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禮在澹泊齋守了兩三個時辰,絲毫沒有見到季泊舟有醒來的迹象。
心中的不安,一陣強過一陣。
這次傷得這般重,會不會……會不會他的思巒……
季相禮完全不敢想。
“季安!”
他眼睛濕紅,啞着嗓子喊了一聲。
聽見季相禮的聲音,門口的季安連忙沖了進來。
“老爺!您叫我?”
季安眼中的擔憂亦是濃得化不開。
他想好了,隻要少爺和老爺不吩咐他做其他事情,他死也要守着這二人。
畢竟自己這個總管之位,也是近期才坐上來的。
不想這麼快就到頭啊!
今日少爺和老爺都不對勁,再想想府上近日發生的事。
若是這二人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富貴,豈不是也泡湯了?!
季相禮看着如此急切的季安,心頭閃過一絲安慰。
倒是比他那個做皇後的女兒,還要更關心他一點。
如今,恐怕府上最關心自己和思巒的就是他了。
季安一臉憨厚,朝着季相禮又關切地看了一眼,“老爺,您尋小的何事?”
季相禮擺了擺手,“安排一下,今夜,我就在少爺房中陪着他,等他什麼時候醒來,我再走……”
聽着季相禮孱弱中帶着無力與妥協的聲音,一瞬間,季安恍惚地發現。
季相禮,季國丈,似乎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嚴。
他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老人。
據他所知,老爺不過半百年紀,但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卻像是早已遲暮。
季相禮察覺季安的目光,循着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手。
猛地,他心髒發出一陣劇烈的跳動。
不知是因為下午在此處靜坐太久,還是這段時日的摧殘。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整個人都變了。
他的手,青筋暴起,瘦似鷹爪。
手背上,應是近日才有的,深褐色的老年斑。
巨大的波濤在季相禮的胸腔橫沖直撞。
他跌坐下去,讷讷地張了張嘴,但什麼也沒說。
最後,隻是沉默。
徒留血紅雙眼,分外醒目。
季安擔憂地問了句,“老爺,該用膳了。
那小的把藥膳,也吩咐給您送到這兒來?”
季相禮看了眼昏睡的季泊舟,再次擺了擺手,“我吃不下,你備着吧。
等到思巒醒了,我們父子倆一起用……”
季安躬身行了一禮,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
季相禮坐在一旁的貴妃榻上,不知什麼時候,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裡,先是三兩聲奇怪的聲音在喊他。
“季相禮?季國丈……”
“嘻嘻嘻……”
“哈哈哈……”
“季家要完啦,季家要亡了……”
“……”
季相禮一驚,“什麼要完了?住嘴!”
“若是再胡亂說話,信不信我找人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空中尖厲的聲音發了笑,“都快完了,還在逞能呢……”
“明明就是偷來的氣運,還真當是你季家紫氣東來了,哈哈哈……”
季相禮怒極,趕緊拿出一旁的笤帚,拼命地驅趕着他們。
然而那些聲音就像是看不見聽不到他說的話似的,不但沒有消停,反而聲音越來越大,叫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像是從地獄裡傳來。
尖厲又瘆人的聲音愈發放肆,大到季相禮承受不住,最終緊緊捂住了耳朵。
被耳朵裡劇烈的痛意一擊,就在這時,他猛地驚醒了過來。
心頭的恐懼尚未消退,他喘着氣,趕緊四下打量了一圈屋内。
還好,原來是在思巒房裡。
他看了眼房中燈火通明的燭火,又看了眼安睡的季泊舟,輕輕拍了拍自己心口。
無妨,思巒沒事的。
他替季泊舟掖好被子,正打算回到貴妃榻繼續歇息。
忽然,方才那夢中的叫聲,清晰地傳入了耳畔。