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于去年被正式批複下來。
本朝對嫡長子繼承的維護十分苛刻,除非是壽平侯沒了,謝昱繼承爵位,或是謝昱沒了,無法承爵的情況外,就算謝昱突然得了重病,成了病秧子,他就會一直是世子。
但此刻,皇帝卻讓壽平侯在有世子的情況下,再請封一個世子。
這下子,謝瑄和也明白過來,皇帝的意思了。
壽平侯好用,但他的長子卻是個隐患,在奪嫡的皇子間上蹿下跳,皇帝自然十分厭煩。
他給過機會,謝家沒把握住,可他又想繼續用壽平侯,最簡便的方式,自然是讓煩心的人徹底消失。
至于壽平侯會不會為了官位對自己的長子下手,更換世子後,壽平侯會背負上什麽樣的罵名,皇帝一概不關心。
他手裏,隻要有好用的人就夠了。
謝瑄和不自覺打了個冷噤。
“不成,爹,這不成。
”
就算謝昱有千萬般不好,也很招人厭煩,卻罪不至死。
尤其還要壽平侯這個當爹的去背負上這個殺子的罪名。
就算謝昱死後,爵位極可能會落到自己身上,謝瑄和也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撇開謝昱,單說這件事若真的發生了,父親心裏,便永遠都過不去這道坎了,他往後餘生,豈不是都要背負着痛苦活着?這太殘忍了。
“的确不成,”壽平侯在陰影的籠罩下,才能肆無忌憚的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可以不做九門提督,可你大哥在朝中一日,跟在五皇子身邊一日,都會招了陛下的眼。
我怕的是,哪一日陛下覺得,皇子們針鋒相對,都是身邊人撺掇,有心處置,到時候,結果如何,就由不得我們了。
”
可現在告訴謝昱,叫他退,謝昱聽不聽是兩說,退不退得出來,也還是個未知數。
謝瑄和沉默下來,除非壽平侯能狠心徹底把謝昱打廢,以後都隻能躺着被人照顧,否則就算是斷了腿不能做官,他此刻也是要争口氣,和壽平侯作對的。
自從再和五皇子聯系上後,謝昱都有些瘋魔了,為五皇子搖旗吶喊,拉了妻族下水不說,馮憑、呂英等,有一個算一個,都被他引着,徹底堅定的上了五皇子的船。
也難怪皇帝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等到夜幕深沉時,親衛在外回話:“侯爺,大公子回府,已經按您的意思,将他捆了關起來了。
”
謝昱這時候回來,顯見是不知道在外頭又做了些什麽,壽平侯冷笑一聲:“瑄和,你去點一盞燈來,我也對着你膽大妄為的兄長好好考慮考慮,該怎麽處置他的好。
”
謝昱是滿身酒氣,被堵了嘴帶來的,他情緒非常激動的看着對面坐在一處的父親與弟弟。
但讓他意外的是,對面兩人都沒理他。
壽平侯面色陰沉,不知道在險些什麽,謝瑄和則隻顧着擔心的看向父親。
還有偌大的書房,竟古怪的隻點了一盞燈。
豆大的燭火搖搖曳曳,燈花爆開的噼啪聲,讓吃了酒的謝昱慢慢冷靜下來,心裏不自覺生出許多畏懼之情。
在壽平侯想到好主意前,老夫人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
“昱兒,昱兒你在裏頭嗎,”老夫人先喊了兩聲,又罵道,“好啊,在家裏捆了自個兒的兒子,連個聲兒都不叫人出,這就是做老子的,這就是六元及第狀元郎的父親!”
謝瑄和抿了抿嘴唇,沒有開口。
壽平侯卻往後一靠,嘆了口氣:“瑄和,你去開門,請你祖母進來吧。
”
謝瑄和依言起身:“老夫人,父親請您進去。
”
老夫人想要領着一幹仆從往裏闖,謝瑄和卻伸手攔了一下,一旁的親兵會意,立刻上前,把伺候的人都攆出了院子。
對着要發火的老夫人,謝瑄和心裏卻十分平靜:“老夫人,您忘了舊年闖進書房的仆人,都是什麽下場了嗎?”
事情過去十幾年,可那是老夫人第一回在壽平侯這個兒子身上吃大虧,她怎麽能不記得。
當下大步越過謝瑄和,直接進門。
“昱兒!”她驚訝的看着被捆着丢在地上的謝昱,趕過去想要替他解開繩子,“是祖母來晚了,才叫你受了這麽大的罪,都是祖母的錯,是祖母的錯!”
“祖母,不成,解不開的,”被弄開堵着嘴布料的謝昱趕忙說,“這是死結,得用刀子割開才行。
”
“死結?”老夫人看着謝昱手上被勒出來的紅痕,和被綁的太緊而有些缺血的手指,心疼的眼淚直往下掉。
“侯爺與狀元郎真是好本事,你們就這麽看不得昱兒嗎!就因為昱兒在一日,簡在帝心的狀元郎就沒法子更進一步,一輩子都要給昱兒行禮?”
“等明日,明日天一亮,老婆子我就去敲登聞鼓,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們這對父子的嘴臉!”
老夫人不似從前罵得滿口污言穢語,卻懂得怎麽說更紮人心,更容易達成目的。
這些,都是謝昱這些年一點一滴教給她的。
但凡謝昱教她,說是對他有好處的,老夫人都願意下苦工去學去做。
看着面前的母親,壽平侯面上也沒有半分動容,隻是招呼小兒子:“瑄和回來坐着,咱們也好好聽聽,老夫人還有些什麽主意。
”
見着他這樣的表現,老夫人反倒罵不出聲了,這麽多年以來,壽平侯再生氣,也就是把稱呼從娘換成母親,可從沒叫過老夫人這麽生疏。
她不再開口,壽平侯倒是說話了:“老夫人,我也不瞞你,敲登聞鼓、告禦狀,你想去,都盡管去。
直接一家子被撸了官位,灰溜溜回老家去,我還省了動腦的工夫。
”
老夫人一時失了主意,看向謝昱。
謝昱艱難開口:“父親,您這是什麽意思。
”
壽平侯看他一眼,臉色無悲無喜:“你是想送命,還是想斷手斷腳,一輩子躺在床上呢?”
老夫人下意識護住驚得往後倒的謝昱,顫抖着開口:“你、你可是昱兒的親爹,他可是你的嫡長子,你、你這是要做什麽。
”
壽平侯嘆了口氣:“原來您也知道怕啊,那為什麽我三令五申不許去做的事,您從來都不放在心上,謝昱隻要撒撒嬌,不管能不能,您都給他辦了呢?”
“昱兒孝順,我怎麽能不疼他!”
“孝順,”壽平侯點點頭,“他孝順,您溺愛。
”
他臉上顯出悲色:“所以才有今日的殺身之禍啊!”
老夫人手一抖:“什麽殺身之禍,你說明白些!”
“昭哥兒,你說,你一定知道,你來說!”
謝瑄和見父親沒反對,才問謝昱:“大哥,父親将你拘在府中這麽久,你又為何非得和五皇子聯系,還讓那麽多人都同他綁在一起呢?”
“五皇子?什麽五皇子,”老夫人立刻否認,“昱兒被你們管得連同朋友往來都不成,哪兒有工夫給五皇子送信。
昱兒,你說是不是?”
“昱兒?”見謝昱避開了她的眼睛,老夫人有些心慌,“你不會真和五皇子聯系了吧,你爹不是早說過,絕對不能和皇子們扯上關系嗎?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
“老夫人,”謝瑄和喊了一聲,“他不聽話,不是您縱容的嗎,他給五皇子的信,還是您幫着給送出府去的,您不知道嗎?”
“我送出府?這不可能,我……”老夫人反應過來,“不對,那些明明是給馮憑、呂英那兩個孩子的,怎麽、怎麽會是給五皇子的呢。
”
壽平侯忍不住開口:“陛下都知道了,還能有假?”
“父親,”謝昱終于開口,“爹,我、你幫幫我,幫幫我!”
“那你選吧,”壽平侯道,“總得有個結果的。
”
“不、不,”謝昱往前挪了兩步,“爹,你救救我,救救我!陛下待你十分信重,你替我求情,陛下一定會再考慮考慮的。
還有瑄和,你可是六元及第,是陛下最喜歡的狀元郎,你說話,陛下一定會聽聽的!”
到了這一步,老夫人反倒冷靜下來,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壽平侯也不瞞她,一一同她說了。
老夫人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因為對謝昱的一時心軟,原來竟會害了自己最珍愛的孫子的性命。
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卻也敏感的發現了問題:“你也不想殺昱兒,所以才叫他做選擇,是不是?”
皇帝說,要遞上請封世子的折子,就叫壽平侯繼續回去做官,但打斷手腳看似殘忍,卻留了謝昱的性命。
如果好好診治,以後也還會再有能站起來的一日。
壽平侯沒有回答,但意思卻已十分明了。
老夫人的眼淚落了滿臉,抱住謝昱:“昱兒啊,別怨你父親,他還是在意你的。
”
“祖母,”謝昱瞪大了眼睛。
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脊背,像是做了什麽決定,看向壽平侯:“這做囚犯的,還能有一頓好飯,做個飽死鬼。
”
“你讓昱兒做選擇,也不必急在今晚不是?”
“左右這府裏有你下令,是再飛不出去一隻鴿子的,讓他回去和衛氏,和孩子們再好好說說話,成嗎?”
壽平侯沉默片刻,讓謝瑄和親手為謝昱松綁,又下令将大房整個的看管起來。
他閉上眼:“明兒一早,我等你來請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