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母給您泡杯濃茶解解酒啊”
董文學擺了擺手示意司機開車,在李學武的目送下往大門方向去了。
李學武回頭看了看劉岚還在收拾餐廳也沒往回走,這劉岚跟李副廠長的關系很複雜,不宜在這種情況下獨處。
回辦公室喝了一杯熱茶,醒了醒酒,将自己的衣服穿齊整了,帽子扣嚴實了,這才拎着馬鞭下了樓。
大青馬還在護衛隊宿舍邊上拴着,見李學武過來,值班的保衛跑過來幫李學武綁了馬鞍,在大青馬不滿意李學武又特麼遲到的噴嚏聲中扶着李學武上了馬。
大青馬感覺到李學武的重量便撒開腿兒慢跑了起來,不是不想快點兒跑,也不是怕把背上那個混蛋颠下去,而是路上黑,大青馬也看不大清楚路,所以隻能慢跑。
這個速度對于李學武正合适,颠颠兒的倒是不覺得冷,就是胃裡的酒氣有些上湧。
大青馬帶着李學武一路慢跑到家也才用了半個小時左右。
到了家門口見西院兒已經關門了,便滾下馬牽着它從正門進了院子。
這會兒都已經九點多了,家家戶戶都熄燈睡了,
李學武也沒敢發出很大聲音,隻是大青馬一進院兒大姥便披着衣服出來了。
養了一輩子馬,哪裡聽不出自己馬的聲音。
“怎麼這麼晚?”
李學武将馬交給了大姥,打着哈欠說道:“有個飯局,談了點兒事”
跟大姥說了一聲就回自己後院的家睡覺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是被自己有些幹疼的嗓子折磨醒的,這酒是不上頭,早上起來的時候腦袋一點兒都不疼,但是嗓子疼。
“咳咳”
李學武撐着炕延坐起身,踅摸了一圈兒,屋裡一個水杯都沒有。
“特麼的,這個時候要是有個娘們兒該多好”
滴滴咕咕地穿衣服下地,收拾好後往前院兒走,準備去找窦師傅。
“李哥,早”
李學武正皺着眉頭捏着自己的嗓子,聽見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便轉身回頭看。
“光天啊,早”
見李學武皺着眉,劉光天也是有點兒膽顫兒,還以為李學武是因為自己打招呼生氣了呢,這領導的脾氣都是這麼怪的嗎?
李學武見劉光天低頭不敢看自己便知道這小子誤會了,但也沒解釋,放慢腳步等了他一下。
“上次車的煙灰缸不錯”
劉光天見李學武主動回複了自己的話,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看向李學武。
“有空兒再幫我車一個,直接送到保衛處副處長董文學辦公室去,就說我讓你送去的”
說了話也沒再等劉光天,放開腳步往前走了,許有幾秒鐘,身後傳來了劉光天興奮的聲音。
“哎,知道了,我一上班就車”
李學武也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
“太特麼有牌面兒了!”
“啥玩意兒有牌面兒,你跟這兒幹嘛呢?”
劉光天還看着李學武的背影羨慕着,身後傳來了自己父親,也就是二大爺的聲音。
“不上班去在這兒發什麼呆,去晚了又扣分了,你這個月都扣了幾回了?”
二大爺見自己兒子不回話,便有些不耐煩地教訓道。
劉光天倒是得了雞毛當令箭,瞟了自己父親一眼。
“剛接了個任務,誰敢扣我的分?”
二大爺不屑地說道:“接什麼任務了?讓你車飛彈啊?還是車坦克啊?把你能的”
劉光天“呵呵”冷笑兩聲,準備講講自己剛接的任務的重要性,卻是造了自己父親的飛踹。
“幹嘛呀你!”
“你特麼跟誰冷笑熱哈哈呢?”
見劉光天不服氣,二大爺知道以自己腿腳兒攆不上自己兒子,便四處踅摸趁手的東西。
比如棒子,火快子等等。
劉光天見大事不好哪裡還敢啰嗦,往後退了兩步說道:“剛才李科長說是要我車個煙灰缸給保衛處長送過去”
二大爺一聽這話也是愣了一下,皺着眉頭說道:“不許去,巴結他們幹啥,我上回是怎麼說你的,記吃不記打的東西”
劉光天很是不服氣地說道:“我怎麼巴結了,車個煙灰缸就是巴結了?我還沒學着闫解成送禮呢!”
提到這個劉光天就覺得委屈,自己明明比闫解成先進的廠,自己還是個學徒工,可是前院兒三大爺家的闫解成就因為巴結上了李學武,什麼都沒送出去就成了廠裡的司機。
二大爺瞪着眼睛罵道:“好的不學你學壞的,反了你了”說着話又要找東西打兒子。
劉光天笃定自己沒有得到李學武的青睐是因為父親給耽誤了,都怪自己誤聽了父親的話,沒有“雪中送炭”。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己的進步還能讓自己的笨蛋父親給耽誤了?
有什麼啊,闫解成拎着兩瓶酒去,拎着兩瓶酒回來,自己明明都看的清楚的,李學武明明就是個大公無私的性格,就是講義氣,就是照顧鄰居。
現在自己跟李學武可是住着對門兒的,以前的對門兒都能照顧,自己憑什麼不能啊?
“跟您說不明白,您等着我當個一官半職啊”劉光天撂下一句話就跑了。
二大爺看着跑遠的劉光天氣的直咬牙。
“還特麼一官半職的,弼馬溫你都當不上”
滴咕完便擡步往出走了,順便還瞪了一眼出來看熱鬧的幾個老婆子。
劉光天為什麼糾結于“一官半職”呢,這跟二大爺的心結有關系,據他自己說,當年差點兒當了幹部,就因為高小的學曆耽誤了。
二大爺是堅持當官才是人上人的思想,所以家裡大兒子成了一個辦事員,見天兒的挂在嘴上。
即使大兒子劉光奇不孝心,不回家,也不舍得說,什麼好的都惦記着大兒子。
都說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二大爺家裡是不困難的,他的工資有79,将近80元,三個兒子完全養的過來。
但就是看不上老二和老三,就好像這兩個兒子是二大媽帶來的一樣,這還能家庭和睦?
劉光天和劉光福每次收到不公平待遇和挨打都會給自己大哥記上一筆,現在更是想着巴結上李學武謀個一官半職的好回家威風威風。
被人惦記的李學武都沒進倒座房,先是去了西院兒,找到正在指揮工人幹活兒的窦師傅。
窦師傅見東家找,很是麻利地走過來道:“東家,今天開始上門臉房的頂,兩邊的倉庫已經修得了,您别急,再有一周準完工”
李學武看了看門臉兒房,道:“不着急是假的,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事兒,我問問您,您有挂靠單位嗎?”
窦師傅愣了一下說道:“有,挂在街道了,其實跟你這個是一碼子事兒”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樓房内部水電改造和裝飾裝修的活兒能接嘛?”
窦師傅被這驚喜砸的有些懵,哆嗦着掏出香煙給李學武點了一顆,又給自己點了一顆,這才說道:“這是咱看家本領呢,您這是要賞我一口飯吃?”
老輩兒的手藝人說話都客氣,這份兒客氣勁兒到了九十年代還有,但是後來可就沒了。
李學武笑着說道:“現在不叫賞飯,叫合作”
窦師傅尴尬地笑了笑說道:“是是是,合作,是合作”
李學武笑着說道:“有個大活兒,四層樓的内部裝修,兩層輔樓的内部裝修,一個園林的設計和裝飾修整,我估摸着夠你幹到明年了”
窦師傅一個拱手深躬到地,向李學武作揖道:“大恩不言謝,定有後報”
李學武把窦師傅扶起來說道:“聽我把話說完,外部的園林設計都可以慢慢來,但是内部的裝修和體育活動的場地必須在半個月之内完工,你給我個痛快話兒,能不能接?”
窦師傅點頭道:“您這邊兒馬上要結束了,人手都要閑下來,像您這樣在冬天動工的可是不多,哪有活兒幹啊,一招一群人,隻要您給夠工錢,我給您10天完工”
李學武擺手道:“可不僅僅是這麼點兒活兒,那是個招待所,我看您手藝還行,招待所裡的家具也由您打了吧,這個接得了嘛?”
窦師傅激動地點點頭道:“能能能,我能”
李學武眯眯着眼睛道:“您可别逞能,一口氣吃進去,做不出來您再想吐出來都不趕趟了”
窦師傅在自己的領域還是很有自信的,臉色很是端正地保證道:“我說話一是一,二是二,絕對不會摻水分”
給李學武保證完又小聲地說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們這樣身份的人是沒有正式工作的,但是又不能去下面種地,隻能貓一天兒狗一天兒的,有手藝的在家閑出尿的一抓一大把,還是那句話,茲要是工錢給足了,保證定期完成任務”
李學武知道這些人,别看現在混的不咋地,三四十年後你再看看,隻要是活着的,個兒個兒都有名頭,園林單位搶着要。
“得嘞,就等您這句話了,您安排一下,我回屋吃個飯,然後帶您直接去我們廠,您帶着工具,最好今天就作出方桉,隻要合适,您等着發财吧”
窦師傅又是給李學武做了個揖道:“不求發财,隻求混口飯吃,謝謝東家賞”
李學武再次扶起窦師傅,指了指自己西院的門臉兒房道:“話說前頭兒,這邊可不能耽誤了”
窦師傅笑着道:“您瞧好兒吧,誰不賣力氣後面的活兒就别想着了”
李學武嘿嘿一笑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去倒座房吃飯去了。
今天還是于麗做的飯,玉米面兒大餅子,棒茬兒粥,還有一盆兒鹹菜絲炒肉絲。
李學武也沒用于麗給幫忙,在門口兒洗了手,自己盛了一碗粥,拿了一個餅子擠在老彪子身邊坐了。
“彪子,問你點兒事兒”
老彪子嘴裡叼着半塊兒玉米餅子說不出話,緊忙點了點頭示意李學武問。
李學武邊吃邊問道:“你跟咱們街道上閑混的還有聯系嘛?”
“嗝!”
老彪子被李學武的話吓得一激靈,嘴裡的玉米餅子噎在了嗓子眼兒,頂的直翻白眼兒,還是喝了一口粥才順下去。
聞三兒看着老彪子的醜态嘿嘿笑道:“彪子在街面兒上混不下去了,沒人帶他玩兒了,現在都說他是破爛兒彪呢”
李學武喝了一口棒茬兒粥笑道:“什麼倒黴名字”
老彪子将嘴裡的餅子吃了,氣憤地對着聞三兒說道:“還不都是你害的,見人就說我發達了,當經理了,搞了一群人追着我看,見我收破爛都損我”
聞三兒撇了撇嘴道:“我是在幫你,别不識好賴”
老彪子是勥不過自己三舅的,隻能不搭理這茬兒。
“武哥,你想問什麼?”
李學武嘗了嘗鹹菜絲炒肉絲,别說,還挺好吃的。
“想問問你知不知道街面兒上的情況,亂不亂,怎麼個亂法兒,都有哪些勢力”
老彪子最願意說這個,見李學武問起便眉飛色舞地開始給李學武講街面兒上的“英雄事迹”
唾沫橫飛地說了一氣兒,又對着李學武說道:“武哥,您是不知道有多亂,海子那邊兒的小混蛋和趙老四打賭,兩人蒙着眼睛站在牆邊,站一個小時看誰兜裡的錢多”
聽見老彪子講的新奇,于麗驚訝道:“蒙着眼睛站在街上,不丢錢就不錯了,咋還能多錢?”
這兩天于麗給大家洗洗涮涮的也算是熟悉了,老彪子說話也沒有了矜持勁兒,而是笑嘻嘻地對着于麗解釋道:“嫂子您不了解這裡面的情況,咱們街面兒上的“佛爺”,哦,就是扒手,都是指着這些“頑主”照顧”
見屋裡幾人都聽着自己講故事,老彪子飯也不吃了,撂下快子比比劃劃地說道:“這頑主呢,都是沒什麼經濟來源的,但是又好面子,所有就指着這些佛爺孝敬”
講完了背景又繼續前面的話,道:“小混蛋這兩個人就是這樣的身份,往牆根兒一站,就有佛爺主動往他們兜裡塞錢,這兩人比的就是誰的孝敬多”
李學武聽後皺了皺眉頭問道:“咱們院裡也進來過人嗎?”
老彪子撇了撇嘴道:“他們也就是想想吧,這是哪兒?派處所所長家的院兒也敢來?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作死嘛”
說着話,老彪子小聲地對着李學武說道:“上次武哥你雷霆震怒抓走那些人到現在還沒回來呢,都傳言是讓你給斃了,現在這些人都不往咱們胡同來”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道:“不是我斃的”
聽了這話老彪子的嘴頓了一下,又驚訝地問道:“還真斃了啊?”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說道:“什麼真的假的,自己心裡有譜兒就行,别出去胡咧咧”
老彪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李學武轉頭對着聞三兒說道:“注意着點兒啊,咱們回收廢品可不能收贓物,别貪小便宜,咱們不吃這個虧”
聞三兒點頭道:“都知會了,小心着呢”
知道聞三兒是個謹慎小心的性格,李學武反倒不怎麼擔心回收站這邊出事兒。
“行了,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得了老彪子說的準兒信兒,李學武也就沒再打聽,穿了衣服便往出走。
剛走到西院準備做窦師傅的車子去軋鋼廠,自己的車子以為昨天騎馬去的,還是沒有取回來。
剛走到西院兒門兒,就聽身後傳來于麗的聲音。
“學武,那個......”
李學武轉回身看着于麗問道:“嫂子怎麼了?”
于麗有些扭捏地說道:“謝謝你啊學武,昨晚解成回來拿換洗的衣服,說了你給安排了司機的工作”
李學武笑着說道:“這不是說好的嘛,怎麼?覺得我沒這個力度?”
于麗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就是感謝,前台晚上回去解成還挨了我公公婆婆的罵,沒想到昨天晚上回來就定了工作調整的事兒,很是揚眉吐氣了一次”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嫂子你在這兒好好幹,沒人敢說什麼閑話,但是我能管得住别的嘴,卻是管不住三大爺三大媽的嘴,因為他們是你的公公婆婆”
于麗點頭道:“我知道,都是我公公婆婆亂猜策,胡亂穿閑話兒,您多擔待啊”
李學武笑了笑,道:“行了嫂子,客氣的話來日方長,我這邊還有急事兒,就不跟您說了”
于麗也知道李學武忙便也說道:“你忙吧”
李學武轉身出了院門回合了等在門口的窦師傅,由着窦師傅帶着自己往軋鋼廠去。
路上李學武還想着于麗跟自己說這些話的目的,呵呵,有意思。
進了軋鋼廠的大門李學武讓窦師傅下了車子,領着窦師傅去了招待所看了一下現場,量了一下面積。
正巧許甯也在,正好聊聊。
窦師傅剛才還是很興奮,但是一進入工作狀态便是收斂了起來,拿着紙和筆不斷地記錄着數據。
“李科長、許所長,情況我大緻了解了,按照您的要求就是室内牆體重新粉刷,床鋪、櫃子、書桌重新打,電線重新檢查維修,上水和下水重新維護是吧”
許甯有李學武在的時候都是不說話的,由着李學武主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