了出來,沒有包在被子裡,這樣李姝就能攥着手裡的蝦條看了。
也沒用李學武伸手,于麗抱着李姝便先出了門。
今天沒有于麗幫忙,李學武隻能自己忙活,收拾完跟在于麗的後面出了門。
這會兒二大爺從自家出來,看見李學武和于麗抱着孩子出來,便眯了眯眼睛。
于麗昨天留宿,可是給他折磨壞了。
二大爺昨天回了裡屋并沒有當時就躺下,而是一直看着對面的燈。
想要看清裡面的人在幹啥是看不清的,冬天,各家的窗戶都是湖得緊,想要聽什麼也是聽不見的。
這大半夜的,光看着燈光就容易犯困。
二大爺是堅持、堅持、再堅持,還是沒有堅持過于麗。
看着對面的燈一直亮着,于麗也老不出來,他實在等不住了,隻好回床上睡了。
昨晚熬了将近一個小時,這早上就起的晚了。
等他早上起來的時候,都看見劉茵抱着孩子進屋了。
甭想了,這會兒于麗準不在李學武家裡,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
等吃了飯,再出來準備上班的時候,就看見李學武和于麗抱着李姝像是一家三口的模樣往外走。
“二大爺早”
于麗抱着孩子,有擋着,就當沒看見二大爺,所以也沒打招呼。
還是李學武跟二大爺照面兒了,便先打了一聲招呼。
“哎,李處長早”
劉海中胡子拉碴的,抿着嘴跟李學武回了一句。
李學武看見他的眼神在自己和于麗身上逡巡了,但他并沒有在意。
上次秦淮茹在這兒的時候他警告過二大爺一次了,相信他不敢找事兒了。
至于二大爺管他叫李處長,他也沒在意,最開始的時候他糾正了一下院兒裡人對他的稱呼。
但軋鋼廠的還是叫他李處長,李學武也就沒再強調,說多了自己都嫌矯情了。
二大爺這麼叫他完全是心裡有氣,怨氣也好,不服氣也罷,李學武都不願意跟他一般見識。
打狗不能老是吓唬,第一次要是不長記性,記住了,找機會狠狠地打一次,他再也不敢跟你呲牙了。
就像三大爺,李學武吓唬這一次他後半輩兒都不敢未經允許進李學武家門了。
看着李學武和于麗進了月亮門,劉海中用手裡的鑰匙開了窗戶底下自行車的鎖,心裡琢磨着昨晚闫富貴來李學武這兒幹嘛了。
他是不相信自己兒子說的,什麼特麼來找闫解成的。
有大半夜來人家裡找兒子的嘛,那不是找抽嘛。
想到昨晚于麗在這兒,那就是……
不對啊,既然都抓到了,那怎麼這麼平靜地散了?
這個他想不明白,沒人能想明白。
因為劉光天不敢說,李學武和于麗不會說,三大爺更是打死都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
現在三大爺也沒心情想昨晚的事兒了,因為他病了。
很突然,病得很厲害,人躺在床上下不來。
早上在門房值班的中院兒老七被闫家老二叫醒說是要出門打電話,說是他爸不大好。
在北方,說老人不大好一般是指要不行了,就是到了準備後事的階段。
闫解放離開,這院裡便傳開了,昨兒闫富貴上廁所的時候摔了一跤,人好像是摔壞了,要不行了。
有好事兒的還去闫家看了看熱鬧,見人在床上躺着,各自唏噓了幾聲便出門傳話兒去了。
于麗早上忙活的時候也聽見了,但沒在意。
因為他知道三大爺沒事兒,昨晚要了電話,今天說不定玩兒什麼幺蛾子呢。
院裡人見到她沒管自己公公的病,還在忙活倒座房裡的活兒,都還指指點點的。
于麗知道自己的事兒,這些人指點她也沒在意,以後事情亮明了,誤會自然就解除了。
這會兒于麗打頭兒,抱着李姝進了李家,李學武則是直接去了倒座房吃飯。
他的時間比較固定,每天都是這個點兒,司機回來接人。
雖然已經是副處長了,但時間觀念還是要有的,不能讓司機和秘書等着自己吃飯不是。
于麗進了李家,這會兒劉茵也忙活完了,接過孩子對着于麗說道:“早上怎麼聽着你公公不好了呢?回家看了嗎?”
“沒”
于麗擡眼看了劉茵一眼,眨了眨,說道:“要是真不好,早來請我叔了”。
“哦哦”
劉茵看着于麗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感情對面兒又在算計什麼呢。
“孩子給我,你趕緊吃飯去吧,有事兒跟家來,我和你老奶一直在家呢”
“知道了”
于麗笑着跟劉茵打了聲招呼便出門往倒座房去了。
看着于麗走了,劉茵跟坐在桌子邊上吃飯的老太太對視了一眼。
“還真讓您說着了”
“哼哼”
老太太根本沒有往對面兒看,繼續吃着飯,快點兒吃完,還得換劉茵吃呢。
早上這會兒忙,因為還得給李姝煮牛奶,還得收拾廚房。
“躲着點兒,一會兒你收拾完,我抱着孩子去倒座房”
老太太對着劉茵交代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什麼。
李順看了看老太太,不知道這是怎麼個情況,皺着眉頭往對面兒看了看。
早上給李姝取牛奶回來他就聽說闫富貴不行了,他還擎等着對面兒來人請呢。
大夫都這個樣兒,不能主動上門的。
你在大街上出了事兒,那好心的大夫會出手,這是醫者仁心。
但你要是在家裡有毛病了,還有家人照顧着,那沒有哪個大夫主動背着藥箱子去你家。
那不是瞧病去了,那是找打架去了。
李順也是好心,真怕對面兒沒了。
雖然兩家人關系不好,但沒有盼着對方死的程度,更沒有讓身為醫生的李順見死不救的程度。
他倒是好心了,可對面兒根本沒有請醫生的意思。
不僅僅是他,别的大夫也沒來,看這樣是放棄治療了?
闫家三大媽還在呢,不至于不搶救一下吧?
劉茵剛才話的意思就是問問闫家大兒媳婦兒,到底知不知道對面兒的事兒。
因為她瞧着也不對,昨兒晚上可是吵了一陣兒的,怕不是那個時候鬧出來的吧。
可都一宿了,也沒見怎麼着啊。
于麗的回答倒是給她解了疑惑,知道這是又起幺蛾子了。
她也是看在于麗照顧李學武盡心盡力的份兒上,給于麗留了一個來這邊躲避的借口。
看于麗不僅僅是對自己兒子上心,對李姝也是上心的。
平時那麼忙,還給做小衣服、小帽子的。
雖然收的時候老太太猶豫過,但還是收了。
都是一個院兒裡的鄰居,又是李學武找來照顧家的,做些手工活兒不過分。
東西不值錢,但兩人還是記住了于麗的這份情分和好心眼兒。
所以在劉茵說了會照顧于麗的話後,老太太又說了會抱着李姝去倒座房。
沒别的意思,隻要老太太在那邊,無論對面的火燒的多旺,都不會叫于麗挨了灰。
不說老太太平時的威信,單說李家人在院裡的份量,也是沒人敢跟老太太掰扯的。
也就後院兒的聾老太太,能跟李老太太說說。
但兩個老太太不是一個性格,也不是一樣的家庭,兩個極端,造成了兩人沒什麼走動。
這會兒劉茵哄着李姝,對着李順交代道:“吃完就上班去,對面找你也别去,就說醫院裡也有急診呢”。
“嗯”
李順皺着眉頭應了一聲,低頭将碗裡的粥喝了。
女人的心思更細一些,看問題的角度也更容易發現細緻之處。
就像對面坐在床邊的三大媽,這會兒端着碗粥遞給三大爺,道:“趕緊喝了吧,沒人來看了”。
三大爺睜開眼睛往外面看了看,見真沒有人,便麻利地坐了起來,端着粥開始喝。
“慢點兒~”
三大媽嘴裡說着,将老伴兒身上的被子往外拉了拉,她怕粥掉在被子上。
三大爺見到老伴兒扯被子便用手抓了,道:“别動,我趕緊吃完,一會兒還得躺下呢”。
“哎呀,老大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你急個啥”。
三大爺三口兩口地将一碗粥喝了,随後又躺回了床上,手上拉着被子閉着眼睛裝死。
裝死是裝死,這話得叮囑到。
“你懂個啥,你知道老大會不會跟院裡人打聽啊?”
這會兒收拾好了,正好養養昨晚遭的罪,嘴上繼續說道:“院兒裡好些軋鋼廠的呢,要是漏了消息,再想騙老大卻是不成了”。
“就你精!”
三大媽一直猶豫着是不是非要用這招兒,可現在箭都在弦上了,她也不得不配合老伴兒的表演了。
李學武在倒座房吃飯的時候也聽說了三大爺“病故”的消息了。
要不怎麼說消息不能傳二口呢,越穿越邪乎。
早上老七聽說的是不大好,現在李學武聽到的是人已經沒了,還特麼是昨晚就沒了。
這傳言還有左證呢,因為昨晚闫家熱鬧了一陣,不知道是不是穿衣服啥的。
“不可能”
李學武将飯碗撂下了,對着老彪子說道:“今天收車回來,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三大爺你可别吓着”。
“武哥你可别吓我,我就怕這玩意兒”
老彪子别看長的兇,實際上最怕這玩意兒。
讓他打架沒問題,但給他講完鬼故事他都不敢自己上廁所。
李學武笑着站起身,說道:“你不就愛看熱鬧嘛,一會兒晚點兒走,可能有大熱鬧”。
“三大爺真沒死?”
老彪子叼着快子頭,站起身往院裡看了看,見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倒是沒什麼異樣。
二爺笑了笑,說道:“你當死個人是那麼簡單的事兒?這發送可是要好多人老早兒就得準備的”。
姥爺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吓了一跳,随後也就當笑話聽了。
越是老人對這個越明白,也越是知道人沒了是個什麼樣。
“嘿嘿,那我今天跟家裡幫忙?”
老彪子把目光看向了早來的聞三兒,想要問問能不能真留在家裡看熱鬧。
聞三兒則是咧咧嘴,問道:“你出車能掙錢,你去前院問問三大爺,你給他守靈能不能把今天的錢掙出來”
“哈哈哈哈~”
聽見聞三兒的嗖吧話兒,屋裡人都笑了起來。
沉國棟坐在老彪子對面,笑問道:“守靈不掙錢,你得問問擡杠”。
“嗯~”
二孩兒捧着飯碗,搖頭否定了一聲,對着老彪子笑道:“彪哥,你得問問打幡兒,擡杠的沒有打幡兒掙得多”。
“滾滾滾~”
聽着幾人的笑話越來越離譜,老彪子也是笑罵着說道:“你們才打幡兒呢!”
“哈哈哈哈哈”
李學武沒管這邊的玩笑,看見沙器之進了門便站起身往出走。
沙器之已經習慣了,進屋跟認識的打了聲招呼,随後接了李學武手裡的包。
李學武今天還有的忙,在廚房洗了下手便帶着沙器之出了門。
剛走到大門處便遇見了急匆匆往回走的闫解放。
别看昨晚在家他叫的歡,但是現在真遇見了李學武,他卻是蔫兒了。
本來他都走到門洞裡了,見着李學武帶人出來,便站住了腳,想着是不是給讓路。
李學武卻是伸手擺在沙器之前面,給闫解放先讓了路。
闫解放一時竟愣住了,這……今天什麼情況,怎麼李學武還給自己讓路了?
是昨晚自己父親去找李學武,他怕自己把于喆的事情說出去?
想到這兒闫解放頓時心裡有了底,昂了昂腦袋便跨進了門檻。
可随後李學武的話,差點兒讓他摔了一個大跟頭。
李學武在闫解放走過身前的時候低沉着聲音說道:“節哀”。
這話說完,李學武身後的沙器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李學武不是沽名釣譽,跟自己院裡年輕人假客氣。
而是這年輕人家裡有了白事兒。
在這邊是有這個規矩的,在着急的事兒,也得給白事兒讓道不是。
除非是紅事兒。
李學武這個副處長出門上班,遇見有白事的鄰居,讓個路還是很正常的。
現在讓沙器之覺得不正常的是這個年輕人,這小子怎麼沒有一點兒悲傷的表情呢?
難道是喜喪?
不能啊,就算是喜喪,孝子孝孫也得肅穆着臉啊,哪有這種仰臉朝天走道兒的。
可随後這年輕人的表情變化卻是給沙器之解釋了原因。
闫解放聽見李學武的話臉刷的一下子白了,他出門的時候自己父親還好好的呢,怎麼這會兒李學武就跟他道節哀了。
甭問,這聲節哀一定說的是自己父親。
可……這怎麼可能呢。
但李學武的話他又不能不信,這是李學武啊,大幹部啊。
不會是自己離開這會兒家裡真的出事兒了吧!
“哇!爸呀!”
隻見闫解放哇呀一聲哭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往院兒裡跑,邊跑還邊哭嚎着。
沒别的,現在他爸還是家裡的頂梁柱,這要是他爹真的沒了,他就是家裡的頂梁柱了。
想想一個不上班的老媽,兩個正在上學的弟弟妹妹。
他自己又是這個樣子,上學不成,工作不就的。
關鍵的是,家裡的錢還見不着影兒呢,因為他大哥還沒回來呢。
這……全家老小喝西北風不成?
越想他越害怕,越害怕腿腳就越不好使,跑到垂花門還絆了一跤兒,直接摔了個滾地葫蘆。
這可是冬下裡呢,雖然是說是開春兒,可這地凍的邦邦硬,這一摔,真把闫解放的眼淚摔出來了。
沙器之看着這輕年的慘樣兒和背上的模樣,轉過頭對着李學武說道:“原來他不知道家裡有白事啊,您好心給他讓路,他還……”
“嗯”
李學武看着闫解放哭嚎着閃進門裡,便轉過頭往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
“啥?”
沙器之沒聽明白,腳下就是一頓,看見李學武已經出了門便疾走兩步追了上去。
剛才白感動了,這領導也是夠壞的。
他還一個勁兒地在心裡想着,剛才是李學武禮貌地給進門的孝子通知了白事兒,孝子悲傷過度跌跌撞撞進了門。
沒想到是李學武竟然是故意耍壞。
可是想想剛才那青年的态度,沙器之有覺得解氣了。
确實挺解氣的,闫解放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他橫瞪兒的了,這次就是故意的,給他點兒小教訓。
要是以前,李學武堵着他,找個牆角收拾一頓就老實了。
但是現在身份不同了,不能使用暴力了,今天卻是給了他機會了。
李學武和沙器之一上車便笑了起來,司機韓建昆看了看兩人,也不知道在笑什麼,踩了油門便出了胡同。
李學武是笑了,跑回家的闫解放卻是不知是哭還?
?笑好了。
哭的是他剛才摔的真特麼疼啊,手都搶破皮了,笑的是,他爹還活着。
不僅活着,還跟那兒喘氣兒呢。
三大爺也是蒙住了,不是讓他去門口等着老大嘛,怎麼哭喊着進來了?
他還以為老大回來了呢,現在看着二兒子的模樣。
“老二,讓你裝,你也不用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