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想用“逃”字。
多待在那裏一秒,她都會多窒息一秒。
手機關機前,虞寶意不忘給梁思雪發了報平安的短訊,免得她一個人出來,跟無頭蒼蠅一樣找。
香港很小,可找一個人時,又顯得太大了。
坐久了,望着一輛又一輛載客的士停了又走,餘光中的多色霓虹晃着虛無半透的光暈,籠罩在此處經過、停留的每個人身上。
附近有個賣咖喱魚蛋的推車攤檔,檔主接了個電話後,連聲道好,喜氣洋洋地收了攤,路過她,從隔層中拿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魚蛋,遞過去。
“靓女,岩岩醫院話卑我知,我老婆生啦,睇你系度坐左好耐,今晚最後一碗魚蛋送卑你,快滴翻屋企啦。
(剛剛醫院告訴我,我老婆生了,看你在這坐了好久,今晚最後一碗魚蛋送你,快點回家吧)”
“多謝阿叔,恭喜啊。
”
“仲系(還是)龍鳳胎!好字成雙啊!”
虞寶意目送那位攤主帶着小推車離開的背影。
她沒有問,為什麽老婆生産時,他還要出來賣咖喱魚蛋。
不過很好吃。
她捧着那碗魚蛋離開,但不是朝家的方向。
走了好一陣,她終于嗅到熟悉的味道,清涼、微鹹,有種溫暖的潮意。
哪怕已經邁入十二月,沒有冷空氣南下的話,香港天氣就如同一個尋常刮着微風的秋天。
街邊坐落好幾間用英文做門牌的小店,經常會放些不為人知的香港歌手的粵語新歌,和大陸人鐘愛港臺老歌不太一樣。
“你那貴族遊戲,我的街角遊記
天真到信真心,太兒戲
你快樂過生活,我拼命去生存
幾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倦
渴望被成全,努力做人誰怕氣喘
但那終點,挂在那天邊……”
幾多人位于山之巅。
可努力做人誰怕氣喘。
虞寶意把紙碗丢進垃圾桶,也走到了她掩藏在漫無目腳步下的目的地。
維多利亞港。
但不是尖沙咀,而是黃埔的。
沒有懸挂着燈帶的遊船,沒有悠長的船笛聲,沒有人潮如織,沒有被船身和鱗次栉比的建築映得流光溢彩的海面。
這兒很暗,冷清,遙遙向東南方向望去,才能看到一點點尖沙咀璀璨奪目、夜夜不息的光。
從小到大,她更熟悉這裏的維港。
也曾為此問過霍邵澎,是不是不喜歡去尖沙咀,就不配看到那處聞名遐迩的夜景。
他回答了是。
但當時,他用了一個委婉的說法——要看人,願不願意為擁有與之抗衡的權力而站過來。
他說,她的母親比她更懂得香港這個地方的運行守則。
虞寶意胳膊搭在冰涼的欄杆上,迎着海風,刮來了零零散散的回憶。
一臺低調的黑車從她來的地方緩慢駛過,又在不遠處樹蔭底停下。
“虞夫人,我找到她了。
”
車內,霍邵澎的聲音顯得尤為沉靜。
“那麻煩小霍生了。
從小啊,我們家嬌慣她比較多,跟我吵架,一氣之下就跑出去了,話都還沒講完,叫都叫不住。
”
“無妨,我會送她回來。
”
“我怕Bowie回家後不肯聽我講話,幫我告訴她,後天何夫人生日,這邊收了帖的。
”
“好。
”
電話挂斷後,李忠權問:“澳門那位何夫人?不是之前還跟虞小姐節目下一位嘉賓起過沖突嗎?差點把虞小姐的節目弄得腰斬。
”
霍邵澎沒着急下車,若有所思地嗯了聲,“也請我了。
”
李忠權何等的人精,這話往嘴裏過過一遭後,立馬琢磨出背後的意思。
他感嘆得欲言又止:“那位虞夫人啊……”
本想說有點小聰明,可霍家最不需要,也最看不上自作聰明之人。
可轉念一想,虞夫人的女兒畢竟受了他這位小霍生滿心滿眼的愛,虞夫人的行徑,比之旁人,也還算體面,過得去。
“無所謂,她是她,別人是別人。
”
霍邵澎拎起手旁紙盒自行下車,留李忠權一人,經車窗目送他走向虞寶意的背影。
兩道斜拓在地面上的影子,逐漸交疊在一起。
“Terrance?”
聽到有人叫她,虞寶意回頭,不巧背風,将她長發吹到肩前,幾根幾縷地纏住她眉眼。
霍邵澎停下,耐心替她将頭發捋到耳後。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不對,你怎麽會來?我Mommy又打擾你了?”
他避開這個問題,轉而提醒道:“虞小姐,手機,開機。
”
虞寶意怔住,自覺理虧,還是把手機打開了。
彈出幾條未接電話,都是霍邵澎的。
低眼十餘秒,餘光瞥到他手上拎着的紙盒,上面繪有簡筆圖案,十分可愛。
虞寶意如有所感,但還是不敢相信,将驚喜抑下,擡頭問:“你拿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