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穿插在關卡中,娓娓道出。
節目組租用了大廈不連續的十二層,包括頂層。
為了不打擾普通上班族,部分遊戲拍攝地定在消防通道中,大幾十人的團隊,在狹小的樓梯間裏人擠人話趕話,耳邊仿佛圍繞了上百隻蒼蠅,虞寶意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基礎的工作人員調度不該總制片開口,她忙不疊躲到外面走廊透氣,捏了捏喉嚨,嘗試咽口水,針紮穿皮肉的痛。
仔細算算日子,香港篇,也是節目最後一個城市的拍攝。
終于快結束了。
虞寶意掏出手機,亮屏後,沈景程幾十條消息映入眼簾。
她看得不認真,無非圍繞道歉、愧疚、沖動等字眼的轱辘話,滑到最後,卻意外地頓住。
沈景程:「我認識到錯誤了,保證不會再犯,也不會為了應酬忽視你的感受。
不管你原不原諒我,今晚我會去拜訪伯父伯母,再次争取他們的認可。
」
「我真的很愛你,Bowie。
」
他發來張圖,點開,一份電子合同。
已經簽名了,龍飛鳳舞的,她隻能看回合同開頭。
甲方乙方分別是霍氏集團和景途建築公司,底下蓋有公章。
看起來,總算心願達成。
她沒有高看自己,以為昨天晚上的“好話”起了作用。
事實上,她隻是借沈景程之名拒絕那人無緣由的好意,随口一提,也不認為霍邵澎會選擇沈景程作為合作夥伴。
無別。
沈景程資格不夠。
想到這,虞寶意預感大為不妙,但一時不好打破沈景程的美夢。
她暫時沒回複男友,轉而撥出另一個電話。
響了二十秒,慢吞吞地接通。
“睡醒了?”虞寶意說的普通話。
對方的聲音懶洋洋:“寶意小姐,擾人清夢啊?”
“還有兩天,最多三天,他們就從香港回去了。
”虞寶意沒興緻和他拐彎抹角,“有宋青可,節目後面的事應該不需要我再跟,我的假條可以批了嗎?”
揚聲器傳出與被褥摩擦的窸窣聲,秦書遠說話還帶有剛睡醒的鼻音:“假條,還是辭職信?”
虞寶意心沉了半沉。
她輕咳兩下,盡管周圍沒人,還是掩唇并放輕聲音:“如果最後是辭職信,我也得把年假放完。
”
“小意,我們好幾年朋友了,一定要鬧成這樣?”
“你搞清楚。
”虞寶意平聲靜氣,一字一頓,“我鬧了嗎?”
良久沉默。
她脊背貼着走廊白牆,後腦勺靠在上面,标緻的桃花眸水亮,倒映出天花闆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茫。
“遠哥,總歸你才是天行的老闆,我沒有資格反對你什麽,或者用什麽人。
”
目前為止,虞寶意還是維持着作為朋友的體面,“但我待得不高興了,得有權利離開吧?”
“哪兒又讓你不高興了?”秦書遠口吻不悅,回嗆道,“你拿着天行的頂薪,做什麽節目,怎麽做,不都聽你的?你經驗豐富,我就讓青可練練手——”
“她的練手和你的練手是不是不太一樣?”
虞寶意又咳了幾聲,呼吸有點急促,“我不介意帶新人,文殷不也在我組裏?她才是第一次做節目的新人。
之前你可是硬塞了一個A+綜藝給宋青可,撲得跑了幾個贊助商,這回你還要默認她越級幹我的事對接我的人,秦書遠,別把我當傻子耍。
”
秦書遠長嘆一聲:“小意,她性格——”
“不用說了。
”虞寶意累極,“一個月後再見吧,有機會的話。
”
話音剛落,她幹脆挂斷。
舉手機那條胳膊無力垂下,緩過幾口氣後,虞寶意揉了下僵硬的肩頸,混雜着喘息的咳嗽聲在幽靜冗長的走廊中一下下響起,聽得心口發緊。
她一抹額頭,薄薄一層虛汗,微熱。
快中午了,還沒傳來消息,估計裏頭進度緩慢。
正預備回去,虞寶意剛邁步,身體驟然一頓,若有所思地轉頭。
她鼻子今早就沒通過,但剛剛情緒波動下,有短暫時間能聞到大廈內部幹冷的中央空調味道,以及……
虞寶意不說話,靜靜等待。
等走廊深處拐角那人走出。
一息時間,牆後飄出的煙霧被撞散,一人西裝革履,從容踱步出現。
她微微張唇,深吸一口氣,才能把肺部沉悶的濁氣泵出。
“霍生,偷聽可不是君子所為。
”
“意外。
”霍邵澎不見一絲局促,将煙掐滅在砂石缸裏,“剛結束采訪。
”
“霍生、霍生……”
虞寶意聽到更遠一點倉促的呼喚,霍邵澎卻沒回頭,立在牆根,像早期基督教的象牙浮雕,憑白讓她感受到一種渺遠的神性。
不稍片刻,另一個喊他霍生的男人也出現了。
虞寶意認出,是坐這座大廈頂層辦公室的總經理,當初洽談租用的價格與細節,她親自去過。
因為男人頗為高傲,言語間充斥着對大陸人的鄙棄,甚至不屑用普通話交流。
如今他站霍邵澎旁邊,奴顏婢膝地請示着某件事。
虞寶意聽明白了。
這棟大廈所有權真正的擁有者,是霍邵澎,是霍家。
她也不知道在等什麽,總之,莫名等到男人請示完離開。
長而寬的一條走道,又隻剩他們,相隔甚遠地對視。
可虞寶意分明感受出随時間流逝而漸重的壓迫感,逼得她呼吸阻塞,喉嚨同時發癢。
她察覺,倉惶地後退半步,“先走了。
”
“虞小姐。
”
他果然叫停她,“一起吃個午飯嗎?”
虞寶意喉嚨連續兩次滾動,聲音有點奇怪:“裏面還在拍攝,下次吧,再見。
”
她隻是客氣話。
可霍邵澎目送她離開後,極輕地笑了一聲,不知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