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咽了口唾沫,沒敢把怎麽個收拾幹淨法的話問出口。
軍師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任由風雪呼嘯着灌入,拍到自己臉上。
風雪的冰冷,讓他的腦子更清楚了,但他回首時,臉上卻已有了幾分瘋狂之意。
“我受夠了。
”
“明明就差一點,淩國就要滅國了。
”
“我就要為你祖父祖母、為你娘、你叔伯、你堂兄堂姐他們複仇了!”
“如今看他們打蛇不死,即将引火燒身,哈,你說,是不是活該!”
“爹!”徐耀趕緊上前關上窗,闆着臉把他塞到榻上,又用被子蓋上,“誰叫你開窗的!”
軍師一把抓住他的手:“耀兒,咱們再添一把火,讓它從引火燒身,變成引火自焚,好不好?”
徐耀聽他說話時,手都在抖:“爹,瑄和來是喜事,你難道想叫我這會兒給你辦喪?”
“辦什麽喪,”軍師被被子裹得密不透風,一點熱乎氣都不敢漏出去,口中卻還道,“我可活着等他們的下場呢!”
“就你!”徐耀咬牙道,“你先盼着今晚別起熱吧!”
“反正今兒瑄和來了,我可是有幫手的。
”
軍師看徐耀始終不肯正面回答自己,不由得嘆了口氣,頗有些意興闌珊。
這一次,就算軍師趕徐耀走,他也不敢走了,隻在外間榻上和衣睡了。
等到半夜,軍師果然起了熱,這邊的動靜,把謝瑄和都給吵了起來。
“耀哥,”謝瑄和裹着鬥篷從外頭進來,“我聽說徐伯父突然燒起來了,不會是今兒在外頭等我們時受了風吧。
”
“不是,”徐耀安慰他,“是你回去休息後,我爹不聽話,想看雪景,偷偷開了窗。
”
謝瑄和沉默片刻:“好像是徐伯父能幹出來的事兒。
”
徐耀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可他扯了扯嘴角,怎麽也笑不出來。
“不想笑就別笑啦耀哥,”謝瑄和伸手按住他的嘴角,“先等徐伯父好了咱們再說笑。
”
“徐伯父自打回了邊境,總是略一受涼就要燒起來?”
“我記得他在京中沒這麽嚴重啊,還能同咱們在雪地裏玩一玩。
”
徐耀想了想道:“許是來了邊境後,每日總要動腦子,我有公事時,就隻能放任他自己待着,他就更不怎麽動彈了。
”
“這怎麽能行,”謝瑄和蹙眉,“我如今堅持練武,一場鄉試考下來,除了累些,也沒生病。
”
“這幾日我在雪地裏走這麽久,都沒見不好。
”
他想了想:“等徐伯父好了,我一定想法子拉着他同我一起多動動。
”
“實在不行,叫他跟我一起回京吧!”
“這怎麽能成,”徐耀下意識拒絕。
“耀哥你舍不得徐伯父,可我看徐伯父在邊境自己待着,對他更不好,”謝瑄和道,“徐伯父住得這麽偏遠,平日又沒幾個能跟他說話的人,也沒什麽玩樂的東西。
”
“時長日久,徐伯父不怎麽動,導緻身體變差是一回事,我怕他沒人說話,心上也要生病。
”
要不是知道謝瑄和是真回去歇下,徐耀都要以為早些時候父親開窗那會兒。
他就在院裏了。
“心也是能生病的嗎?”
“那當然,”謝瑄和同他解釋,“醫者主張心主血脈,心藏神。
若心出了問題,這些都會受影響。
”
“我在外遊歷時也聽過不少,有人長期獨處,後頭不會說話、癫狂若野人,或是因巨大的打擊,從此得了失心瘋的。
”
“所以這心上的病,說不得比其他的還難治呢。
”
徐耀知道他會看一些雜書,故而對他說的這些東西沒半點懷疑。
但他還是說:“你叫我再想想,我實在是怕我爹……”
剩下的話,徐耀看了看躺着的父親,沒敢繼續往下說。
他是真怕他爹進京後搞事情啊。
謝瑄和以為他擔心軍師的身體,沒再多勸,隻陪着他一起在邊上守着。
軍師燒得迷迷糊糊的,中間醒了一會兒,又很快睡過去。
直到後半夜,他才特地退熱。
徐耀輕輕推了推謝瑄和:“這麽晚了,瑄和你去榻上睡。
”
“那耀哥你呢,”謝瑄和打了個呵欠。
從前他們都還小,能一起擠一擠,如今都長大了,就一張榻的地方,一個人睡還成,要兩個人都睡下,就難了。
“我還要守着我爹呢,”徐耀從一旁櫃子裏抱出被褥,“我在腳踏上躺躺就行。
”
謝瑄和有些不好意思:“不然我還是回去睡吧,哪兒有叫你窩在腳踏上的道理。
”
“這兒方便,”徐耀把鋪蓋卷一拆,很快就鋪好了,“你還不知道我爹?今兒起了熱,可不敢叫他踢被子,去榻上睡,我還得起來看他。
”
謝瑄和這才去榻上歇下。
他确實很困,才沾了枕頭,就又睡着了。
倒是徐耀坐在床邊,看着他爹的臉,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