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話他懂,他也想的明白,但心裡話就是想找人說說。
武哥的幹部越做越大,跟他們一起扯閑蛋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也知道李學武是忙正經事兒,可他就是想跟李學武說說話,哪怕是玩笑話也是好的。
好兄弟住在一個院裡,一天要是說不上幾句話,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李學武不是不知道老彪子想的是啥,不然早上也不會在上車那會兒跟老彪子扯了一會兒。
但他現在的時間真的是不由着他自己,就在吃完了中午飯,還沒上樓喝杯茶呢,就準備着要乘車去海店拜訪那個團了。
去吃中午飯之前,李學武托了鄭富華的秘書去叫了樓上的沙器之。
沙器之則是去小車班叫了韓建昆,兩人沒見到李學武,是鄭富華的秘書帶着他們吃的飯。
等李學武出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卻是見到了的。
韓建昆在李學武的示意下去小車班提車,沙器之則是拎着李學武的公文包站在一旁看着李學武跟鄭富華說話。
這會兒太陽正暖和,李學武和鄭富華就站在分局的院裡,邊等車邊說着話,商量着一會兒到了那邊該怎麼說。
“您是領導,當然是您來談”
李學武抽着煙,手插在兜裡,對着鄭富華說道:“那是團級幹部,跟您正好能說得上話,我就負責給您端茶倒水”。
“呵呵,要是缺端茶倒水的,我還找你幹啥?”
鄭富華卻是沒搭理李學武,這小子就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兒。
說讓他幹點兒啥瞻前顧後的,自己還能害了他還是咋地。
“有些話我也是不好說的”
鄭富華伸手在一旁彈了彈煙灰,眯着眼睛對着李學武說道:“反倒是你,有些話你說出來更方便一些”。
“嗯嗯,我懂”
李學武笑呵呵地說道:“您負責把握大方向,我負責沖鋒陷陣”。
“啧啧啧,你說的好可憐啊!”
鄭富華瞥了一眼李學武,啧着嘴問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孤軍奮戰了?”
李學武是不怕鄭富華将自己的,咧着嘴笑道:“我不管,反正今天分局吃大頭兒,我就是跟着去打打牙祭,讓我多出力,那我可就得隴望蜀了”。
“哼哼”
鄭富華很是不屑地看了看李學武,随後笑道:“蛋糕很大嘛,想吃自己可以上手嘛!”
“真的?”
李學武挑着眉頭笑道:“我跟華清的吳處長商量商量,我們兩家再加上調查部,撐着肚子應該是能吃的下的”。
“撐不死你!”
鄭富華看着這個“吃裡扒外”的壞小子,直想踢人。
但現在在分局院裡,一個分局副局長,一個副處長,動起手來可就沒品了。
但嘴上卻是不饒李學武的,罵了李學武一句,随後看見車來了,便将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了。
“走,我試試你那車怎麼樣”
說着話也不顧自己的吉普車來了,拉開了指揮車的車門子便上了車。
李學武則是哭笑不得地跟着上了車。
因為有了中午的交情,鄭富華的秘書跟沙器之商量了一下,讓沙器之去了鄭富華的車,他則是上了這邊的指揮車。
因為是去辦事兒的,分局這邊就出了鄭富華和李學武兩個人,車也就兩台。
因為一會兒李學武就在那邊直接回軋鋼廠,不回這邊了,所以鄭富華也帶着自己的車。
韓建昆開着指揮車,穩健地跟着鄭富華的車出了大門,左拐後上了地安門大街一直往西開去。
其實李學武在分局上班離家才近呢,就隔着一條街,進了胡同就是四合院了。
李學武現在也可以說的上是忙的過家門而不入了。
他不在家,這會兒四合院可是熱鬧,因為于麗娘家來人了。
“哎,你找誰?”
于寶東剛一進院門就被門房傳出來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過身子一看才知道是門房裡有人跟自己說話。
因為防盜的效果好,四合院這邊門房值班的制度一直都在。
現在倒是不用逼着了,因為這邊暖和,有時候一屋子老太太湊在一起聊閑篇兒,也不覺得悶。
晚上卻是年輕人的戰場,打撲克要玩兒到很晚,有時候一大爺遇見了也會說幾句。
但年輕人興頭高,睡不着就喜歡玩兒,所以一直沒人管。
這會兒卻是賈張氏在門房值班,屋裡的炕上也是坐着好幾個老太太。
見着生人進來,賈張氏看見了,便出言問了一句。
也不怪于寶東吓了一跳,這賈張氏的嗓門不大,問的話卻是不客氣,還有點兒滲人。
這會兒見到一個老太太沖着自己問話,于寶東便貼着窗戶說道:“來看我親家的”。
賈張氏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問道:“你親家誰啊?是住這個院兒嗎?找錯了吧?”
于寶東見這老太太說話刁的很,這城裡住着的就比鄉下住着的說話硬氣?
“我親家是這個院兒裡的闫老師家啊!”
說着話還怕這婆子聽不明白,再次強調道:“就是闫富貴家啊!”
賈張氏是聽明白了的,這會兒不說話是因為三大媽就坐在炕裡,見着男人說的明白,便将目光看向了炕裡。
三大媽其實已經看見了于麗父親,卻是沒想着搭理。
先前就是因為于麗老惦記着娘家,豬肉、魚肉的總想着往家裡倒騰,三大媽早就有話兒了。
但這會兒的氣卻不是先前的,是于麗跟她們家年前年後的事兒。
在心裡三大媽是埋怨于麗的,因為兒媳婦兒太霸道,大兒子跟他們離了心,也分了家。
現在大兒子卻是連家都不回了,卻不是大兒媳兒撺掇的是誰。
所以這會兒于麗他爸來了,三大媽也是沒想着招待的。
這會兒見到屋裡人都看了過來,知道不說話不成了。
賈張氏倒是會整事兒,也沒說讓闫家的親家進來,而是把門房的窗戶打開了一扇。
于麗的父親就通過這扇窗戶跟裡面說着話。
三大媽連炕都沒下,對着看過來的于寶東問道:“是來找于麗的吧?”
說完話也沒等着于寶東回答,直接說道:“于麗不是在倒座房就是在西院的門簾房呢”。
說完這句話卻是将擡起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低着頭繼續補着手裡的襪子。
而站在窗外的于寶東卻是尴尬住了,這他都說了是來看親家的,現在卻是被拒之門外了。
他是不大了解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兒的,于麗這幾次回家也沒跟家裡說。
年前姑娘和姑爺還回家看他來着,這次也是想着拎着點兒東西來看看城裡的親家。
萬萬沒想到啊,一進門就吃了閉門羹。
賈張氏捏着手裡的頂針兒,眼珠子滋熘熘地轉,今天可是看見熱鬧了。
先前說于麗跟婆婆關系不好,那都是看見了的,現在看,闫家跟于麗的娘家關系也是不好的啊。
屋裡這些老太太也都是看熱鬧的神情在窗外那個男人和炕上的三大媽身上打轉兒。
就好像外面的男人跟三大媽有了什麼似的。
于寶東的臉色變了變,随後拎着手裡的兩瓶酒往院裡走去,準備按照親家母的話去找自己閨女。
于麗這會兒正在西院舊貨商店忙着,卻是沒想到自己父親會來。
中午倒班吃飯的這會兒有點兒忙,她先回屋做的飯,跟着二爺他們吃了飯以後出來替換了小燕兒。
小燕兒吃了中午飯後負責把桌子收拾了,每天都是這麼個程序。
這會兒小燕兒也是剛收拾完,擦着手要往出走,正看見一個男人拎着酒進了屏門。
這邊的屏門也是有門的,李學武先前就把這外院兒圈了起來,就怕跟院裡人扯皮。
但這處門卻是常開的,備不住前院李家來倒座房這邊熘達,再說了,出來進去的也不方便。
所以小燕兒這會兒見到有人進來也是沒在意,還以為是走錯了呢。
“你找誰啊?”
小燕兒沒讓這人往屋裡瞅,而是攔在門口說道:“這邊不對外的,有事兒您得去門臉兒那邊”。
于寶東沒見到自己閨女,皺着眉頭問道:“于麗是在這邊嗎?我是她爸”。
“啊?”
小燕兒冷不丁地聽到這個有些懵,随即露出了笑臉,說道:“是于叔啊,于姐是在這邊上班”。
說着話回手把倒座房的房門關了,手指着西院的門臉房方向說道:“這會兒于姐在門臉房呢,我帶您過去吧”。
“好好”
于寶東往西院門看了看,跟着小燕兒往西院走了過去。
小燕兒也不認識于麗的父親,所以這會兒也沒讓他進屋等着,而是直接帶到門臉房,讓于麗自己招待。
于麗剛把一個看家具的街坊送走,回頭卻是瞧見自己父親拎着兩瓶酒站在後院。
這會兒看着自己父親的臉色卻是不好,于麗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爸,您怎麼來了?”
聽見于麗叫爸,小燕兒笑着說道:“于姐,你招待于叔吧,我幫你盯着店”。
說着話已經進了門臉房,接了于麗手裡的抹布。
于寶東看了看自己閨女,又看了看這處店面。
他就在去年閨女結婚的時候來過這邊一次,那時候這邊還沒有這房子呢,顯然是新建的。
尤其是這邊的院子,上次來看是沒有的。
“你咋上班了?”
見于麗走出來,于寶東皺着眉頭問了一句,随後又緊跟着問道:“你跟你婆婆怎麼了?鬧别扭了?”
于麗拉了自己父親往回走,示意去倒座房那邊。
“走吧爸,外面怪冷的,回屋裡說”
本以為來了這邊跟親家見見面,好好維護維護關系,沒想到來了這邊處處透着不對。
一進西院門就看見親家母從門房過來,見兩人進了外院也沒搭理,轉過頭進了二門。
于寶東再轉頭去看自己閨女,見也是這幅模樣,一副沒看見的樣子轉身開了倒座房的門。
“爸,進屋吧”
“嗯”
于寶東知道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見閨女帶自己來這邊卻是沒有回家也是沒說什麼。
等一進屋卻是瞧出來這邊不是姑爺家,因為廚房大,竈台也大,不是兩口子過日子的樣子。
進了裡屋更是如此,炕上摞着好些被子呢,一看就是好些人在這邊住着。
“這是誰家啊?”
于寶東站在裡屋,轉過身對着閨女問了一句。
于麗走進裡屋,拿了桌子上的茶杯給自己父親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炕邊。
“是我上班的地方”
說着話接了自己父親手裡的酒放在了桌子上。
于寶東現在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卻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
于麗也知道自己父親現在想問自己,可她卻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給自己父親講起。
父女兩個竟相顧無言以對了起來。
緩了一會兒,于麗這才問道:“您怎麼過來了?”
于寶東看了看坐在對面椅子上的閨女,說道:“是早上送你弟弟上班去了”。
說着話還皺着眉頭問道:“不是你們安排的嗎?”
“啥?”
于麗也是皺起了眉頭,問道:“安排啥?送我弟幹啥去了?”
“不是你們安排的嗎?”
于寶東也是皺起了眉頭,解釋道:“村裡會計通知,讓于喆去軋鋼廠報道,說是那邊下的招工函”。
說着話還對着于麗說道:“張會計還說咱家有關系呢,這工作城裡的孩子都安排不上,咱家卻是安排的進去,問的我也是一頭霧水”。
于麗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父親的話,但她已經知道是誰安排的了,這會兒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看見于麗搖頭,于寶東詫異道:“這軋鋼廠就姑爺在上班,還是給領導開車,我還以為是姑爺給找的關系呢”。
見閨女沉默,便解釋了這兩天的行程。
“昨天晚上就來了,審查完發了衣服,今天早上出發去訓練的”
好像看出于麗有什麼瞞着自己了,于寶東看了看那邊桌上的兩瓶酒,說道:“我還想着感謝一下親家呢……”
“爸!”
聽見自己父親的話,于麗擡起頭打斷道:“不是闫解成,也不是他們家”。
于寶東皺着眉頭看着自己閨女,顯然這會兒閨女也知道是誰幫的忙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不是”
于麗搖了搖頭,沒有解釋自己的反常,而是低頭說道:“闫解成也不給領導開車了”。
“唉!~”
于寶東歎了一口氣,從閨女回答自己問題的态度上就知道出事兒了。
他自己的閨女他最了解,又倔又蠻,從小就有個剛強心。
“說說吧,就咱爺倆兒在”
于麗沒有看自己父親,而是低着頭,用手抹了一把眼淚。
看着閨女的狀态,于寶東試着問道:“跟婆家吵架了?”
“跟闫解成吵架了?”
……
任憑自己父親怎麼問,于麗的眼淚不止,但就是沒有擡起頭回複自己父親。
于寶東也是着急了,皺着眉頭問道:“你們不會是離了吧?”
這會兒于麗卻是擡起了頭,看着自己父親說道:“爸,您别問了”。
“你是我閨女,我不問誰問?”
于寶東站起身子,皺着眉頭問道:“是不是他們家欺負你了?跟爸說,看我不收拾他們!”
于麗知道他爸是個混不吝,最是好面子,也最是無賴,在村裡都出了名了。
現在要是讓自己父親鬧起來,還指不定鬧出多大的笑話呢。
所以這會兒攔住了要出門去找闫家麻煩的父親,道:“爸,您就不能不管嗎?”
于寶東這會兒卻是上頭了,拉開自己閨女就要出門。
于麗沒轍了,對着自己父親說道:“你想想于喆,你要是這麼鬧,他還怎麼上班?”
聽見閨女的話,于寶東卻是站住了腳,轉回身子,看着于麗問道:“給老三安排工作的是誰?”
于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回身坐回了凳子上。
她實在是不想面對闫解成家,不想面對自己家。
兩個人走到這一步,也說不清誰對誰錯了,好像當初兩個人追求好生活就是錯的。
見閨女這幅模樣,于寶東也是不敢出門去鬧了,跳着腳兒地在嘴裡咒罵着闫家,咒罵着闫富貴。
說他自己當初瞎了眼,選了這麼個親家,說委屈了自己閨女等等。
于麗的腦子被父親吵的都要炸了,這會兒也沒心思哭了。
“爸,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于麗站起身,對着自己父親說道:“我還得上班呢,老三那邊我照應着,等有時間了我回去看您”。
“閨女啊!”
于寶東皺着眉頭看着于麗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兒,我怎麼放心回去啊?你這不是要了你爹的半條命嘛!”
别看于寶東性格混不吝,但對自己孩子卻是出奇的好。
雖然家裡條件一般,但對這幾個孩子都是一樣的心思。
從于麗的身材就能看得出,在娘家吃的、用的也是不受委屈的。
在娘家都不受委屈,在婆家還能叫閨女受了委屈?
“你說,隻要你跟我說實話!”
于寶東看着閨女說道:“我不鬧,但你總得讓你爹明明白白地來一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